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事情很快就办好了,石匠家只收了五百块钱就将房子让出来了,半旧不新的瓦房,虽然算不上好,胜在明亮干爽,很快外婆就换上了新弹的棉絮,半新的床单,身上的衣服也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整个人看上去都精神多了。
因为搬家,外婆破烂的褥子下面的床铺下,翻出了一包用塑料口袋封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因为时间久远已经发出很怪的味道了,但是看得出保存得还很好,拆开来看,里面是用防水布料包着的,不是农村里常见的材质。王柏臣和夏暖兮忙打开,第一眼入眼的就是一个款式很老旧的破布娃娃,夏暖兮看了王柏臣一眼,道:“阿臣,我有一个一样的在家里,和这个是一套的。”
“那这个就是曾菲菲的了。”王柏臣点头道。
“我依稀记得我的那个是曾阿……是她送的。”虽然很多事情都已经清楚,夏暖兮还是疼得心口一滞,“我在火灾发生的时候,一直都抱着这个娃娃。我的那个娃娃妈妈帮我收捡着,我很多年没有看到过了。”
王柏臣想了想,乔仪芯也有这么一对娃娃,两个一套的,当时他去乔家的时候见过,看来,这娃娃应该是乔振声送的了,不然不至于三个女孩儿都有,大约当时乔振声给自己的妻女买的时候,给曾茹也买了一对。
夏暖兮翻看了一下其他的东西,很多都是曾茹的来往信件,夏暖兮认真看了看,看得出写信的人文化程度都不高,因为笔力很浅,字也歪歪扭扭,错别字也不少。那些信,大多都是别人写给曾茹的情书,而且不是出自同一个人,看样子是曾茹十多岁的时候收到的。
夏暖兮向那个大婶打听过,知道这边历来都只有一所小学,看样子曾茹十多岁的时候去过相隔这边数十里的地方去念书。她翻到一张很旧很旧的照片,递给王柏臣看。
照片中的人应该就是曾茹了,和曾菲菲的样子很像,但是比曾菲菲要好看单纯得多,是那种山好水好滋养出来的水灵,是现在城市中的很多女孩子没法比的。
王柏臣翻看着那些东西,道:“看样子是当年曾茹确实长得好,人也灵敏,所以家里费了苦心让她出去念书,也没有念多久,就出去见识了外面的世界。”
夏暖兮点点头,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心思单纯的女孩子走入那个花花世界,从此就被物欲横流的社会弄得花了眼,再也回不到淳朴的生养她的家乡来。
夏暖兮长长地叹口气,其实并不想再多探究,却还是想了这么多。
离开的时候,夏暖兮本来把那些东西都收捡好了准备还给外婆,外婆却硬要她拿着,她不想将这些东西带在身边,外婆从那个口袋里掏出布娃娃,一个劲儿地说:“菲菲,给菲菲……”
夏暖兮知道在她苍老年迈的心底里,记挂着女儿,也还记挂着一个小外孙女儿,只好收了下来。再次跟大婶确定了一些事情,留下了这里的地址,说好了每月给大婶打钱的日期,让大婶有什么事情都记得写信或者在镇里打个电话,夏暖兮和王柏臣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离开的时候,小孩子跟了一路跟在他们的身后追着车跑,后视镜中,有个小孩跑得摔了一跤,碰在地上摔破了皮,站起来还是对着汽车的烟尘穷追不舍,恋恋不舍地看着这新奇的外界事物。
夏暖兮心中凄惶得厉害,手中一直握着那枚看不清颜色的黏糊糊的糖果,看着窗外的云层,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家中只有杨慧芳在,夏振华陪着外公外婆是要在老医生那边住一段时间的,大家都没有别的话,简单弄完晚餐吃过就歇息。
在宜城呆的这段时间,夏暖兮除了忙工作上的事情,再去过那个遥远的山村一次,去陪过麦素雅和祁望城几天,其余时候大多都是和王柏臣一起,爬山、锻炼,背着包去徒步短途旅行。小城市都是慢节奏的生活,就像旅游一样,工作虽忙,过得却很快乐充实。
转眼就是快过年的时候了,腊月二十三小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忙着祭祖拜年,夏暖兮和王柏臣只能再呆两天就要回临川了,毕竟王家和祁家也在等着王柏臣回去过年呢。
