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要怎么活才算没白活过?
我要摆脱“朱垃圾”“朱婊”这种垃圾称呼,我要做人人都仰望人人都崇拜的人!
做梦吧!
朱提在梦里老是会做到这种带着欲望带着渴求的梦,而这些梦的真实来源都是来自老妈,来自老妈给他灌输的“赌”念。他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透,他看见许达妹脱了上衣,背对着他,用手挠着后背,大概是过敏了,后背一大片的红。
他小心地翻了翻身子,头压在胳膊上,半眯着眼睛看着小结巴的后背。
那么瘦,怎么可能那么大,肯定是他眼拙看错了。想到这儿,他看向睡在最里面的方展年,那家伙睡得跟猪一样,呼噜声比猪叫还难听。
小结巴挠着后背,挠了一会儿,她偏了偏身子,拉上运动衫的拉链。就这么点点的角度,朱提良好的视力都让他瞅到了小结巴的小家伙。操!不是眼拙!是真的大!这么瘦的身材真有这么大的?不是说体重不过百不是矮子就是平胸么?
怕小结巴发现,朱提紧紧闭上眼睛,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他缓缓睁开眼睛,小结巴不在了,留下的是被叠得整整齐齐的薄被单。
光着脚的能去哪?
朱提起身,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外面的水声。他站在窗户边上,看到小结巴开了水龙头,脚踩着朱提放在床底下的皮鞋,半蹲着,拿着水管对着发痒的头皮冲洗着。他皱了皱眉头,没吭声,放轻脚步,回到自己临时组合的板凳床上闭上眼睛,睡一个回笼觉。
要怎么活才算没白活过?
不知道,垃圾怎么知道?
不能随便想一个吗?
不知道!不知道!别烦我!
朱提烦躁地睁开眼睛,看到许达妹拿着浴衣擦着头发,擦了好一会儿也没怎么干,她就躺倒木板床上,头搁靠着床沿边上,头发全部留在床沿外面滴着水,膝盖半曲着。她闭着眼睛,等着头发全部干。
天亮了。
朱提躺不住了,起身,走到门口,看到小结巴已经睡了,头发也干了,就是地上全是水。他伸了个懒腰,转身走到方展年那边,用脚揉弄着他的肚皮。“起来了起来了!”
澳门的日出,朱提和几个兄弟都不会错过。在棚户区,朱提和方展年不会错过;在澳门海港码头,丁虎和胖仔不会错过,无论是哪个,只想澳门这个地方活下去,漂亮的活下去,谁都不会错过。
小结巴听到声音醒了,看到朱提和方展年齐齐站在外面,看着远处的日出。小结巴猛地起身,跛着脚跑出来,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看着澳门的日出。
朱提回头看了眼小结巴。
“看得见吗?”
“嗯。”
“过来,一起看啊。”朱提说。
“是啊,过来一起看嘛,一个人看多孤单啊。”方展年说。
小结巴跛着走了几步,朱提转身走过来,半蹲在小结巴面前,头也不回就知道小结巴一副大问号的表情。
“上来啊,我背你啊,脚不是痛吗!”
小结巴慢慢趴到他身上。
“好好抱着我脖子,别让我把你甩了!”
小结巴就好好勾住他脖子,趴在他身上,跟着他们俩人一起看澳门的日出。
“小结巴,你在澳门看过这么美的日出吗?”
“没、没没有。”
“呵,我跟你说啊,全澳门,只有棚户区才能看到这么美的日出,绝对找不到第二个地方了!你是遇上我才有这么好的运气看到这么美的日出!”朱提越说越得劲儿。
小结巴扣紧朱提的脖子,很久很久都没说话。她在澳门很久很久了,自从要靠自己混吃混喝的时候,她就没看过什么日出了,因为她经常要待在街上、码头上、车站、机场那儿接待客人,得想法子把他们接到自己有利益关系的酒店啊饭店啊吃喝拉撒睡,一般的酒店饭店的,一个人住一晚就是五十块的佣金,高级一点的就是一晚上一百,最高就是两百的佣金。她还要靠偷骗,才能养活自己还有其他人。她从来没看过这么美的日出,好像一瞬间就有了在澳门活下去、好好活下去的希望和盼头。
“小结巴,我脖子湿了,你他妈是不是流口水了?赶紧给我擦掉!”朱提皱着眉,看着日出,知道小结巴肯定感性矫情到掉眼泪了,女人就是麻烦——啊不,他第一次在这里看日出的时候,是被打到不能起来,只能躺在这儿,意外地第一次看到了澳门的日出,绝望的要活下不去的想法在那一刻烟消云散,他对自己说,对澳门的日出说:他要征服澳门!他是要征服澳门的!那一天,他不也矫情的哭了吗?
