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钟意不见了。
所有人都懵逼了。
在这个民风尚未开化的小山村, 一个女孩子走丢了意味着什么?连想都不敢细想, 光听到这句话就足以让人心脏停止跳跃。
魏导工作室这次派了三个人高马大的工作人员来负责演员的安全, 还事前给村长送了礼, 给过全村一家一袋米拉好关系,给钟意住的是最里面的房间,各处小心又小心担心的是什么?正是这种情况啊!
秦深手里的剧本一抖,脸黑得能掐出墨水,声音立时便沉了下去:“立刻马上让村长找人,发动全村找。告诉他,我们的人要是出了大问题我跟他没完,找到了给他三万,没出任何事给他五万。”
这里穷得要命,五万块都可以买媳妇儿了。这对于村长来说可是一笔巨款,他想包庇人也最好先掂量掂量值不值得。这种时候问责没用, 讲道理也没用,只能拿钱消灾。
三个工作人员脸吓得不是青就是白, 一秒钟都不敢耽搁, 马上就朝村长家跑。
天色已经开始发昏, 如果再晚些时候没找到那就凶多吉少了。这里的环境他们又不熟悉,不远的地方就是山坳,万一弄出人命……不敢想啊。
气氛冰冷到极致, 秦深阴沉着脸, 转又问刚才陪钟意出去的保镖:“说说, 具体什么情况?”
虽然他看起来很沉稳, 条理清晰地在解决问题,但保镖发现这位俨然动怒了,额头隐隐暴起来的青筋说明他其实只是在忍着没发火。明眼人都知道他跟钟意是什么关系,近二十年的感情,友达以上,恋人未满,没看好他的人小心他跟你拼命。
保镖哆嗦着:“就、就半个多小时前,回来的路上,钟老师说顺路去一个聊得比较愉快的女人家上个厕所。那个厕所修在猪圈房里面,我不方便跟进去就在院子里等,谁知道这家人猪圈房还开了个后门。我、我心想钟老师是不是上大号,就等了十多分钟,结果那家女人去喂猪的时候发现后门大开,没看到钟老师……然、然后我才知道……”
十多分钟之后才发现人失踪?现在半个小时都过去了。秦深眉心的沟壑越来越深,眼底火气腾起来:“那现在赶紧去找,她出事了你完蛋。”
保镖是美轩派来的,来之前公司三令五申千万保护好艺人,他清楚出事的后果是什么:“我知道我知道……”说完屁滚尿流出去找人。
秦深掏出电话拨过去,电话无人接听,打了两次最后信号不好根本就打不通了。他的脸色彻底阴沉,快步走出门去,漫无目的地在逐渐昏暗的天色中找人。
有巨款诱惑,村长那边毕竟也怕出事,马上召集了村民一起找。一时间整个村子里锣鼓铁盆敲得震天响——这是村里用过的找人法子,怕闷不做声的找,最后人找到已经出事了,这动静就是闹给某些混蛋听的。
这声音敲得人心更慌。
好在是天快要黑完的时候,失踪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钟意竟然自己出现了。她浑身脏兮兮的还滴着水,身上的羽绒服不知道去哪儿了,冻得嘴唇青紫人都快站不稳。有眼尖的村民发现了她,大吼着人找到了,直接把她送回去。
秦深听到动静赶回去,在院门口见到她。钟意原本一脸木然冷得怀疑人生,一见他就绷不住了,哭得梨花带雨。
“我……僵了……”
男人二话没说把她抱回屋去,余下工作人员见状,也不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赶紧去烧热水。刚才把人弄丢的保镖可算松半口气儿了,还有半口能不能松得看一会儿具体情况怎样,可别真出了事儿。
外头的敲盆声这才停歇,村民们四散开去,纷纷议论起究竟是谁干的,外面来的女人一看就不好惹竟然还敢动她。
钟意冷得不得了,四肢冻僵完全就使不上劲儿,上下嘴皮直打哆嗦。她被秦深抱进屋放在屋里的桌子上,瞥见他的脸色糟糕透了,她知道老狗肯定在担心。
“我……那个,没事……”
“别说话,把湿衣服脱了,小心冻出问题。”他却并不急于知道发生了什么,转身就去翻衣柜,动作麻利地找她的衣服。
可是钟意根本动不了,手僵硬到不听使唤,毛衣又浸水了沉得扒拉不起来,她也想快点把身上冻死人的衣裤脱下来,可脱不动,只好绝望地催他:“你快给我脱啊,我冷得动不了了。”
非常时期,谁在意某些小问题,谁生孩子还在乎产科医生是男是女啊。
秦深只好回过身来,一言不发地帮她把毛衣扒下来,外裤也脱掉,脱到身上羞耻得只剩湿答答的遮羞布。女子白皙的皮肤暴露在冻人的空气中,上面挂着冰冷的水,一看就很冷。
“剩下的你自己来,衣服放旁边了,一会儿先裹起来,等热水烧好了赶紧洗个热水澡。”
他什么都没有问,放下衣服就出去了。
