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天……”她催了。黑白分明的眸子好多好多的企盼，“皓天，你为什么么从来不提那个孩子呀？”

　　她所有的心思全凝在那个宝宝身上。她记得自己马上要生了呀，可是和风皓天这么久以来，他从来没提那个宝宝。

　　为什么？

　　风皓天轻轻搂入怀中，不让苏小米看到自己的神情，手指轻轻摩挲着她柔软过肩头发，安抚着她，斟酌着如何说。

　　他纵横人生，快意恩仇，敢想敢做敢说三十年，可此时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更好。

　　好一会儿，他低低地：“米儿，告诉我，这次记起了多少？”

　　他私心盼望，她记得的仍然是大火之前的情形。

　　苏小米身子蓦地一僵，好一会儿才故作轻松地笑了：“我都记得了。皓天，那场火真大呀。皓天你真笨呀，怎么安装那样的门，我差点就烧死了。幸亏还有个游泳池。”

　　说着，她声音低了下去：“要是皓天当时在跟前，我会一刀要了皓天的命。怎么可以把我和孩子困到里面呢。不可以啊！”

　　“我错了。”他说，声音沙哑着。拥紧她的手臂不知不觉加重力道。

　　“宝宝呢？我们的宝宝呢？”苏小米追问着，语气中的期盼更加浓烈。拼命想挣开他的搂抱，想看着他的眸子说话。

　　“米儿……”可以不眨眼地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决定几十万人的生计，可他就是决定不了此时该不该实话实说。男儿磅礴的心，正拧成一根麻绳。

　　“皓天快告诉我呀！”她急切地将小脑袋从他怀里抬起，期盼着。眸子紧紧地凝着他。

　　“米儿，我们回家再说。等米儿身体好了再说。”他说。

　　他不说，可他的搂抱那样紧，苏小米僵硬的站着，默默合紧双眸，坚持着：“我没有看到我的宝宝。皓天，你也没看见吗？”

　　他的吻轻轻落在她眼睛上：“米儿，我们有雪儿和鸿鸿。”

　　“哦……”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她的声音颤了起来。呆呆地看着他，忽然用力挣开他，急速朝后面闪开。

　　她知道了。难怪，她醒来好一会儿了，想着自己快要生的时候像个圆球，她记忆里就是没有那个宝宝。原来连他都没有看到。那可恶的大火，没有让她离开这个世界，可没有了她最爱的宝宝。怎能不恨！

　　当初咬紧吃苦头用假死离开他，和司徒谦去台北，就是为了保全宝宝不被风家的人伤害，谁知最后仍然是这个结局。她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呀？

　　如果她不跟他回龙潭，如果她还在台北，或者和轻舟在一起。那个孩子一定都开始学会喊妈咪了。

　　“米儿不能躲我……”风皓天急了，紧张的大男人找不出一句更贴切的话，只能说着自己最担心的话。一把抓住她才长了些肉的胳膊。紧紧的，几乎抓出勒痕来。他绝不许她离开他，身子不能，心儿更不能。

　　她含泪回头，没有感觉到疼痛，而是咬牙问：“火是谁放的？”

　　“龙少豪。”他没再瞒下去。生怕更瞒一点儿都会被她愤怒和一脚出局。

　　“他为什么放火？”烧龙潭，只会要她苏小米的命，她确实从没给过龙少豪脸色，但那个花花公子不至于要恨她到要她的命。如果她那点得罪就能让龙少豪恨得杀人放火，这世界杀人放火的就太多了。

　　风皓天悄悄合上眸子：“主谋是云可晴。”

　　“哦。”苏小米明白了。可不是嘛，那时他“新婚”燕尔的时候还天天泡酒楼，而她还怀着他的孩子，云可晴当然恨她。

　　一身力气抽尽，苏小米呆呆地想着这个名字。忽然，她跳了起来，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满的火焰，咬得牙齿格格响，她吼着：“风皓天，你为什么要招惹她？你有那么大的本事，为什么一定要在她身上做文章？让她恨我，毁我的宝宝。风皓天，我恨死你了。”

　　他稳稳地站在她面前，抓住她挥舞的手，慢慢贴到自己脸上，声音低得不能再氏：“米儿，如果恨，打我。”

　　话音未落，苏小米手一伸，以从来没有如此快速的动作，小小的巴掌从他脸上甩过。

　　病房里响起清脆的巴掌声。

　　纵使男人皮厚，这巴掌也在风皓天脸上印起五个手指印。

　　风皓天一动不动，似乎这一巴掌根本没到过他脸上。深邃黑瞳一直凝在苏小米因激动而灼红的脸儿。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早已红红的，里面似乎没有了爱。

　　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你为什么不躲开？”苏小米逼问，向后退了一步。灼灼眸子瞪着他脸上的印痕。

　　面对愤怒的女人，风皓天悄悄弯腰，要搂她：“米儿，我爱你！”

