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钟意和秦深认识,是在十多年前的《暴风家庭》片场。当时妹妹付思思的角色她拿得相当轻松,说得不好听点,她是内定选手,爸爸恰好和制片人有往来,顺便就把自己女儿推荐上去了。
而秦深,他是导演在大街上捡的,拽里拽气又闷头不开腔的样子简直就是哥哥付云禾的翻版。后来她才知道,秦深天然的闷骚与话少和他的家庭有关——爸爸早逝,他跟着妈妈来这边打工的,当时过的是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当年,她是小公主,而秦深是穷小子。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他们之间的友谊,秦深想怼钟意的时候照样怼她,从来没有口下留情过。就像现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钟意家境没落了,而秦深成为新贵,她也想怼他就怼他。
感情深,谁在意这些高低贵贱。
秦深把车停在了她喜欢的日料店门口,贼贵的那家。
自从家道中落,背负巨额债款不得不靠拍戏还债以来,钟意一次都没来过。没钱,勒紧裤腰带也吃不起。
其实钟意拍戏原本是很挑的,《暴风家庭》之后她接的第一个角色是青衣角色,很正的剧。可是后来老爸生意失败,家里一夜之间债台高筑,几千万的债务加高利息只能靠她去扛起来,她也就没有资本挑来挑去了,几乎来者不拒,只要给钱什么都拍。于是正好,和经纪公司一拍即合,一大波钱多片烂的剧本砸向了她。
混到现在,钱快还清了,她也快糊掉了。所以说,导致钟意事业停摆的原因其实有两个——为了还债,外形限制。
“最近混得如何?”坐下之后,秦深摘了墨镜,露出一双好看的瑞凤眼,眼睛里有一对深褐色的眸子,倒映着对面坐着的短发女孩子。
“你是说债务?还差一点点。”钟意为他满上樱花茶,好心情并没有因此坏掉,“你放心好了,以后不会随便接烂剧了。”
“爸妈呢?”
她闻闻香香的茶水,开心地喝下半盏:“老样子……爸爸看来是离不开轮椅了,不过心理上已经接受,现在每天在家看看新闻逗逗宠物,过得还挺舒心。妈妈也好还,就是神经衰弱不能累。”
跟秦深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跌下云端不再是小公主,她也不会觉得丢脸。当时家里闹得乌烟瘴气,差点连房子都没保住,爸爸心神不宁开车被撞,妈妈整天哭泣。重担落到钟意身上,一开始她也是慌了,还好有秦深这个哥哥在,一直陪着她走过来。
债务他也曾说可以帮忙,但是钟意拒绝了。
秦深放下茶盏,细瞅了她两眼,笑:“有人说你拼命三娘,可能对你有什么误解,你是去剧组拼胃口的?又胖了,看样子也过得还好。”
钟意拒绝承认她一个人干掉两盒盒饭的壮举……
但之后她用实力证明,其实秦深说的没错——她凭一己之力,让点了满桌子料理的秦深最后竟然没有吃饱。
“这个一起让给你?”秦老狗指着他面前的香芒三文鱼如是提问,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钟意打着饱嗝,表示谢谢胃要撑爆了。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秦深熟门熟路开着车送她回家。车停在楼下,他居然一言不合从后备箱里掏出一大堆礼盒。
这不是第一次了,钟意翻个白眼:“说多少回了,来自己家还带啥东西,又不是外人。”
秦深提步就走根本不需要钟意带路,他来过上百回,连小区里的狗都认识他了:“不是给你的。”
钟意:“……”她知道,是送她爸妈的。每次来都大包小包的,哄得她爸妈高兴地恨不得收个干儿子,可惜自家条件没落成这样,没好意思主动开口。
秦深提着东西熟练地按下电梯,一脸正直:“见长辈空手来就可笑了,成年人的礼节,教给你。”
钟意:“然而并没有人请你上楼去见长辈。”
秦深:“……”沉默两秒,取下墨镜,“不是说,自己家吗?”
钟意无可奈何耸耸肩:“……”好吧,你赢了,你想来就来。
进了家门,钟母一如既往非常热情,一看到秦深就跟看到游学归来的亲儿子似的,直接就把钟意晾一边了。
钟爸听到声音,坐着轮椅出来,扶扶眼镜高兴极了:“哟,秦深来啦!”
“伯父好。”秦深扬了扬手里还没来得及放下的礼盒,嘴角带起好看的弧度,“买了老班章,希望您还好这口。”
钟爸乐开怀:“好的好的,就好这口!”
钟母帮着把一堆礼物放下,美得合不拢嘴:“来来来,先坐下——吃饭了吗?”
