清秋时节,夜晚的风些许凉劲。
这个地方的气候,暑气走得拖泥带水却来得殷切利落,说是初秋,其实就是风凉一点的夏天。好在雨水多,没事下一场雨降降温。
人行道的一边植了一溜香樟,树冠舒展,枝叶秀丽,隔着一排树的里头是一段林荫小径,暗夜里馨香隐隐逶迤了一路。
张愔愔拢一拢开衫的衣襟,犹犹豫豫地开口道:“陈律师有没有考虑过,换一个地方……发展。”
陈司诺颇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
张愔愔干脆什么铺垫都没有,先抛个悬念出来:“今天上午,我们老板把我叫去办公室,跟我谈起了你。”
张愔愔还算了解陈司诺,他最不喜欢磨磨唧唧扯闲篇。即便是你要绕弯子,也得绕得有节有点,引人入胜。
多余的铺述会让他不耐烦。
无关紧要的纠缠,更会让他厌烦。
张愔愔说完再看他,发现他的表情清淡得跟蒸馏水一样。
“……”
“他对陈律师各方面的优秀表现十分欣赏,所以让我来了解一下。如果你……”张愔愔抿唇想了一想,“如果陈律师方便的话,我们老板想和你见一面。”
“可能不大方便。”他终于开口,可惜开口是为了终结话题。
她就知道他会拒绝,但是面对面她还能垂死挣扎一下,也算是替老板尽了力。
张愔愔迈开两步并到他跟前,对他说道:“看在我们这么诚恳的份上,还请陈先生好好考虑一下。我们老板说了,为表诚意,会尽量满足陈先生的诉求。”
既然是诚聘,那么即便是伏低做小那也要在所不惜。
“好可惜。”陈司诺轻微地撇了下嘴,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可惜?”张愔愔不明就里地追问。
他原本无分毫波澜的表情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似乎憋着坏,说:“无论怎么考虑,我都对你的诚恳没什么兴趣。”
张愔愔:“……”
臭小子——宰了你哦——!!!
陈司诺眼皮微敛,垂眼睇着眼前的女人。
张愔愔生得隽妙,那对眉眼好似被施以媚笔,生动灵秀,偏偏鼻头圆润可爱,两厢中和之下,呈现出一股子清丽和媚之感。
陈司诺挑了近旁的一条长木椅坐了下去,从西裤的口袋里摸出烟盒,挑了一支出来叼嘴里,又摸出打火机,揿了火。风一动,轻薄的光晕在他脸上摇曳。
僵持之际,张愔愔包里的手机响了。
她低头翻找手机,却看见包包里硬塞了一本书,由于书本的规格和她包包的容纳量不符,整本书几乎占据了所有空隙,无处下手。
哪来的书?难怪她总感觉包包鼓囊囊的。
光线昏暗,她瞧不清楚。
手里铃声催命似地响,她急急忙忙把书抽出来,去拿塞在夹层里的手机,见来电的是樱姨,忽然想起来自己没跟她打电话报备,一会儿又得一通唠叨。
她忙乱之中,书本掉落也顾不及捡,先接听电话——“樱姨?”
果然听得那边连连发问:“愔愔啊,怎么不回家吃饭也不说一声?是不是又加班了?我给你留宵夜?瘦肉粥好不好?”
张愔愔一边应着,正打算弯腰捡书,见陈司诺先一步把书捡去了,她也就不去和他争,专心应付樱姨的三连问。
“好,你决定吧樱姨,我没那快回得去……”她看见陈司诺掀开封面,页面灰蒙蒙一片,她更分辨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
“那行,我这就给你煮粥。”
“好……”
他看得专注,不忘把烟移开,掸一掸烟灰。
张愔收好手机,抬头见他一副入情入境的样子,还翻页了呢,她有些莫名地问:“你看什么?”
也不等他回答,她径自又说:”我来找陈先生,是因为老板交代的任务,一切动机仅止于工作层面。这更是我们老板的一片诚意,希望陈先生暂且……”张愔愔停顿片刻,继续道:“暂时搁下一些私人因素……”
陈司诺终于抬头,问了句:“私人因素是指什么?”
……
当然是,你对我的各种不待见啊。
这种话可没办法坦白,凡事互相隔一层纸,彼此留个面子,今后大家还能各安天涯。张愔愔换了个说法:“就是一些历史遗留问题。”
陈司诺实在懒得做无谓的周旋,索性回到主题:“你来找我,目的是什么?”
张愔愔听见这话,不明白他怎么还问这个问题。她顺着他的意思,郑重其事说道:“替我的老板向你转达他的诚意。如果可以,顺便争取一下陈律师的意向。”
“你的诚意带到了,我的意向也反馈明白了。”陈司诺接下来的话几乎显得不近人情,“还有事么?”
