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霄隼没有说话,双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他现在的心里有些压抑不住的怒气翻滚着叫嚣,从几个月前千钧一发的枪战,到今天的绑架,顾霄隼不知道苏溪怎么就把自己作践成了这个样子,他气她的胡作非为,气她的狂妄,她难道就这么不看重自己的生命吗!对生离死别就这么无所谓吗!他想问问她,那他算什么,她有没有有一分钟想过,她死了,他怎么办?顾霄隼想说的想问的太多了,可是他又没有办法对着气若游丝的苏溪道一句不是,一口气压在了胸口,吐不得吞不得,只好不去看苏溪,努力的把爆发边缘的情绪克制在唇齿里。
可是顾霄隼的情绪还没容得他好好体会,才出了门,顾霄隼就觉得自己手上被苏溪的后背洇湿了一片,顾霄隼大惊不好,扭头看时,血正汩汩的从苏溪的肩膀处留出来,洇湿了她黑色的衣服,也正因此,他没有发现苏溪的伤势,隔着衣服透过来带着体温的血染红了他的手掌,血珠从裙摆上滴下来,像是石榴石珠帘断了线,滴滴答答,殷红一片,白色大理石地上红色的血迹艳的格外扎眼,顾霄隼那一刻头脑空白,只觉得眼睛都刺的生疼。
而苏溪虚虚地看向顾霄隼一眼,什么话都再也说不出来,整个人实实的压在顾霄隼身上,昏了过去。
苏溪再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了,落落坐在她病床边,哭的眼睛红红的,蒋熠琛,顾霄隼,金秘书,围了一屋子。
苏溪只觉全身绵软无力,像是被剃了骨头,抽了筋,又觉得整个后背火辣辣的疼,疼痛感让她略微清醒,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侧睡,旁边被围了枕头,似是怕她不小心翻身压住了背上的伤口。
“二溪?你醒了!”落落先喜出望外般的喊出声,苏溪看着顾霄隼的脸色阴沉的像铅色的云,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他是先发现自己醒的,可是眼神里的高兴,在瞬间就被拧起的眉头压了下去。
苏溪万万没想到自己活着出来的时候会见着顾霄隼这尊大佛,先下心虚得很,顾霄隼没对她发过火,可是这一脸兴师问罪的架势也看的苏溪实在难受。苏溪想,一会儿少不得要挨顿教育,不知道要怎么撒娇才哄得好,可是顾霄隼偏偏一言不发,眼睛也只落在她身上不看别处,苏溪被盯的更发毛了。
蒋熠琛倒是说了话:“哎呦!醒了?睡了一天了!喝水吗?吃不吃东西?”
苏溪连忙把眼神转向蒋熠琛,道:“喝水……”
蒋熠琛还没动,顾霄隼就站了起来,冷冷丢下一句:“等着!”
苏溪见顾霄隼走路带风的走出去,心底一片哀嚎,怎奈实在没有力气,求救似的看了看蒋熠琛,蒋熠琛撇了撇嘴道:“哟哟哟,这会子知道怕了?我拦着你不让你去的时候你多牛逼啊!多大义凛然,多威风八面啊!都要把我剁了!”
苏溪极哀怨的剜了蒋熠琛一眼,心道我搞成这个惨样还不是因为你。
蒋熠琛见苏溪的眼风扫过来后,也识趣的闭了嘴,转身出去找顾霄隼了,有些事情,他们确实需要聊聊。
将两人支出去,苏溪才敢向落落和金秘书打探口风,落落先气冲冲开口道:“你还敢问?你后背上有几条伤都见骨头了,脱了衣服,白花花的肋骨在外边露着,粉红皮肉翻着,一身的血,顾霄隼见了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就差当场死过去了!”
苏溪皱了皱眉气虚道:“呵呵呵,阿隼哪有你说的那么脆弱……没有这么严重,大概是我太瘦了,皮包骨的,一伤就见了骨头了。”
落落心疼苏溪道:“还有心思说笑!你知不知道大家都被你吓死了!这下好了,我成了万古罪人了,把你害成这样!”
