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攥住蔺遥的指尾时,蔺遥抬手就要甩开他,不料恰好碰到自己的手腕。
霎那间,仿佛有电流从手腕“唰”的一声流遍四肢百骸,最终直击心脏。
心脏被撕扯得一痛,他下意识抓紧了蔺遥的手。
蔺遥挣脱两下未果,又被抓得更紧,心下不悦,敏锐的神经却先一步生出反手就要折断对方手腕的冲动,刚用力,见他表情不对,赶紧泄力停了下来。
在内外剧痛的折磨之下,烛茗意识有些涣散,模糊中他很快察觉到,全身的痛感较之前明显减轻了不少。闷在胸口千斤重的无形负担仿佛瞬间被移开,呼吸竟然变得顺畅起来。
生命值接着动了!
2%,3%,4%,5%……短短几秒钟,被蔺遥触碰过的手腕上的数字已然涨回他醒来时的数值,甚至没有停下,一路往两位数飞奔。
他浅褐的瞳孔渐渐放大,一动不动看着手腕。
等等……如果多牵一会儿,是不是可以把生命值充满?!
正想着,这只手的本尊几经挣扎无果,终于忍无可忍,抬起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小臂,不动声色地将手从自己掌心中抽离。
8%,数字立刻停了下来。
他呼吸一窒,抬眼向蔺遥望去,发现两人的距离竟如此近。自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坐起来的,弓着背,猫着腰,再稍微往前一点点,鼻尖都能碰到蔺遥的大衣纽扣。
疼痛在减轻,力气也在恢复。而他整个人扑在蔺遥手边,望眼欲穿地看着蔺遥的耳钉,将那些什么对家恩怨尽数抛之脑后。
去踏马的对家,能让我活下来,你就是爸爸!
“烛老师。”蔺遥冷冷地叫了他一声。
他凝视着烛茗变化难测的表情,默默将双手放回大衣口袋,不禁皱眉:“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好好养病。”
烛茗回过神,发现这位谨慎而注意形象的对家已然退后几步,和病床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有,有事,天大的事,事关生死的大事!
……可是这件事要怎么开口才不会被对家认为自己是个神经病?
他一时陷入迷茫,颓坐在病床。
蔺遥竟也没有要等他说话的意思,不作停留,转身离开。
“……等等!”烛茗叫住了走到门口的蔺遥,语速飞快,“蔺老师,我想和你谈一个稳赚不亏的生意!”
蔺遥:“?”
那张英俊帅气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咱俩还能谈生意?你确定?
别说蔺遥满脸问号,就连他自己都怀疑,眼下这种情况到底会是稳赚不亏还是两败俱伤。
所以他刚才为什么要仗着自己快死了对眼前这人放狠话?
烛茗心下忐忑,一边想将那个心直口快的自己掐死,一边拉起被角,调整姿势坐好,咬了咬牙:“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你关系到我整个生命安全、人生和未来,所以能不能请您发扬一下人道主义救援精神,帮我个小忙……”
蔺遥脸上慢慢浮起一丝了然,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自己,宽慰道:“没必要,烛老师,糊一时算不了什么的,调整好心态,重整旗鼓对你来说不难。”
烛茗:“……”
“卧槽,是个狠人,敢在我茗哥面前说‘糊’字。”蒋星盼悄悄嘀咕着。
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老板在按什么套路出牌,不过没关系,毕竟他从来没跟得上老板的套路过。
烛茗不解:“我什么时候糊了?”
蔺遥看他的眼神添了几分怜悯,难得多说了两句:“年末的活动被迫取消,几家代言也在观望,一月份开机的剧组已经在找新演员了,你一点都不清楚?”
虽然和十八线的“糊”是两个重量级,但对于烛茗来说这样的情形真不怎么乐观。
烛茗闻言脸色一冷,凛冽的目光朝角落的蒋星盼扫去。
蒋星盼握紧赵律的袖子,眼神躲闪:“还、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最近本来就心神不宁,一天要叫医生好几次,怕影响你养病的心情。”
说着,他又往赵廷升旁边缩了缩,小小声道,“赵律,罩我。”
蔺遥的措辞已经很温和了,事实上,除了希望烛茗早日康复的粉丝,圈内很多人都盼他趁此机会就此糊下去,虎视眈眈地盯着烛茗的王座。
据蒋星盼所知,这短短五天,借坠楼一事各种内涵抹黑老板的营销号不在少数,更有甚者大肆编造谎言起所谓“坠楼真相”。
工作室虽有心想管,却奈何无法一网打尽,碍于烛茗的伤势和精神状态,他不太敢拿这些事去打扰他。
蔺遥眼睛闪了闪,看样子,这些墙倒众人推的糟心事他们还没敢和这位老板汇报。
烛茗这个人,出道一年内就凭借两张原创专辑迅速登顶,从此再没有一日离开过大众视野。他就像个永动机,歌手、演员、甚至连主持都涉足的他,九年间从来没有一天停止过工作。
和依靠粉丝发展的流量明星不同,烛茗的国民认知度早在三年前就达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
少年人爱他的颜,青年人听他的歌,中老年人看他的剧。在人气迅速变化、花无百日红的流量时代,数据榜上能号称顶级流量的同僚在这九年换了一批又一批,却始终没有一位敢说自己能撼动烛茗的地位。
现在想来,从快两层楼高的地方摔下去,都没摔成粉碎性骨折,这人好像还挺幸运的?可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三个月内如果他完全没有活动安排,总会有人从这片刻喘息中杀出一条路。
蔺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隐隐有些凝重。
那边烛茗犀利的目光还落在蒋星盼身上,突然一通电话解救了瑟瑟发抖的助理。
“喂您好?嗯嗯,好。结果出来了?知道了。好的好的,谢谢您。”
电话很短,挂断后他连忙对烛茗说:“活力少女的总决赛直播结束了,那两位没有成团出道。”
赵廷升:“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蒋星盼:“……女团选秀。”
赵廷升:“???”
