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岄没料到这面墙可以打开,更没想到傅泱就住在隔壁。她没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也忘了惊呼,愣怔地望着傅泱,下意识喊:“傅老师。”
傅泱:“嗯。”一双眼睛澄澈淡然:“你一直敲门做什么?”他的语气和眸色一样淡,就像在讲台上向学生提问。
董岄十分抱歉:“对不起。”她不知道这是一扇门,“吵着您休息了。”
傅泱:“没关系。”说完,转身回房间。
门板被拉上。
木门闭合的声音犹如一道警钟,敲醒了愣神的董岄。她缓缓低头,盯着自己的锁骨处看。第一反应:是太小,他没注意到吗?
短暂的疑惑,她突然羞耻感爆棚。
傅泱刚才是没怎么仔细看她,但她分明就是暴露在他面前了啊!
董岄双手掩面,迅速把自己藏进水里,直到泉水盖过肩膀。自欺欺人。
傅泱看向那扇门。
小姑娘刚才哼的曲子,有点耳熟。
*
这场雨持续到第二天下午。
乌云密布,细雨绵绵。路上滑,下山的行人打着伞,小心翼翼。
董岄来时穿的小白鞋,已经变成了灰色。
正前方有剧组封路拍戏,NG了几个镜头还没过。
“各位稍等一下,我们赶时间。马上,马上就好。”
“快点啊,我们还要赶飞机呢。”
“马上马上。”
导演一直在发脾气,工作人员充当和事佬,不停跟游客解释,大家也不好说什么。
雨停了。剧组还没拍完。
这座样式雷凉亭是山庄标志性建筑,据说当年有位皇帝来这儿乘过凉。当然,这都是坊间传言,无从考证。旁边是下山的必经之路。如果想坐缆车,就要重新回到山顶买票,还得多走近一个小时。
阴雨天,大家本来心情就烦闷,出来度假下个山还被人挡了道。人群中,有人破口大骂,有人小声谴责:“这剧组真穷,看那男主角的假发都脱胶了。”
“有钱的剧组干脆把这座山全租了拍,今儿就别对外开放了,一看就是过来蹭场地的。”
“蹭就蹭,还横。报警吧,我们还等着下山聚餐呢。”
中年男人指指凉亭旁边“禁止拍照”的标志,说:“这点小事就不要惊动警察叔叔了,我给山庄负责人打电话,让他下来逮人。”这一看就不是正儿八经的剧组。
“各位,不好意思!拍摄遇到点问题,劳驾各位稍等片刻。”
“还要等?快点啊!”
“你管他们做什么!死过来啊!”
董岄听见前面的咆哮声,认出这是姓吴的。确实很穷,不穷也不会那么跪舔凌倚菲这种没演技的抠图流量。各行各业都有好人也有坏人,姓吴的就是这行败坏风气的一颗老鼠屎。没能力,脾气大,自以为是。之前暗示过她去看剧本,她装作没听懂。
董岄转身,准备去山顶坐缆车。
姓吴的不知道怎么就看到了她,招招手吼:“那个谁,赶紧换衣服,过来顶上!拍完这场收工。”转头骂骂咧咧:“找的什么群演,几个字儿台词都说不好,猪样的!”
董岄看了眼躺在地上准备死,但半天说不好台词一直没死成的群演。那姑娘被骂到羞红了脸,却还硬撑着躺在湿地板上,期待导演再给她一次机会。
董岄没过去,说:“我拍不了。”
群演小姑娘松了一口气,说:“吴导,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这次一定能说好。”
“你他妈浪费多长时间了?啊?赶紧给老子换人。”吼完,转头瞪着董岄:“杵那干嘛?你也聋了?”
董岄前几天忍着姓吴的,是因为那是公司派给她的任务。合同上的戏份已经拍完,她凭什么还让他呼来喝去?她说:“我不演。”
姓吴的脾气上来了:“不就一跑龙套的,你搁老子面前装你妈呢?”
“你说什么?”董岄把包跟雨伞丢到路边,脱掉外套,上前两步,语气平静:“把你刚才的话。”她一字一顿:“再说一遍。”
怎么骂她都可以,骂她父母,不行。
“装你——啊!”
一声惨叫。
高出她一颗头的男人,眨眼功夫被摁倒在地。
董岄面无表情地钳制住男人的手臂,“来,再说一遍,我什么妈?”
两个穿着制服的保安又瘦又弱,拿着电棍想上去,被过路的群众围起来:“干嘛呢干嘛呢!想打小姑娘啊?”
“是那玩意儿先骂人的,你们别动手啊,我全都录下来了!当心我发网上去!”
路人在这围观姓吴的骂人围观了半个多钟,内心本来就唏嘘不已。这哪里是演员,简直就把人当牲口骂。趁着这波,都把气儿给撒了:“就是!一看就不是正规剧组,人家大导演哪像他这么没素质,张口闭口他妈的。”
“这玩意儿真给行业丢脸。”
“小姑娘,使劲儿抽丫的!给他大耳刮子!”
保安假惺惺上演忠心护主的戏码:“说了你两句,你咋还打人!”演技比刚才那男主角还要好。
董岄说:“我不打人,只打没素质的畜生。”踹开姓吴的:“不是有点臭钱就能当导演,没本事就别干这行,丢了有才华好导演的人。”
她捡起外套,穿上走了。
身后响起群众的掌声:“打得好!”