苏溪看着又要哭起来的落落,连忙道:“行了行了啊!关你什么事啊?我吃鱼卡着还能赖杀鱼的刀不利索是怎么着?有你什么事啊?又不是你伤的我!怪我大意了,不对,对对对,赖蒋熠琛,都赖他,找他寻仇的……”
金秘书听着苏溪为了安慰落落说的这番话,很想维护一下他家少爷,比如,苏溪刚进医院,蒋熠琛就下了命令解决了张图强一家,包括那两个之前侥幸多活了一天的小孩子。但是蒋熠琛也下了命令,这件事情,不必再让苏溪知晓了,更何况是死里逃生回来,刚刚转醒的苏溪。
于是金秘书把嘴张了张,又闭了闭,道:“落落小姐还是别哭了,苏溪才醒,还让她来费心安慰你吗?”
落落听了努力忍了忍,又道:“你这伤没个把月是长不好了,你也是犟,平时挺聪明的一个人,在那种境地怎么不机灵着点,让他们打成这样!”
苏溪道:“我这不气性上来没压住么……”
落落情绪好了些,声音柔柔的怕惊着苏溪似的道:“我去给你洗个毛巾擦擦脸。”
落落出去,苏溪便对金秘书下手道:“老金!你说实话,蒋熠琛花了什么价码把我酬回来的?”声音依旧虚弱,但整个的精明劲又回来了。苏溪知道,后来对方突然对她下了死手,怕是知道蒋熠琛那边谈不下来了,可事情又转了风向,必是蒋熠琛花了大代价。
金秘书清了清嗓子,“苏溪,你才醒,伤的重,失血过多,就别操心集团里的事了,少爷他也不是吃亏的人……”
苏溪见金秘书顾左右而言他,心里猜着不是什么好兆头,非要问。
金秘书被追问的没法,道:“我说了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少爷把欧洲的生意一亿美金卖给了对方!”
“哪个欧洲的生意?我开的那条线?”苏溪只觉整个人都清醒了,欧洲那条线她花了多大功夫多大力气,多少次冒的风险不比这次小,眼看就要翻着番收益了,蒋熠琛给她买了!!!
金秘书点点头,苏溪欲哭无泪:“蒋熠琛他个败家子啊——”
而病房外,蒋熠琛和顾霄隼拎着水和饭食水果对站着立在天台上,夜色里,寒风中,两个人像两棵笔直的冷杉树,直到顾霄隼先开口道:“多谢,你救了我和苏溪。”
蒋熠琛笑道:“不是为了救你,只是为了救苏溪而已,再说,欧洲的生意本就是苏溪拓展出来的,不算是我亏了什么。”
顾霄隼也微微笑了笑:“我说的不是这个,我知道那天我能带着苏溪出来是因为你的示意,那是个请君入瓮的局,我看的出来。为什么没让他们动手?”
蒋熠琛摊开手挑挑眉道:“我虽然不是个好人,可我毕竟还骄傲得很,我要杀谁,何必假手于人?何况比起你来,我更讨厌胡柴那个老东西!”
顾霄隼转过身,看向天台外,不可察觉的笑了笑,“你自有你的骄傲在,但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说声谢谢的。”
蒋熠琛也转过身去,哈出一口白气道:“这次,是我第三次送苏溪来医院了,平时若有小伤她自己就解决了,再或家里的医生也过得去,可她浑身失血的昏迷着进来,这是第二次了。上一次是车祸,来的时候被直接下了病危,我那是第一次发慌,第一次觉得生死原来是如此的让人无助和恐惧,也第一次觉得生命这个东西,是好的。她手术做了三十多个小时,我就在医院里坐了三十多个小时,今天,好像又让我回到那天的惶恐。其实,顾霄隼,你知道,只要我不愿意,没有人可以把苏溪从我身边带走,我自有手段,可是,苏溪心不在我这,我强留无益,一来我不愿意苏溪恨我,二来,经此事,我知道苏溪留在我身边对我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事,我们这一路的,身家性命早就供在阎王爷那里了,之前我不想,是不敢想,可今天苏溪的血流到我面前了,我也不得不想,的确,苏溪性命垂危这不是第一次,也自然不会是最后一次。这让我清楚的认识到她留在我身边,危险是无法避免的事情。我也不愿意苏溪再遭这样的罪了,虽然多苦多疼她也不会道一声,但是偏偏臭美的很,每次伤好落了疤,都要郁闷好些日子,祛疤膏都成了她兜里的必备品了。正好,又有个你,给的她安稳的生活,所以……”蒋熠琛看向顾霄隼的侧脸,笑了笑道:“苏溪,是我让你的。”
顾霄隼听的笑出来一口白牙,挑了挑眉也看向蒋熠琛道:“哈哈,我知道。其实若不是因为我先遇见的苏溪,可能事情又会是另一番结局,苏溪心软情冷,总觉得自己是个天地不容的命,倒是遇见你,整个人像找着了归处似的,熠熠生辉起来,可是我们都希望苏溪但凡有机会过上岁月静好的日子,没必要如此风里来雨里去的,所以,无论是你对苏溪的照顾,还是如今的成全,我都很感谢你,至于苏溪,我会照顾的很好的,她所有人生里的苦痛,我都用心会去填满的,你放心。”
蒋熠琛自嘲的笑了笑道:“唉——我可从来没觉得我自己有这么伟大的人性光环啊!苏溪呀,头一遭末一份了!”