“咳,这事晚点说。”烛茗睨了蒋星盼一眼,将目光放回蔺遥身上,“蔺老师,我说的这件事真的只有你能帮我。”
蔺遥面无表情:“烛茗,你是有绝对实力的人,不需要我也能重新登顶的。”
烛茗:“……”
他就说自己和对家不对付!把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他,是想膈应谁?!
可眼下全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的事业心在求生欲面前一文不值。
“蔺老师,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
眼见着蔺遥要拉开门出去,烛茗不管不顾地喊了出来。
整个屋子瞬间静谧了。
赵廷升和蒋星盼以为,自己会见证一出宿命对家现场撕破脸的场景,却没想到会因为一句话从椅子上一起栽下去。
蒋星盼:这是什么古早味剧本台词?认真的吗?
烛茗:卧槽我居然为了求生欲连脸都不要了吗?
赵廷升:不是说写遗嘱吗?!在搞什么!
“……”蔺遥脚步顿了顿,侧过半张脸,避开烛茗灼灼的目光,低声说:“我赶飞机,有事再联系。”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烛茗看着蔺遥风一般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小心翼翼抚上停留在8%的手臂。
蔺遥前脚刚走,蒋星盼和赵廷升后脚就涌至烛茗跟前。
“茗砸,你什么情况啊?是不是医生的药开错了?”
“老板,你终于打算和对家握手言和了?不是我说,你这方式有点不太合适吧!”
烛茗朝两人翻了个白眼,不多解释,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真奇怪,明明只是从1%升到8%,手和胳膊上的虚弱无力却没之前那么明显了,虽然还有点痛,但已经不再是无法忍受的级别了。
绝了,他对家还真是天降良药,绝世偏方啊!
“盼盼,你能打听到蔺遥最近的行程吗?”他看着自己的右臂,轻声问。
“人脉都在,打听肯定是能打听得到。”蒋星盼点头。
好歹他也是个经纪人,要不是老板自己业务能力太强,他还不至于沦落到干着助理的活,拿着经纪人的工资。
“可是您打听这个干嘛?”
烛茗端详着8%的生命值,回想这五天递减的耗电速度:“得在未来一周之内想办法见到他一次,快去问。”
蒋星盼“哦”了一声,转身给相熟的朋友发去了信息。等人回复的时候,他又去翻了翻蔺遥官方微博和粉丝站发布的公开行程。
“茗砸,这个遗嘱你到底是写还是不写了?”赵廷升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为兄弟赶来,发现兄弟变得不太正常,他张开五指在烛茗眼前挥舞。
烛茗一巴掌拍开他的手:“之前是怕就此撒手人寰。现在……还有活下去的希望,不写了,晦气。”
赵廷升怀疑地看了看他,把刚才没收起来的纸笔递给他:“那我就走了,律所年末挺忙的。看在大哥我白跑一趟的份上,给你嫂子签个名。”
烛茗:“……”
送走赵廷升,很快蒋星盼带着情报回来:“蔺遥今天下午飞剧组,明天去广州彩排。”
“彩排?”
“嗯,青藤台跨年的会场定在在广州,30号下午彩排,31号晚上直播。跨完年,1号凌晨回剧组,据说一直在剧组呆到杀青。”
烛茗听着这一串详细的行程,张了张嘴,犹豫地开口:“盼盼,你问的谁?黄牛?违法乱纪的事情咱们不能干。”
“你想多了,我不过是打入你对家粉丝群内部了。”
“???真的?你确定是粉丝群不是私生群?”
“假的。”
“……”
蒋星盼摸了摸自己肉肉的脸颊,试图藏起捉弄老板成功后的笑意,正了正脸色:“也就是说,如果你想见他,要么明天去广州堵他,要么去剧组给他探班。不过有什么话不能微信说?非得见到本人?”
“因为不知道远程能不能续上命啊……”烛茗喃喃道。
蒋星盼没听清,只好接着说:“去广州好像有点困难,毕竟明天你未必能出院。”
烛茗点头,又问道:“他们剧组在哪儿拍摄?”
