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母女俩面面相觑，这种事前所未闻，简直是天方夜谭。

　　“以前郝连长当道那会，我每次走他的地盘过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他塞烟土到我的绸缎里，诬陷我贩卖烟土，我也是不得已啊。”柳老爷老泪纵横，“我每次去八姨太那，都是睡在隔壁的厢房里，好不凄惨。”

　　呸，这算凄惨，娘岂不是惨上一百倍？梨荷不屑地扁扁嘴，柳夫人警告地歪了她一眼。

　　“爹，崔连长为什么不自己娶到家里去，偏要走这么个过场？”

　　柳夫人笑着点点头，问到点子上了。

　　“因为崔连长那个小妾厉害，她的父亲原是附近一带的土匪，崔连长跟了沈督军后，把她父亲的手下收编了。俗话说，虎死威还在，那个小妾如果说句话，那些人立马掉转枪头，对着崔连长，崔连长能不怕她吗？”

　　“那跟大哥有什么关系？”

　　柳老爷除了叹气，还是只能叹气——这真是孽啊，大少爷进去的时候不知道崔连长通过暗门也在房里，上去搂住八姨太，就是一顿乱摸，崔连长能不生气？

　　偏大少爷不知情，还问：“肉肉，你的眼睛有问题啊，眨啊眨的，眨得我眼花，心花……那个怒放。”他伸进八姨太的旗袍里，掏摸了几下，崔连长怒不可遏，一枪敲在他的头上。

　　八姨太吓得尖叫起来，崔连长上去给了她两个耳光，去暗门外叫来他的亲兵，绑了大少爷去他的连部。

　　这时的崔连长已经没有平常的和蔼可亲，变得凶狞可怕，八姨太自知很难活命，指着崔连长大骂起来：“我本来好好的有未婚夫，可是你强抢了我做你的姨太太，姓崔的，我咒你不得好死。”

　　崔连长气得青筋直冒，喝令亲兵绑了八姨太的手脚，堵了八姨太的嘴，然后甩根绳子到横梁上。崔连长亲自去试了试，挺结实的，这才吩咐把八姨太挂上去。

　　事到如此，崔连长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心满意足地从暗门走了。

　　柳老爷赶去的时候，八姨太还在挣扎，还活着。柳老爷叹口气，把保镖轰了出去，他自己也跟着出去，拉上门。

　　崔连长要八姨太死，柳老爷去救，那是不想活了！

　　再说，平日这个八姨太挺拽的，柳老爷想摸下都不可以，但是要东西却很勤，不给就使脸色，发脾气，柳老爷心里早恨透了她。如今崔连长动手，他巴不得呢。

　　估摸着八姨太死透了，柳老爷才装腔作势地一脚踹开门，“不好，快救八姨太。”他口里嚷嚷，却没有救的意思，围着八姨太转了个圈，忽然发现八姨太没有穿内裤。这就奇怪了，崔连长和她那个，为什么把她吊死？

　　“老爷，您看。”

　　屋角有只鞋，男人的鞋。

　　还能是谁的？柳老爷正想吩咐扔掉，忽然发现那鞋有些眼熟，赶紧要过来看。三姨太绣东西喜欢在边角绣颗星星，柳老爷手里捏着的鞋子的边边就有颗红得刺眼的星星。

　　“快，去看大少爷在不在？”

　　四少爷在北京他二叔那里学习，只有大少爷在本城，帮柳老爷管理绸缎庄。

　　三姨太匆匆赶过来，“啊！”她惊恐地尖叫起来，八姨太还挂在悬梁上，那眼睛鼓突出来，阴森森地盯着下面。

　　“叫什么？”柳老爷扇了三姨太一个耳光，“鑫儿现在在哪里？”

　　“不是……在绸缎庄吗？”三姨太摸着脸，“老爷，老爷，”她指指上面。

　　柳老爷才想起忘了这茬，忙让人把八姨太抱下来。“快去请大夫。”柳老爷让去掉绳索和八姨太嘴里的手帕，让丫头去找了条内裤给她穿上去。

　　这边还没有忙完，去绸缎庄查看的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来，“大……大少爷，回，回府了。”

　　“完了！”柳老爷流下了眼泪，他把手中的鞋递给三姨太看，三姨太懵了，“这是鑫儿的鞋，怎么会在老爷的手里？”

　　“他被崔连长抓走了。”

　　三姨太的脸变成了白纸，但是这么多年各种大场面经历过来，她明白必须冷静才能解决问题，才能救她的儿子。“快，去叫六姨太……让她去正厅，就说是老爷让她去的。”三姨太回头抱住柳老爷的胳膊，往外就拖，“老爷，我们去正厅说话。”