　　“我要不起。”苏小米瞪着他，警觉地避开他的手，又向后面退了一步。她的心已经纠成一团了。

　　“我的爱，在米儿面前从来没有高高在上。”他说。黑瞳深似海，静静地包容着她的愤怒。

　　愤怒的女人有听到这句话。听着，她热烈的眸子慢慢移到他俊美无俦的脸上，瞅着，不知不觉间伸出手来，伸到半空，似要抚摸她制造的五指印。

　　“米儿——”他声音颤抖着，等着纤细白净的指尖抚上他的脸。

　　她沉浸在痛苦里，舍不得那个曾千方百计保护着的宝宝。没有发泄的地方，只能拿他撒气，可仍然是舍不得他。

　　他开心。很开心。比夺回风氏开心万倍。

　　轻呼一声，苏小米忽然收回自己的手。呆不由自主将指尖压在自己唇间，呆地看着他的脸。

　　据她所知，他这张脸尊贵如王，只怕没有人摸上。

　　可她居然甩了一巴掌。

　　心儿微颤，苏小米悄悄后退一步。

　　她忽然转过身子，快步走向病房内的洗手间。安安静静地洗濑好，静静地出来，站在他跟前。小嘴儿张了张，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米儿？”宁愿她哭，打他，可她这样平静，立即搅乱风皓天的心。她明明离他不过一臂之遥，却觉得她此刻远在天边。

　　“我恨云可晴。”她的第一句话。

　　“她如果还活着，一定生不如死。我想，她早就死了。”他告诉她，但愿云可晴的死能让她对他不这么平静。这不是平静，而是一种淡漠。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心正悄悄离他远去。

　　“我对不起轻舟。”苏小米的第二句话。

　　“我已努力补偿。”风皓天心里一惊，紧张地锁住她洁净的容颜。

　　“罗越是为了我死的？罗甜甜没有说假话？”她淡淡相问。

　　久久瞅着苏小米，风皓天最后点头。

　　苏小米的眼睛湿润了。罗越多好的一个人，罗甜甜恨得有理。阿瑟确实不是一个好父亲。风皓天更不是一个好主子。

　　“我恨自己。”苏小米的第四句话。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悄悄咬了一下唇。

　　明明咬的是她的唇，却一下了疼到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一颗心，生生地浮在半空，疼，且浮沉不定。修长的手终是抚向她的唇，却被她轻轻避开了。

　　“米儿……”这种淡漠会要他的命，风皓天手伸到半空想抓住她，却生生停住。

　　“我也恨……”眸光停在风皓天身上，苏小米却收回要吐出的名字。

　　“米儿如果恨我，打我好了。”风皓天心中一疼。

　　“我……没什么事，我要出院。”她说。模样仍然平静。可声音还颤着，步子有些摇晃，脸儿仍然苍白，像回到了从北京回来之前的那个模样。

　　因为失眠数月而引起体弱贫血的虚弱女人。

　　“好，米儿出院。”风皓天依着她说的，带着她出来，吩咐在门口等着的张伯去办出院手续。

　　苏小米默默地走着，虽然有些摇晃，可步子飞快。

　　风皓天正要打电话让阿瑟过来接，楚天澜正开着他噌亮的黑色中华小轿车过来。远远就朝他们扬手。

　　两人相继坐上去，苏小米正襟而坐，抿紧唇儿，保持沉默。

　　楚天澜不动声色地打趣着：“怎么，风少你昨晚在医院就不会哄女人了，瞅你老婆不太高兴……”

　　刚说到这儿，苏小米瞄瞄他，风皓天已堵楚天澜的嘴巴：“楚少，你前妻还没找到？”

　　苏小米乐意在楚天澜伤口上撒把盐：“天下这么大，好男人这么多。你前妻为什么要绑死在你这棵滥树上？”

　　皱皱眉儿，楚天澜冷哼一声：“再好的男人也没有一个好到我前头去。她当然得乖乖回来。”

　　“那么，她几年没回来了？”苏小米淡淡笑了，又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男人。她明明都听到楚天澜声音都沙哑了，脸上皮笑肉不笑，明明有如困兽。

　　楚天澜居然没了话。

　　苏小米明白了，淡淡一笑：“哪里都有好男人。你前妻这么多年没回来，一定成了人家的现任妻子，说不定还跟了个萝卜头……”

　　刚说到这儿，中华小轿车嘎然停住。

　　“下车！”楚天澜一脸子阴霾。摆出市长的款来。

　　“不下。”风皓天的声音，坚决的声音。

　　“把你女人弄下去。”楚天澜命令着。

　　“只要你能把我弄下去，我女人自然会跟着我下去。”风皓天扛上了。笑话，就算楚天澜是市长大人，也不能欺负他的女人。

　　“风皓天——”楚天澜搬起拳头。

　　“哦？”风皓天淡淡一笑，身子前倾，暗暗将米儿护住。

　　死死瞪着风皓天，楚天澜犀利的眸子却定在苏小米身上。最后闷哼一声，楚天澜自个儿下车，用力甩上门，飞快拦下飞驰而过的出租车，愤怒地乘出租车走了。

　　“他是谁？”苏小米喃喃着。这么漂亮精致的男人，原来也留不住自己的妻子。

　　“本市新任市长。”风皓天说，主动坐上驾驶座，一路开回龙潭。一路开着，却不时打量着苏小米的神情。

　　她愿意回龙潭，那么一切都好说。

　　苏小米一路默然不语。

　　回到龙潭，独自下车，先就走了。

　　“米儿——”风皓天飞快停好车，下车，跟上。整个动作有如行云流水。

　　苏小米悄悄站定，淡淡地：“我想去陪雪儿和鸿鸿。”

　　风皓天伸出的手搁在半空，他竟又一次被她的漠视打击到。原来他的心脏并不是世人想象的那么强壮。男人也会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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