两人略微站了会儿,谈了谈,但因是冬天,又在风口,两人进来时,苏溪只觉得带进来一股寒气。
加上苏溪预感顾霄隼的情绪不佳,这寒风更有让苏溪瑟瑟发抖的趋势。苏溪趁顾霄隼倒水,挤眉弄眼的和蒋熠琛交流信息,可是还等苏溪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顾霄隼就把水晾好了。
苏溪想了想,要不闭上眼装死吧,才闭上眼,顾霄隼就道:“喝水。”
苏溪听那声音,冷劲似乎缓和了不少,悄咪咪瞄了一眼才睁开眼,歪了歪头,叼住了吸管喝了些杯子里的水,温热正好,不冷不烫。
苏溪看着顾霄隼,气势挨上三分还是问的昏迷前一样的一句话:“你怎么过来了?”
顾霄隼把杯子放到一旁的桌子上道:“不然呢?我要不来,哪能目睹你这么大义凛然不怕死的英姿啊?革命先烈的优秀传统你学习的不错啊!”
苏溪撒娇道:“我这不是没想到让人算计了么,就张图强的话,我还能吃了亏?”
顾霄隼不语,一双黑玉似的眼睛看了看苏溪,羽翼般黑色的睫毛扫下来道:“你总有理由,可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不够谨慎,不够谨慎归根到底是因为你没有什么挂记,苏溪,我问问你,你这一次次生死不忌,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记挂过我的缘故?让我再找好的去又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就那么容易放弃你开开心心的开始新生活吗?当初不辞而别也是,你怎么每次都放弃我放弃的那么干脆利落?”顾霄隼语气不重,像是在诉平常事,可是语气里笼着淡淡的烟雾般的悲伤,像是在向苏溪讨个说法,可又更像是在诉说自己的委屈。
苏溪看着眉目如画的顾霄隼,一身银灰色呢子衣,衬得越发出尘绝伦,顾霄隼眉目生的极为好看,一双眼睛水汪汪的黑亮且含情,苏溪看着这么好看的眉眼微微皱起还略带委屈时,一边剜了蒋熠琛一眼出卖自己,一边心里把自己骂了八百遍真不是个东西,极为愧疚和疼惜的来戳顾霄隼微微蹙起的眉尖。
蒋熠琛看了这一幕,看着苏溪一脸为色所迷的表情,心里暗暗骂了句,死颜控,招呼着金秘书走了。
顾霄隼由着苏溪把他的眉心轻轻抚开,听着这个脸色尚还苍白的雪人道:“顾霄隼,不会再有下次了,从今以后,我们两个,好好活。”
苏溪不想去解释什么,她知道顾霄隼自然明白,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苏溪出院是一个月后了,毕竟是皮外伤,伤口好的早就差不多,可是当初失血过多,来的时候被医生告知可能会引发败血症,吓得人心惶惶,因此生生在医院躺了一个月才被众人放出来。
苏溪出院的时候大家都来接,几个手下见了她热泪盈眶,“二当家受苦了!”“恭喜二当家出院!”……弄得苏溪颇有德高望重之感。
可众人里唯独不见蒋熠琛和顾霄隼,苏溪问金秘书道:“蒋熠琛和阿隼有什么事吗?”
金秘书故作姿态道:“你一会儿回集团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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