老医生家里没什么人,是个孤寡老人,王柏臣和夏暖兮就干脆将他也接来了夏家一起过年。老医生为人清心寡欲,外公外婆在他那里住了二十几天,吃穿住都在他那里,他却不愿意收什么医疗费,一直笑着道:“老天眷顾我,才让我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收了倒是亵渎老天的一片厚意了。”
他坚持什么都不收,倒让夏暖兮和王柏臣不好再劝了。外婆一直说着感激的话,外公才来的时候,每天行坐不安,站也没法站,坐也没法坐,现在已经很自如了,昨天还和王柏臣、夏暖兮一起去爬了一座不高的山头。
老医生是清静的人,也是吃素,倒和夏暖兮对胃口。过年的餐桌上鸡鸭鱼肉齐全,就他们俩简简单单吃得满足。
老医生在城里住不习惯,吃过中午饭,王柏臣和夏暖兮就送他回去。
他精神矍铄,看上去非常和善,白色的长发和长须颇有些道骨仙风的味道。
王柏臣来宜城这么久,也大约能听懂很多这边的家乡话了,和他闲聊,得知他什么病都看,是早年继承自祖上的医术,不仅如此,还懂一些面相之术。老医生笑道:“我一看你呢,就是当兵的,而且职位还不低。你骨骼和面相都是长年带着锻炼的痕迹的,身上有一股和别人不同的凛然之气。我想你现在已经是这个职位了吧。”
说着用手比出王柏臣的军衔来,恰好是和王柏臣军装上的星和杠一模一样。
夏暖兮惊奇道:“啊,怎么看出来呢?”
王柏臣本人非常温和,不穿军装的时候淡然安雅,用温润如玉来形容也不为过,纵然他走路带着军人常用的稳健步伐,但是一眼就看出来,还连军衔都知道,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王柏臣但笑不语,老医生哈哈大笑道:“因为你丈夫不仅开着军车,而且我和你们外公外婆住在一起这么久,连这个还问不到吗?”
夏暖兮被老人开的玩笑弄得宛然一笑,才想自己是有多好骗,刚才还真的以为他有这么神奇呢。难怪王柏臣一直笑着不说话。
老人认真地看着夏暖兮,又看看王柏臣,捋着胡须笑道:“你们这两个孩子,都是个多子多福的命,好好珍惜生活啊。”
说完,悠然地坐在车里,面容宁静。
夏暖兮提起这事,在老人面前不由道:“可是……可是我们在医院里检查了,医生倒是说我不那么容易怀孕。”
“哦?”老人不信地看着夏暖兮。夏暖兮按照他的示意,从副驾驶上将右手递给老人。
王柏臣放慢了开车的速度。老人一会儿拧眉,一会儿笑容展开,一会儿又摇摇头,搞得夏暖兮紧张不定。好一会儿,他摸着夏暖兮的脉搏,笑道:“身体算好,不过是有些气血不足罢了,导致血不养精,精血不足,医院里说你难以受孕,那也是实话。平日里有些失眠多梦,口干发苦,月事也有些不调和,我说得可正确?”
夏暖兮刚想说,您这话可也是问的外公外婆,转念一想,有些事情是外公外婆也不可能知道的,点了点头看着老人说:“有得治吗?”
老人呵呵一笑,“我年轻时候可看过不少这样的病症,一会儿给你抓一副草药吧。”
夏暖兮惊喜道:“这样就会好了吗?”
“中医讲究细调慢养,这草药跟茶一个味道,你坚持喝俩月,还是要自己顾着身体。现在的年轻人,生活在大城市,压力可是日渐的增多,关键还得你自己能放下心结,别把心思用在无用的地方。”老人乐呵呵地笑道,“像我这样生活在农村无忧无虑,什么压力都没有,可不是还要再多活个几十年。”
夏暖兮和王柏臣都很感激地道:“我们都记住了,谢谢您。”
回家的时候,两人都喜滋滋的,不过看那副中药,不过是些大枣、金银花、柠檬片等东西,只是有一两味药看着确实没见过,样子非常奇特,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不想让长辈们知道徒生希望,连王柏臣和夏暖兮看到这些东西都心理没底,两人就没有声张,只是悄悄泡在保温杯里喝着。心理始终还是生出了很多丰厚的希望,希望老医生说的这番话和开的这幅药,真的有用。
很快就要回临川了,夏暖兮和王柏臣收拾东西,翻到衣柜里的一个包装着的箱子的时候,夏暖兮抱了出来,对王柏臣说:“这些都是当时的东西,我很多年都没有打开来看过,现在看看,也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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