“小结巴,别流口水了,脏死了。”朱提说。
小结巴用衣袖擦掉他脖子上的泪水。
“以后还想看这里的日出的话,麻烦你下次来带葡式蛋挞过来,否则别想看。”
方展年伸出脚踢了下朱提,“你搞什么,这么吓人家?”
“切!你管我!”
小结巴点头,“我我我带!我带!”
朱提得逞一笑:“哼,算你懂事!”
在底层混生活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那么点死气,还有挣扎的活气。这些东西,无论是朱提,还是小结巴,还是方展年,亦或是其他人都有,在这个棚户区里挣扎着活着的人都有,就连在赌场不分黑夜的赌徒也有。
在经历短暂的“生死逃亡”的戏码中,朱提显然把小结巴归类到自己的世界中,归类到都是在底层混生死的人——只是,他不理解,为什么小结巴会出现在皇城温泉所?有钱人?不像,都能穿那么烂的帆布鞋,能有钱到哪里去?她的脚、小腿上都有伤疤,最明显的是烟烫的,别的他也猜不出来了。这样的人,他想也不会多想一点,直接归类到自己的垃圾世界里。
这里的人就是这样,自己都活成这样了,还非要拉一个人垫背要么当被子;上流社会的有钱人,是巴不得自己独揽大权金钱,能踢走一个算一个,让自己站在金字塔的最高端,成为人类食物链的最强者。
太阳升起来了,八月的温度也上来了,北京奥运会的运动健儿为国争光去了......朱提接起电话,听着那边人说话,皱了皱眉,一边□□着牙齿,一边放小结巴下来。
小结巴看着朱提。
朱提挂断电话,进了屋,换上一身白衬衫和西装裤,鞋子还是拖鞋。他一边系扣子一边朝小结巴走过来,说:“小结巴,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买鞋子。”
方展年盯着朱提那副欠揍的脸,迟疑了一会儿,问:“出事了?”
朱提“哼”了一声,没回答,对着小结巴打了个响指,说:“鞋子给我了。”说着,他一把抱起小结巴,抱到门口的塑料高凳子上,蹲下身,拿走她脚上的皮鞋。
小结巴睁大眼睛,看着一下子就换了个人的朱提。原来人真的是靠衣服撑起来的!虽然白衬衫好像有点旧了,但是真的不妨碍一个臭流氓形象的男人转眼就变成干净秀气的男人。
朱提一手撑着墙面,另一只手□□着鞋子。
“你那边是不是有个上海来的女强人,搞服装的?”朱提问方展年。
方展年仔细想了想,抓住关键词:上海、女强人、服装,靠这几个词在脑子里过了遍,问:“钟苏妮?”
“就是这个死妖婆把海乐搞到赌场坏了规矩!”朱提眼神狠了起来,视线落到小结巴的脚上,眼神又收敛了,他踢了踢拖鞋,说:“小结巴,别乱跑,这底下坏人多,别到时候我回来你一件衣服都不剩了。”
小结巴张了张嘴,抓住朱提的胳膊,“我我我我、我——”
“还要鞋子不?不要的话,我就送你回去。”朱提笑。
小结巴张嘴就往朱提的手背上咬了口,说:“我!我!不走!不走!我我我告告告诉你,我我我有有人人人撑腰的!我我我跟你说,你你你必须,必须赔我、赔我鞋子!”
“呵,就你这傻样,谁那么孬给你撑腰?”朱提不屑一笑,盯着手背上的小牙印,“你这张嘴说话不行,咬人倒是溜啊!”说着,蹲下身,将拖鞋套到小结巴的脚上,动作很轻。“傻结巴,看你跟我一起逃的份上,带你去玩玩吧,省的底下那些不长眼的穷鬼吃了你。”
“朱提!”方展年皱着眉,“她是个女的,你带着她不合适!”
“那你带啊?”
方展年不说话了,看了看小结巴,迟疑几秒,说:“有钱吗,没钱的话,我给你,你给人家买了鞋子就把人送回去吧。”
朱提“嗤”了一声,扫了眼小结巴,“老子有钱!”都是屁话,他一分钱都没有,全身上下就剩一个一万块的筹码,一万块的筹码也够了,在赌场随便下注,只要不贪心,玩一两把,给小结巴买鞋子的钱是够了。
小结巴顺手摸了摸他的裤带,说:“没没没、没钱!你、你没、没钱!”