秦深还真不把自个儿当外人,也没说客气客气:“吃了,不过没吃饱。”
钟母立马围上围裙:“那没关系,阿姨给你下碗面好不好?”
秦深点头谢过,一屁股坐上沙发,用眼神示意钟意他渴了,想喝水:“有劳阿姨了。”
钟意:“……”真的,你们一家人好其乐融融哦,她是不是该默默退出门去,贴心地再把门关上。
为什么不问问她吃饱了没有?
钟母从她身边路过,顺手摸摸她的肚子:“一看就知道在外面吃撑了回来的,有钱记得给你的胃买份儿保险——快去把头洗了。”
这是亲妈?
这天晚上秦深在她家吃完了面,干脆就在她家睡了,反正家里的客房有一半时间是他的专属房间。拿钟母的话说,就算是厚着脸皮当他是儿子了。当初家业坍塌树倒猢狲散,除了几个多年老友帮了一把,也就秦深伸出过援手。
客房里甚至保留着他的全套洗漱用品,包括睡衣以及几套家居服。
还真就跟自己家似的。
晚上一家人坐在客厅看了会儿电视,可以说非常其乐融融了,到点就各回各屋各睡各的觉。钟意了无睡意,穿着她的小粉兔睡衣趴在床上刷手机,看了会儿微博,粉丝一如既往表达了对她的失望,就她烂剧满天飞的现实情况进行了深度讨论——究竟是本人的锅,还是公司的锅。
这个问题她没脸回答,她保证等债还清绝对不再接烂片,给多少钱都不接。她现在只能对喜欢她的观众保证,认真对待每一部片子,哪怕是烂片。
本来想培养培养瞌睡的,结果越看这些留言越睡不着。
微博刷得正high,突然微信叮叮作响,原来是某资深八卦人士,她的助理小石头向她发来了一连串的轰|炸消息——
晚上十点五十分,秦深穿着睡衣从客房出来,找了个杯子给自己倒点水喝。钟母钟父奉行早睡早起,不到十一点,家里已经安静如鸡只剩挂钟咔咔响了。
端着水杯从钟意房门口路过,能看见门缝里透出一丝丝光线,证明某人其实并没有乖乖睡觉。他在门口停了两秒,喝口水准备回房了。
这个时候却从房里传出一阵轻微的哭声。
“?”
仔细听,还真在哭。
他轻皱起眉头,犹豫小会儿,叩响了门:“里面的,做噩梦吓哭了?”
哭声戛然而止,像是怕被人听见。秦深反而更走不开了,索性把房门推开,一眼看见钟意小小一只窝在床上,爪子正在擦眼泪。
他反手关上门:“哭什么,压力太大?”
钟意把头抬起来,本来还想装作无事发生,结果看见秦老狗那张稳如老狗的脸,一下子没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坐起来,哭得更没形象了:“他脚踏两只船……他把我甩了还骂我长得丑,说我背着一身债和他谈恋爱是想搞死他……现在公司还不能说他坏话……”
秦深听得不太懂,果断从她手里抽走手机,果然,她的助理小石头发来一长串最新讯息。条条扎心,难怪他老妹儿哭得这么伤心。
——小石头:“崔渣还没跟你分手的时候就跟江婕悦搞上了。”
——小石头:“我再深挖一点,最他妈要命的是,江跟你同公司,现在公司要力捧她,所有好资源全给她。你说你气不气,气不气???”
——小石头:“抢完你资源又抢你男人,天天刷女神人设拿你做对比,气不气,气不气???”
——小石头:“她今天小号还发了条最新微博——感谢有你,我的C先生。崔渣也用小号转发秀恩爱,顺便点赞了一条‘钟意糊B已经配不上崔茂赶紧分手吧’的微博。”
简而言之,原来分手原因不是聚少离多,而是崔茂劈腿江婕悦。而这个江婕悦当初是钟意带出来的小师妹,跟在钟意屁股后头师姐长师姐短叫得可亲切了。现在,她却成了钟意公司将要力捧的一姐,反手一个大把钟意压得爬都爬不起来。
还债、分手、失意,谁说钟意没心没肺日常迷糊了,她只是哭都得找个没人的地方。
结果被秦深撞见了。
他锁紧眉头,把手机扔开,一把将老妹儿的脑袋按进自己胸口:“这点破事儿哭什么,你妈妈睡眠不好,别把她吵醒了。”
钟意心脏抽得生疼,埋在他胸口哭到不能自持,所幸哭声被捂在了他怀里,要不然大半夜鬼叫会吓死人的。
她一抽一抽的,眼泪鼻涕强势浸湿某人的睡衣:“哥……我难过啊……”
男人揉揉她乱糟糟的头发:“忘了吗,你哥我是宠妹狂魔,从原则上来说,能欺负你的只可以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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