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
立新三个打好包裹,走出门来。
立新探头看了看隔壁的房间,那个房间的窗帘已经高高掀起,房里空无一人,立新叹了口气,说,走吧。
安顺旅馆的门口还是那么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小丁四处去瞧有没有人暗地跟踪,立新说,放心吧,我知道冷风的性格,他不会这样做的。
旅馆的隔壁是一个洋人的教堂,他看了一眼挂在上面的钟,现在是早上六点,按昨天钱老前辈跟他约定的期限,那么自己三个人还有一个半时辰可以潜逃。
小牛拍拍头,问: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啊。
立新招手拦下了一辆马车,不管去哪里,反正现在这里是最不安全的。
逃的越远就越安全。
冷风赶过来他总需要时间,他不可能凭空就能飞过来。
一个多时辰后,马车已到了一个郊区,四野是碧碧的农田,一片郁郁葱葱的样子。
现在正是稻谷抽穗的时候,低空中飞舞着五颜六色,不计其数的蝴蝶,煞是好看。
马车车夫停下马来,爷,这里有两条路,你看往哪条走合适。
立新探出头来,看了下地形,左边是一条直坦坦的道路,在一片农田中一直伸向茫茫的远方;右边拐过一座小桥,不远处就是一座小山,山上长着密密麻麻的树木,小山谷中还有着丝丝袅袅的炊烟,现在播种早过,收获尚早,正是农民松闲的季节,看样子是农户家里正做的早餐。
他看了看刚升起的日头,估计冷风也快要开始追捕了,如果走左边这条路,一路过去并无遮拦,很容易让人家发现目标,想到这里,他对马车师傅说,大叔,麻烦你往右边,经过桥往那个小山谷去好了。
小山谷中人不多,也就几十户人家,人们三三两两地端着个饭碗站在门口闲聊,路边上蹲着几个斗蟋蟀的小孩子,看到有陌生的马车进来,不要说小孩子们,连那些农妇也停下了闲聊看着这边。
立新给车夫付了雇佣的马车费,几个人走下车来,向一户农家走去。
立新走到一个端着饭晚傻愣楞地看着他们三个的农妇面前,诚恳地说,阿姨,我们三兄弟的父亲去天津了,我们母亲是继母,天天打我们,不给我饭吃,所以我们三兄弟只好偷了点钱逃了出来,想在你这边躲几天,等俺爸回来再回家。
农村里的妇女心地最是纯朴,她也曾经听过不少城里有关后娘对前夫的儿子如何恶毒的故事,看着三个这么可爱的小孩,自然同情心大起,没事,你们先在这里住着,只是没什么好吃的,粗茶淡饭而已。
什么时候你父亲回家了你再回去。
小牛几个人收拾好东西后,便开始替这农妇家忙活起来,由于三个孩子都是苦孩子出身,也干过不少粗话,所以做起事来非常利索,井井有条,比起这农妇家一直宠着的儿子好个几辈都不止。
这农妇的心里就更认定是他那后母逼他们天天做事锻炼出来的,不由地对他们更是照顾的细致。
中午吃饭的时候,农妇特地给三个小孩坐了六个荷包蛋,并做了几个自家男人从山上打下来的野兔,獐子之类的野味,小牛和小丁高兴的一口一个阿姨,看他们两那样子,再过一两天干妈都会认了。
农妇听着几个孩子一口一叫,自然也笑的连额头上的皱纹也变淡了。
吃过午饭,小丁和小牛就跟着农妇的小孩跑到后山上去疯了,立新出去四处去看一下,他心中总有一个不好的预感,他相信这个地方冷风迟早也会找到。
也难怪立新没有自信,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冷风只是花了一天时间,怎么就知道他藏在了安顺旅馆的客栈里面。
这山谷的确很小,从里到往也就不上几百米路。
立新站在谷口,双目远眺,只见一辆板车,上面有白布蒙着,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不过估计白布下是一个人,正由一个老汉推着吱嘎吱嘎地叫着,过了小桥,向这边推来。
进的谷来,那老汉仰天大哭起来,谷子本来不大,这一哭惊动了街坊四邻,所有人都从房里钻了出来。
一个农妇走过去,掀开了那布角,站在立新边上眼尖的两位农妇低声叫道,天,那不是桂花嫂么?那位掀布角的农妇放下布角,问道:李大伯,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李大伯掉着眼泪用沙哑的声音说,昨天我那娃喜儿病了,我们熬了几副土中药给他吃了,可是不管用,于是我们老两口商量着就把他给送到城里的医院去了,可医生看了下说病很严重,需要住院,我就带了点打针的钱,我就让桂花赶紧回家取钱,我照顾喜儿。
可谁知从昨天等,等到今天,也没见桂花过来,我心里焦急,但喜儿那里又走不开身,心里那个急啊。
中午的时候巡捕房的人找到我,说是桂花跳湖自尽了,我赶到现场去看,湖边的人告诉我昨天有人在这里叫,哪个没天理的人偷了俺给娃治病的钱啊。
后来就听到有人落水的声音,我们赶紧把人捞上来,但已经晚了。
李大伯哭诉着说;可怜我家喜儿都快不行了,现在还趴在医院的凳子上。
可怜桂花嫂肚子里还有八个月的孩子呢!一偷三命啊边上有人轻叹道。
这个挨千刀的贼。
人丛中有人咬牙切齿地骂道。
立新在边上只听得一阵心惊肉跳。
他走了进去,大伯,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这里还有些大洋,你拿着大洋赶紧去给喜儿弟治病。
说着他叫阿姨等下去帮他把房间包袱里的钱取来给大伯,然后又对阿姨说,阿姨,我要去城里一下,我还有个叔叔在城里当大官,我去叫他帮忙把这个贼给抓住,你帮我跟我两位哥哥说一声,叫他们在这里等我。
那阿姨说,你不是怕后母看到你么,怎么还回去。
立新笑了笑,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先把这个灭绝人性的贼抓住。
李大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谢谢你给俺喜儿一个活命的机会。
立新慢慢地把李大伯扶了起来。
他知道,他这下回到上海,很有可能是羊入虎口,但他还是觉得,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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