“我……”
“还是那么难缠。”他低声一句。
“……”
完败啊。
以前是,现在更是。
张愔愔在陈司诺面前,从来没占据过上风。
陈司诺看着立在眼前的女人,打量她怔然的表情,心思悠悠一转,知晓这反应是来自于他刚才脱口而出的“难缠”两个字。
历史遗留问题……么。
“好,”张愔愔调整了一下心绪,说:“我已经把话带到,至于陈律师的答复,我们老板并不着急,接下来几天,还是希望陈律师能好好考虑一下。”
陈司诺叼着烟,只管不言语。
“那我不打扰了。”张愔愔弯腰,恨恨抽走他手里的书。
一边往前走一边好奇去看封面,封面色彩斑斓,赫然印着九个大字——《风流上司与禁欲下属》。
张愔愔眼角一抽,胸口像是闷了一拳,回想起方才他装模作样专心阅读的神情,指不定内心如何讶异无语嘲讽嫌弃不屑呢。
思及此,她五味杂陈,继而羞愤奔走,只差起飞。
陈司诺抬头,透过眼前一丛丛烟雾,他看着不远处的路旁,缠着枝叶的霓虹灯,红黄蓝绿相互厮杀,包括那条远走的影子。
一切像是隔雾观花。
半晌过去,张愔愔回到了陈司诺跟前。
尼玛前面那条道越走越黑,称是荒无人烟也不为过,荒得连鬼影都不见半只,在那样的地方打车都怕碰上深夜外出营业劫财劫色的豺狼。
她只得往回走,只是没想到陈司诺还在。
他见她折返,似乎并不意外,好像料定无论她走多远,也是会回来。
算他目光如炬,居然看出她胆小惜命不敢走夜路。
张愔愔原本想若无其事地经过,但陈司诺忽然起身,把她吓一大跳。
“我送你。”他说得自然,转身按来时的方向折回,前面不远就是一个路口。
她跟上,说:“不用了,我在路边打车。”
“随你。”他道。
到了路口,他往里边拐,前面就是地下停车库的出入口。
张愔愔站在路边左右张望,车道上来往车辆寥寥,半天等不到一辆出租车,夜深了,她等得越久,越是心头惴惴。
而且她一晚上没吃饭,胃里头饥火燎肠,燎得咕声滚滚。
停车库入口的位置有个保安亭,里头的保安大爷见她立在路口许久,打开窗户喊道:“姑娘!别等了。这里是东郊,地偏,这一片都是待开发区,一般这个钟点了很少有出租车过来。”
张愔愔回头问:“大爷,请问附近有地铁么?”
“有,你继续往前走,有点远,要过一趟天桥。那里晚上有飞车贼出没,你自己小心一点。”
“谢谢……”
往前走一段就是高中同学聚会的酒店,不过那里的情况和这里差不多,马路上的车影零星,偶尔只见一两辆飞驰而过。
到这里来的一般自己开车,她刚才怕停车麻烦,一时偷了懒。
张愔愔犹豫着要不要拉下脸给陈司诺打电话,但是刚才又拒绝得那么理直气壮……
陈司诺这个人吧,看起来似乎很冷漠,不讲情面,但其实修养很好。他不会在深夜的时候把一个女孩子丢在路边,这也是为什么他刚才会在原地等她返回的原因。
刚才不应该意气用事。
使性子这种行为,只有对着喜欢你的人施展才有意料之外的惊喜,对着不在意你的人自以为是,只有情理之中的自讨没趣。
张愔愔怀里还揣着那本小说,她原本想放回包包里,但硬塞的话,她心疼自己的包包撑坏,干脆一直拿在手里。
正好,她打算去前面坐地铁,要是路上碰见什么豺狼虎豹,也有个趁手的工具,要是碰见来往的出租车,那更是美哉。
她心思一定就走,才迈了两步,那保安大爷忽然喊道:“出来了出来了,应该就是你!”
张愔愔望过去,觉得那辆车有些许眼熟。
大爷对主驾驶的人说:“大小伙怎么这么没风度?人家小姑娘在那等车等得脖子都长了,你送人家一程,我刚才看你们一块儿过来的,应该认识。”
张愔愔知道车里面的人是谁了,她臊得想遁地,尴尬起来埋头飞奔,不管身后大爷的叫唤。谁料到陈司诺会从同一个出入口出来?
悄无声息的,那车跟在了身后,又缓缓临近身旁。
车窗降下来,他问:“你上不上车?”
“大爷说,前面有地铁。”张愔愔说罢就后悔,刚才说什么来着?不能意气用事,那是自讨没趣。想在路边碰见飞车贼还是咋的?
想明白以后她倏然停步,陈司诺的车也跟着停下。张愔愔趁他耐心磨尽之前,赶紧去开后车座的门,弯腰就见座上放着一箱的卷宗资料。
“坐前面。”陈司诺提醒。
张愔愔没吃晚饭,又折腾大半天,上了车以后就精神萎靡,脑袋压着椅座昏昏入睡,恍惚间有什么东西从怀里掉落,她没在意。
她睡得昏天黑地,杳不知南北,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车好像停了,她一个激灵醒来,探身发现果真是到地方了。
主驾上没人,张愔愔透过挡风玻璃发现了陈司诺,倚着车前盖,只留个背影。陈司诺上身一袭鸦青衬衫,下摆撒落,沉默地置身于灰白隐晦的灯光之下。
也不知道在那坐了多久,张愔愔赶紧开门下车。
陈司诺听见动静,回头望她一眼,随即返身走回车边,拉车门准备走人。
张愔愔趁他上车前,说道:“刚才聊的那件事,还希望陈律师好好考虑一下。”没等他回应,她又说:“也请不要因为对我的个人意见,影响了你的决定。”
陈司诺形意闲闲,问道:“我对你什么意见?”
张愔愔:“……”
这就过分了,明知故问不给面子是不是?
张愔愔和气地笑了一笑,“陈律师高风亮节,哪里会对谁有什么意见。我这人挺好相处的,如果有机会共事,应该可以和平相处。”
陈司诺不意搭腔,忽然想起什么,又低声问了句:“今晚没吃饭?”
张愔愔闻言一愣,“……是没有吃饭,你怎么知道?”
他说:“车上嚎了一路。”
说完钻入车内,驱车离开。
张愔愔恼羞成怒,她捂着肚子装腔作势地往前赶了两步,对着那车屁股愤愤道:“你才嚎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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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还有错字,明天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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