钟意想叫住他,可是他走得太快,只好打着哆嗦脱了湿掉的内|衣裤,穿着羽绒服挪上床把自己裹起来。真的是好冷啊,好像掉进冰窖里一样,脑子都快冻住了。
一个小时前,的确发生了不太好的事。她受了些惊吓,直到看到秦深她才没有那么慌,但是这会儿还是一直抖,就算已经稍稍暖和了还是抖。一开始她只是听说这里女人不算人,现在切身去经历一趟,她算是真切地感觉到什么叫绝望。
《脱身》的女主角陈瑶所经历的,她今天差一点经历一遍。生活在文明社会,从小没有经历过阴暗,但别忘了还有许多女性在底层挣扎。她没有被吓到想回家,反而庆幸自己出演了这样一部电影,有过这样一段经历。
回到安全地带躺在可以给她温暖的床上后,她没有工夫去哭哭啼啼,竟然冷静地有了些异样的感悟。
几分钟后,门外响起他的声音:“我进来了?”
他的声音好比定心丸,钟意赶紧回答:“嗯!”
老狗抱着个巨大的木桶,提着热水壶进来了,放下东西后点起蜡烛照明,闷声开始给她准备热水。他一直眉头皱着,什么都没说但仍能感觉到他大概想把这个热水瓶砸在某些人头上。大家都懂发生了什么,但是都不清楚问题是严重还是……
钟意裹在被子里,头发也湿漉漉的,用毛巾包着。她两只眼睛随着秦深移动,终于忍不住再一次强调:“我没事的。”
秦深重重放下热水瓶,往炕口里添了几根柴:“我有事。”嗓音沙哑,听得出他的确有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他的眼睛本来就很亮,钟意在他眼里看到了说不清楚的光。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不对劲,他好似想表达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秦深:“我差点疯了。”
他这反应,倒把钟意吓到了:“真的没事。”
秦深把头别过去:“我,怎么跟你妈交代。”
钟意:“哎呀我真的没事。”她只好撑起来,生怕他想多了,“虽然我看起来惨不忍睹好像被不可描述过,但是我这么机智那个人根本没把我怎样。”
话说到这里,外面的工作人员敲门:“秦老师,烧了一锅水,打了两桶放在门口,您先用了我马上再打过来。还灌了个汤婆子,应该用得上。”
听到她的话,秦深仿佛松了口气,去门口取了水倒木桶里。回来时,把一个暖暖的汤婆子塞进她的被窝。
他走到哪儿钟意的眼珠就随他到哪儿,这个问题她是很急切地想要解释清楚的:“我刚上了厕所想走,后门就被人推开了,那个男的把我嘴捂住拖了好长一段路,我都不知道被拖到哪里去了。期间也算运气好,我摔了,然后摸到个石头把他脑袋砸破,趁机就跑掉了,没事的啊你们都想多了。”
他显然不太相信她的说辞,瞄了眼地上湿漉漉的衣物:“那怎么身上都湿了。”
“他又把我追上了啊。”钟意无奈道,“我不知道往哪里跑,怕被他抓小鸡一样拎走,看旁边有沟就直接滚进去了。”
秦深把空桶放到门口去,这回轻拿轻放大概是终于松口气了,钟意躺回去继续说。
“还好白天没结冰。羽绒服吸水了嘛,老重了我差点都爬不起来,他拽不动我又听到村里有很大动静,干脆就逃了。后来我实在爬不出沟,就只好把衣服脱掉。崩溃了好么,天又黑又没路,还好听到村里有声音才找回来。”
过程听起来很简单,受了惊着了凉而已,其实也很惊心动魄。如果她没找到机会砸破那人脑袋逃走,如果没有遇到那条沟,如果沟里结冰了,如果她根本没想到那个办法脱身,再如果秦深没有去找村长想办法……现在的钟意哪还有机会坐在床上看似平静地跟他说这些。
秦深打满了热水,交代她赶紧泡一泡澡,把房门关好就出去了。钟意不明白为什么他还是绷着一根弦的样子,但是也没空去想,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泡进热乎乎的水里面。
讲道理,当时她真的吓到了。但是看老狗表情那么凝重,她知道他也吓得不清,本来想抱着他哭一场来着,临时忍住了,尽量描述得简单一点,反正结局就是她好好的并没有出事。
老狗不知道干嘛去了,她泡好热水澡躺回床上很久他都没再来敲门。回想起刚才的情况,确实后怕,辗转反侧平静不下来。她想老狗现在来陪自己,只要他在身边的话心里就能踏实些,并不想一个人躺在床上。
“阿嚏——”
终究还是被冷感冒了,泡了热水澡也无济于事。钟意吸吸鼻子,眼泪花冒出来,想打电话把老狗叫过来,才想起来手机在羽绒服里,还在沟里泡着呢。
妈妈说得对,这里很危险,而秦深是她的定海神针。越活越独立,越活越清楚不要捆绑彼此,却越活越离不开他。