　　别人不知道八姨太的秘密，三姨太是知道的，因为她掌管着这个家的所有开支，柳老爷怕她过分按规矩，得罪了八姨太，所以悄悄告诉了她。

　　柳夫人很不高兴，有秘密不告诉她，要擦屁股就想起她，当她是手纸？但是这话不能说。她看眼梨荷，心想：如果老爷不在，还可以商量下，这样三个人杵着，到了明天天亮也想不出办法来。

　　梨荷却误会了，以为柳夫人是要她出面说主意，“爹，我们可以去找崔连长的小妾啊，崔连长那样怕她，一定会放了大哥。”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关键是谁去找？拿什么去找？崔连长的小妾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帮他们？

　　柳夫人将心比心地想，如果是她知道老爷在外面有了小妾，那个小妾又养了个小白脸，她会冒着触怒老爷的可能，去救那个小白脸？不会，她绝对不会去。

　　除非，有什么能打动她的，让她甘愿得罪老爷也要得到的……

　　“老爷，咱们府里不是有柄祖传的玉如意吗？那个崔连长的小妾既然那么喜欢玉器，也许拿了那个去，她肯帮忙也说不定。”

　　“说不定？为了你一个说不定就要断送咱们柳府祖传的宝贝？”柳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一口否决了柳夫人的提议。

　　柳夫人心里很气愤，那柄玉如意又不是救她的什么人，竟然说是她断送！她睃了眼梨荷，瘪瘪嘴。梨荷这次明白了，去给柳夫人倒了杯水，坐到一边，不再说话。

　　“老爷，大夫来了。”

　　秦总管领着一名背药箱的中年男人匆匆走进来。柳夫人这才想起柳老爷之前吐了一口血，到底是自己的丈夫，她心里就有些后悔和着急，“大夫，你快看看，我家老爷刚才气得吐了口血。”

　　中年男人“嗯”了声，打开药箱，取出诊包，细细地切了会脉，“不当事，老爷是肝气不舒，气郁化火，好好调理，不出一周，包好。”

　　柳夫人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但是柳老爷的心还悬着呢。

　　“秦总管……你带六姨太去拿玉如意。六姨太，拜托了。”

　　啊？柳夫人刚放下来的心立马吊得老高，她是小家小户出来的，平日里又不怎么出门，上哪去认识那个什么崔连长的小妾？人家要收了礼，不办事，柳老爷不恨死她……指不定恼怒之下，休了她都有可能。

　　“我这臭嘴……”柳夫人打了自己一巴掌，见柳老爷没有反应，咬咬牙，用力又打了一巴掌，“我这臭嘴……”

　　“娘，您这是做什么啊？”梨荷受惊吓地抓住柳夫人的手，柳夫人希望的就是这样，巴掌打在脸上，还是很疼的。

　　“六姨太，你这是……”柳老爷是洞庭湖的老麻雀，心里已经猜到了原因，但是儿子的性命要紧，他只能装聋作哑，装傻瓜。

　　“老爷，我这臭嘴，”柳夫人想再抽自己的耳光，但是梨荷死死地抱住，她只好放弃了。“我只是提个建议，我其实……不认识崔连长的小妾。”

　　“表哥认识啊！”梨荷刚说完，立刻惊觉她做了傻事，因为柳夫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眼中燃着熊熊的怒火。

　　“你让你表哥去找他对头的小妾……沈六小姐知道了，不要了你表哥的命？你嫌你表哥命长了……”

　　“够了！”柳老爷剧烈地咳喘起来，“你不愿意去，就不去。”

　　柳夫人刚恢复点血色的脸立刻变成惨白色，“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恶狠狠地瞪着梨荷，冷笑一声，“荷儿，既然你表哥认识，你带着玉如意去找你表哥救你大哥，救不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梨荷才知道自己犯了多么大的错误，但是娘也不该这样狠心让她去啊，“我是猜的……”

　　“猜的？你一句猜的可知道会害死你表哥……他怎么认识崔连长的小妾的？崔连长追究起来，你表哥怎么回答？沈六小姐追究起来，你表哥怎么解释？督军追究起来，是不是要告诉督军，是你这个又善良又有本事的表妹介绍认识的？你们什么关系？他们间是不是也有什么关系……”眼见梨荷一脸煞白，柳夫人数落不下去了，她溜眼柳老爷，柳老爷沉着脸，没有说话。

　　“好，好，好，我舍了这命不要，去找崔连长……如果我被他一枪给毙了，柳梨荷，拜托你，麻烦你，每年清明记得给我上柱香，烧点纸钱，我在这里谢谢你了。”

　　梨荷再也忍不住，“哇”地哭着跪在地上，“娘，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知道表哥……我瞎说……我去，”梨荷从地上爬起来，“娘，我去！如果我不幸被崔连长崩了，你记得叫表哥不要报仇，记得给我的孩子立个碑，虽然他还没有见过到这个世界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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