“说是保密行程,我也不知道。”
“……我要你何用。”
蒋星盼委屈地盯着他看,看得他居然一阵愧疚。
“算了,我再想想。”烛茗沉吟良久,没想出什么好主意,思绪倒是跑远了不少:“没想到青藤台今年跨年居然请了蔺遥啊。”
“还不是为了和甜筒卫视的打擂?不过今年青藤的收视估计要稳赢了。”蒋星盼撇撇嘴,“甜筒那么就早请你,谁想到你临近跨年出事,明年估计都不敢联系咱们了。”
“那都不重要,一个跨年晚会而已,不过小姑娘她们……”
“放心吧,工作室和几个应援大站联系过了。买了甜筒卫视跨年现场票的粉丝都已经在工作室登记了,明年可以半价拿到一张演唱会内场票。”
“那就好。”
烛茗躺在床上这几天,工作室不敢轻易来打扰请示,可依旧利落的行事背后,是他们对这位骄矜又宠粉的老板无比深刻的了解。
跨过这个年,就是他出道第十年,一场跨年演唱会,当然远远不及十周年巡回演唱会的分量。
“他倒是会做人,用一场半价三小时的个人演唱门票,换一次等待五小时、出场五分钟的跨年演唱会,稳赚不亏,损失了小钱,却巩固了自己在粉丝心中的位置。”
蔺遥坐电梯下到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刚爬上车,就看见经纪人陈青泉抱着手机浏览烛茗的相关新闻。
她边看边咋舌:“粉丝花高价买了票却见不到想见的人,偏偏问题还就出在本人身上,想骂都没处骂。他的工作室也真是,没等事情发酵就把解决方案拿出来了,太快了,连个话柄都不给人留。”
蔺遥靠在椅背上,随手拿起眼罩戴上。
陈青泉女士念叨完,发现自家艺人端正地坐在后座,完全不像闭目养神的样子。
“我看这么多年,你也被他影响得谨慎兮兮的。把人送到医院本来就仁至义尽了,以你的名义送点东西过来不好吗?医院门口的记者蹲了几天,等人醒后发完微博就撤了,谁管你来不来看他?除了他家粉丝,没人揪着你这事不放的。拍摄这么紧张,今晚还要拍大夜,你就非要亲自来跑一趟?”
陈青泉语气虽冲,但话里话外都是对蔺遥的心疼。
年末活动多,蔺遥都是把自己的戏份压在一段时间内拍完才赶请假,偏偏一场私人酒会出了意外。这些天蔺遥连轴转地赶行程,她好不容易才找到时间能跟他说道说道,真是不吐不快。
“……早知道烛茗也被邀请了,咱们当初就不去了!反正你现在时尚资源已经无人能及了,论时尚咖连烛茗都不如你,干嘛非要触这个霉头,怪我,怪我没远见。”
“我没事,不累。”
蔺遥淡淡地说,他抬起被烛茗死命抓住的那只手,在空中虚虚一握:“他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谁?烛茗?”陈青泉放下手机,“他一时接受不了从巅峰跌落,精神失常了?”
蔺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好像那人的温热触感还残留着,反驳道:“圈里谁都有可能顶不住压力,但他绝对不会。”
五天前他将烛茗送上救护车时,烛茗满头虚汗,血液在他透白的皮肤上点染得触目惊心,明明已经没有意识了,可他依然紧紧捏着自己的手掌,嘴里低声呜咽着什么。
一旁的医生都在忙碌,周遭尽是嘈杂。
他却仿佛置身在空灵之境,不知为何就听清了烛茗昏迷中的呢喃自语。
“我还不能死在这里,不可以……”
“回去,我得回去……”
一个爬也要从鬼门关爬回来的男人,怎么会因为失误造成的事业不顺而一蹶不振?蔺遥嗤笑一声,垂眸摇头。
陈青泉惋惜道:“那可真遗憾,等他康复后你们还能再打个二三十年。所以他到底哪里不对劲?”
“就是感觉……”蔺遥刚要说话,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消息提示栏里,明晃晃的一条未读出现在屏幕正中央——
烛茗:蔺老师,你在哪里拍戏,我能去探班吗?
他瞳孔震动,揉了揉眼睛,解锁一看,确实是那个加了九年好友,聊天记录不超过五条的对家发来的。
他随手回复了一个问号,便退出聊天框。
可对面一点喘息都没给他留,立即回了一句话。
蔺遥扫了一眼,反手将手机扔进兜里,抬眼看泉姐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随口道:“他……看女团选秀节目。”
陈青泉瞥了他一眼:“这又是从哪儿看的黑料?”
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蔺遥摇头:“当我没说。”
感觉烛茗不对劲,是因为看到他向来漫不经心的脸上不时流露出的不安和急切,他的身体状态好像没有新闻上说的那么乐观。
但他不愿多想,更不愿将有限的同情心分给一个他不喜欢的人。
蔺遥闭上眼,慢慢调整呼吸。
烫手的手机静静躺在口袋里,屏幕还是亮着的,对家的头像右上角上顶着红红的“1”,一条看到却不曾点开的未读。
烛茗:你这周什么时候方便,我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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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总:自我感觉良好.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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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姐:所以他到底哪里不对劲?
蔺遥:……他tm好像想碰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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