她委屈地抱着被子,感觉头越来越痛,不幸的事情接二连三,不止感冒了,躺了一会儿后她发现自己好像还发烧了。惊吓加受寒,心里好不怨念——秦老狗你在哪里,你个混账东西为什么不来陪我。
怀着这样的怨念慢慢睡过去,昏昏沉沉陷入了某种半睡半醒的状态,但是好冷,棉被明明很沉却冷得好似没有盖被子。不知道过去多久,她迷迷糊糊的感觉有只手在摸她的额头,接着她就被摇醒了。
“起来把药吃了。”
她缩成一团不想起来,臭老狗现在才来陪,她生气了。
“不吃药会烧成傻子,都已经这么傻了。”男人摇着她的肩膀。
她就是不想吃。
没办法,秦深只好强行动手把她捞起来搂在臂弯里,一手拿药一手拿着茶盅:“乖,把药吃了,我给你做鱼香肉丝。”
钟意大脑迷糊地靠在他怀里,嘴里嘟囔着:“哪儿烧了,明明就很冷。”
“把药吃了就不冷了。”
于是钟意乖乖把药吃了,一茶盅水也都在他的要求下喝干净,完了却不放他走,软哒哒地靠在他身上说:“你身上就很暖和,不许走。”
“你躺下去盖好被子我就不走。”
“不信。”她闭着眼睛叽叽咕咕的,好像又快睡过去了。
“听话,乖一点,不然你的鱼香肉丝没了。”
话音刚落,钟意乖乖滑下去了,但就是拽着他的手不松开。
最后的结果就是秦深拿她没办法,在她一遍一遍吼冷的情况下,别无他法又无可奈何地钻进被子给她取暖。
钟意终于觉得舒服了,身边有个暖炉烤着不再害怕冷,马上就把汤婆子丢了,紧紧地抱着她的人形取暖器怎么都不肯撒手。她在迷糊中眨眨无神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扇动着,说清醒也不清醒,说不清醒也并没睡着,类似于一种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醒着的状态。
她烧得还好不是特别厉害,38.7度,不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烧出个毛病怎么办。药是普通感冒药,还没有到用退烧药的地步,希望好好睡一晚第二天起来能恢复生龙活虎。
夜沉如水,房间里蜡烛跳动着,两个人挤在土炕上。
“老狗啊。”静默了一阵过后,她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梦话,即便不是,也不知晓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
秦深:“嗯。”
“以后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啊。”
这算什么问题……他露出一丝苦笑,将她掉落到脸颊的一缕发丝撩开:“‘没有你我该怎么办’,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
没有比他更惨的了,即便现在抱着她,被她依赖着,也不知能否成为那个有幸陪她后续几十年,坐在摇椅上回忆青春细数儿孙事的人。有些话,不能说,不敢说,怕说了之后还不如不说。他的爱向来都很卑微,从一开始她是小公主他是穷小子起,就有一个问题在他脑海里打转——你配得上吗?
发烧使她本来就不优秀的逻辑思维受到重创,显然没有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又重复了一遍:“以后没有你我该怎么办……我不想没有你……”
带着哭腔,跟小孩子一样,把他当大玩偶死死抱着。
男人晃了晃她,确定她只是迷迷糊糊的闹小性子,叹着气,黑暗中目光沉沉:“我、是我,我才不能没有你。”
你只是“不想”,而我“不能”,可惜你从来不懂。
轻轻的一个吻落在她发烫的额头,如一片羽毛落在水面,生怕激起小小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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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相信我,明明就不是刀!
三点继续,快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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