董岄回想着刚才,她穿外套的动作应该是酷的。也不知道被拍下来没有。
酷不酷她不知道,这回她肯定要遭殃就是了。不过她不后悔,她早想揍那孙子了。
两年前董岄就是这么给资方负责人鞋底板的。打完之后,她被公司雪藏,跑了两年的龙套。
这一次,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无非就是姓吴的给她使绊子,不结片酬,然后公司又来找她麻烦。不过琴姐之所以把她丢到姓吴的手里,本身就是想给她点教训。无论她表现得好与不好,结局都是一样的。
世上有那么多有才华的优秀导演,可惜她还没遇到她的伯乐。
*
董岄总觉得,刚耍酷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忘拿。
直到又下起了细雨,她才想起,雨伞还扔在路边。那把伞她只用过一次,丢了可惜。
她折回去找伞。
董岄看到缓步下山的傅泱。正常人都是T恤牛仔登山鞋,他倒好,西装革履,像是来谈生意的大老板。
她正准备开口打招呼,脑子里突然闪过昨晚,他误入她房间时的场景。
董岄咽下那声“傅老师”。几乎是秒转过身去,假装没有看见他,快步跑走。
不要了,伞不要了。
“……当心脚下。”傅泱在她身后喊了一嗓。
为时已晚。董岄已经踩空,顺着滑坡,被一路滑到路边。
董岄四岁跟着爷爷学唱戏,从小混在戏班子里,也跟师父学了几招三脚猫功夫。虽然摔这一跤猝不及防,但她反应更快。她迅速揪住了山路边的草丛。
她低头看了眼脚下,有个大约一米半深的小土坑。山边有很多陡坡,都做了防护措施,摔不死人。但摔下去肯定是会疼的。
能不栽跟斗就尽量苟住。董岄死死拽住草丛。
没想到相遇的场面又是这样尴尬,她努力保持镇定,微笑同他打招呼:“傅老师。没注意脚下,让您见笑啦。”
傅泱蹲在她旁边,说:“你先别说客套话。”
“没,就是跟您打声招呼。”下过雨的土面湿润,草根很快就松动。跟昨晚比起来,董岄表现得还算淡定:“傅老师,我可能要掉下去了。”
“不会。”眼看着就要屁股开花,傅泱伸手拉了她一把。看到手指上沾着的泥,傅泱皱起了眉。
董岄捕捉到他眼底的纠结,忙说:“傅老师我脏!你别碰。”
“已经碰了。”傅泱抓紧她的手腕,把她用力往上拽。
这句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董岄想歪了,脑子里冒出一堆少儿不宜的场景。
傅泱感觉到她身体松懈,有点不信,向她确认:“你是在发呆?”她就不怕掉下去摔断腿。
“没呀。”董岄否认。脚尖抵着的那土堆明显只能短暂支撑她一下。她屏息凝神,已经想好了落地的姿势。
果然,她话音刚落,小土堆就开始哗啦啦脱落。
脚下一空。
一声惊呼,一阵翻滚。
傅泱:“……”没能把人拉上来,反而被她拽进了小土坑里。
还给她垫了背。
“——对不起傅老师。”董岄急忙从傅泱身上起开,伸手去搀他。
傅泱表情凝结成了冰。
注意到董岄那双沾满了泥土的小爪子,傅泱抗拒地往后仰:“别碰我。”
差点忘了他有洁癖。董岄自发自觉退开几步,和他保持距离:“傅老……”
“你别动!”傅泱话音刚落,董岄身体失重,整个人往后栽的一瞬间,本能地拽住了他的衣袖。
两人才刚爬起来,又朝着另一个坑滚去。
这次是董岄给傅泱垫了背。
斜坡位置,要不是边上有棵树正好卡住他们,说不定还要往下滚好远。
董岄忍着身上的重量,扯出个友善的笑:“我压你一次,你压我一次,咱两扯平了。”不用不好意思。
傅泱低头看她,一双黑眸深不见底。哪怕是带着怒意,也叫人着迷。
这是董岄跟他距离最近的一次。
曾经对她而言遥不可及的男人,正半抱着她。董岄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但是这一刻,那些被埋在心底跃跃欲试的冲动,又开始作祟。
傅泱整个脑子都炸开了。他手脏了,外套也脏了,裤子说不定也弄脏了。周围所有的一切都脏得不行。只有怀里的小姑娘还算干净。
他垂眸,看到她一脸的泥。她也被弄脏了。
傅泱无比懊恼,脑子里全都是不良情绪。
董岄哪经得住被他这么盯着。她心咚咚跳,脸也跟着热起来。
傅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两人保持着姿势。
董岄心慌意乱,面颊通红。
傅泱面无表情,愠怒的冷眸泄露了他焦灼的情绪。
四目相对良久后。董岄感觉有什么东西掉出来,从她身侧滑下,然后撞在了树杆上。
听见一阵闷响,她不得不开口:“傅老师,你是不是丢东西了?”
傅泱声音很沉:“你手机。”
董岄:“?”她动了动手臂,想检查一下包里,看手机还在不在。
傅泱想到她的手有可能途经他的衬衫,说:“别乱摸。”
董岄缩回手:“没摸,没乱摸。”
山边长有一大簇割肉草,董岄担心小腿被划伤,偷偷挪了挪脚。膝盖弯曲一瞬间,傅泱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响。
董岄:“傅老师——”
傅泱:“我的。”被她用膝盖顶掉的。
几秒后,底下传来“咕咚”一声。
董岄心虚地说:“傅老师,你手机好像……”
“掉进水里,沉了。”傅泱接话,表情淡漠:“你做的。”
※※※※※※※※※※※※※※※※※※※※
董岄:啊啊啊啊我衣服呢完蛋了他怎么没看我一定是我太平了!
傅泱:小姑娘那曲子有点耳熟。
董岄:——钛合金直男!
场景2:
吃瓜群众:我就看你们还要抱多久。
董岄:嘿嘿,有时候是会情不自禁啦。
傅泱:她比地上干净。
董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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