方展年憋着笑,“得了,你别死要面子。”他从裤袋里拿出钱包,抽出几张钱,递到朱提面前,“拿着,你别把人姑娘带到赌场玩。”
朱提看着方展年手里的钱,挑起眉,目光转到小结巴脸上。呵,这个女人早就混赌场了,还有胆子在赌场偷筹码呢!
他盯着小结巴心虚的脸“哼”了一声,接过方展年手里的钱,说:“一定还你。”
方展年想说什么不用的话,还没说出一个字来,朱提已经背着小结巴往下走了。
铁皮屋下坡的路不是水泥路,满是石子,要是下了雨,后面还会有石子往下面滚。许达妹看着朱提的那双皮鞋,没有鞋油擦了,看起来一点都不顺眼。前面还有一片被棚户区里面烧饭倒的污水,油腻腻的,地面都被蚀成黑色了。朱提背着小结巴,不能像之前那样一步就能跨过去。许达妹看着朱提的鞋子踩进了污泥里,鞋子边缘都沾到黑泥了。
许达妹看到朱提的耳垂上有颗痣,耳廓后面还有一个坑,小小的坑,像是被什么针刺出来的一个小坑洞。
朱提拦了一辆摩的,只能坐一个人。
许达妹抓住朱提的衣襟,说:“你你你不要、不要唬唬我!”
朱提笑了一声,扯开她的手,说:“唬你还不如直接把你卖了。”说着,给了一张票子给结巴,“去刘记蛋挞,你就在那儿等我,乱跑的话,我可不管你。”
许达妹看着他,半信半疑,“你、你不能、不能骗、骗骗我!不不不然我我我——”不然我咒你以后生儿子没屁-眼没叽叽!
“不然我一辈子给你当牛当马,ok?我朱提再垃圾,骗谁都不会骗一个结巴。”
许达妹收好朱提给的钱,坐着摩的向朱提说的刘记蛋挞的方向去了。她回头,看到朱提俯下身,用鞋子在地面擦弄着,接着,他扯了扯自己的裤带,朝着摩的的方向跑。她睁大眼睛。
他、他、他他要干什么?
朱提舍不得多花一份子的钱做什么破摩的,如果坐豪车他才会考虑。他就把钱给小结巴坐摩的了,其余的钱,待会请她吃点什么东西,至于鞋子么,当然是去赌场赢钱给她买咯,方展年给的钱哪够买牌子鞋的?
他朝着小结巴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迈开腿,像长跑运动员一样坚韧地朝着她的方向跑。他还想过,假如哪一天长跑马拉松什么的能赚钱,他就靠这个赚一口饭的钱养活自己。这时候,他完全没想到,以后的以后,他会一直朝着小结巴的方向跑,永远也不会停,而这些都是后话了。
八月的日光,是真毒。朱提跑了一路,白衬衫都湿了,幸好里面还有件背心挡着。他跑停了,离前面的刘记蛋挞没多少路了。他微微喘着气,经过一家小商店,门口放着的大冰柜,朱提移开冰柜盖子,准备拿两个绿豆冰棍,突然一想到小结巴可能不吃,就拿了个雪糕,雪糕比冰棍贵那么几块钱。他掏出钱,给了一张整的给老板,撕开冰棍上面的一层纸,张嘴就咬住,接过老板找的零钱。
啧,他朱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给女人买这么个玩意儿?
许达妹靠着墙面,躲在阴处,到处张望,寻找朱提的身影。朱提越走越近,准备跑过去吓吓她时,一辆劳斯莱斯突然停在刘记蛋挞店门口,一个穿着黑色短袖衬衫的男人下了车,走到小结巴身前,不由分说,拖着人就上了车。
“操!”朱提扔了手里的冰棍,指着劳斯莱斯,“喂!喂!把人放了啊!”他迈开腿跑上去。
小结巴回头,看到朱提,支支吾吾地叫着,一头猛地撞上抓着她胳膊那个男人的头。
两条腿怎么比得上劳斯莱斯的四个轮子?开玩笑吧?
朱提跑了一段路,拐了弯,就彻底看不到劳斯莱斯了。他停了下来,手里的雪糕化了,手掌心黏糊糊的。他看着前面被汗水浸得模糊的街面,伸手擦掉眼睛上的汗水,再睁开眼睛时,他将手里的雪糕盒扔进了垃圾桶里,朝着劳斯莱斯消失的方向大步走去。
喜欢暗涌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暗涌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