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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3)

风尘酒馆 白糖 5654 2021-04-02 09:50

  第二天赵曦睡醒后,便十分自觉地离开了傅清夙的家,她出门时用围巾将整张脸围得只剩了一双眼睛,武装得十分好,生怕被谁认出来似的。

  可是在那之后,宛如一个魔咒般,她就总是遇到傅清夙了。

  但凡她带着自家艺人出席的场合,总是能看到他的身影,每每自家艺人出了状况,他都会为她解围,一次次助她在娱乐圈的漩涡里转危为安,有时还会在晚会结束后,偷偷带着她落跑。

  稀奇的是,她对这些举动,甚至对这个人,并不反感。

  从前以为只为赵子墨倾的那颗心,竟然好似再度泛起了涟漪。

  “赵总监,圈里人都说,你和傅大佬在一起了?”

  某一天上班的时候,秘书神秘兮兮地进了她的办公室,又神秘兮兮地问了一句。赵曦原本在键盘上敲字的手忽地一顿,脸上露出了颇为不自然的神情,片刻后才缓过来,再抬头时已经变得十分漠然,冲着秘书指了指门。

  “不管是谁和你说的,没有这回事,出去的时候记得关门。”

  秘书立马噤声,点点头,乖乖地出了门。

  可门是出了,她心里却也有了自己的计较——自家老板没有立即反驳,这就算是默认了啊!

  她的这位老板,是出了名的不爱炒绯闻,早几年即便她带的艺人再落魄,她也从不愿意凭借绯闻来吸引大众的视线,推己及人,可见她对待自己的绯闻态度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听说了她自己和傅大佬的绯闻后,竟然愣住了?愣住了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有戏啊!

  她捏捏拳头,暗下决心今天下班以前就要让全公司的人都知道这个惊天大八卦……

  半个月后金梓鸣从国外归来,当晚恰逢一个业内大品牌举行酒会,负责人向赵曦询问金梓鸣的行程后,便对他也做出了邀请。

  赵曦领着金梓鸣前去,她穿了一件水蓝色的长裙,和穿着一身笔挺西装的金梓鸣站在一起,倒也十分般配。

  他们从门口进场的时候,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傅清夙原本正和人喝酒寒暄,此刻便也随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而后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

  赵曦进了门,和相熟的人打过招呼,将金梓鸣安顿好后,自己便不大愿意继续留在大厅里和人推杯换盏,一路径直走去了露台。

  她站在露台之上,头顶即是月光,伸手可见星辰。

  凉风吹过,她那身水蓝色的长裙被微微吹起一个角来,发丝散落在脸上,她也懒得去拨弄,只若有所思地望向远方。

  远方是层叠林立的山峰,此刻隐在黑暗之中,宛如一只只静候猎物的野兽。

  “赵小姐,金梓鸣去哪里了呢?”大约半小时后,当她被风吹得已经浸染了些凉意时,一个小助理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赵曦转头看,隐约记得几个月前金梓鸣来这品牌旗下杂志拍封面时,见到过这个小姑娘,她安抚地冲她笑笑,随后掏出手机打金大少的电话,答案是意料之中的关机。

  赵曦撇撇嘴,暗道自个儿又被抛弃了。

  “抱歉啊,他有点事,先走了,麻烦帮我和你们总监说一声,改天我会专门带着金梓鸣上门谢罪。”

  小助理一脸失望,但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轻轻叹口气,转身走了。

  既然金梓鸣已经离去,那她再在这里待着也没什么意思,转身进了大厅,低着头悄悄前行,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不料她想要离开,有的人却并不想她离开,一个转弯就直直地撞到了她身上,恰好那人手中还端了一杯酒,这一撞,直接就把酒撞洒了,泼了那人和自己一身。

  “我当是谁,原来是赵氏的千金啊,怎么,靠着继父当了个总监,就真把自己当凤凰了?出门都是横着走的吗?”

  赵曦抬眼,眼前那个撞到她的正是如今十分当红、却也是圈子里出了名爱耍大牌的女星覃柔。她这话说得稀奇,刚刚明明是她撞了自己,现在众目睽睽,却反倒诬赖是自己撞了她,且这人说出的话十分难听,要是按自己往常的性子,大概就真要拿上一杯酒往她身上再泼一回了,可她今天也说不上来怎么了,浑身都没什么力气,这就懒得同她计较,只低头轻声道了一句“抱歉”,想要匆匆了结了这桩乌龙。

  语罢,便要离开。

  “诶?”覃柔伸出手,拦住赵曦的去路,嘴下仍旧不饶人,“我身上穿的可是Dior这一季最新款的裙子,你的酒说洒就洒,现在一句抱歉就想走?”

  赵曦十分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她已经不大想忍了。

  恰在此刻,目睹了一切的傅清夙走了过来,叫正发难的覃柔吓了一跳。

  而在看清他的眉眼后,覃柔便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朝着他的方向移过去,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迫不及待。

  傅清夙脸上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厌恶,竟然径直绕过了她,走到赵曦身侧,很自然地执起了赵曦的手。他保持着那个面对赵曦的方向,嘴中说的话却是对着覃柔。

  “你和哪个艺人不合我不管,不要为难她,否则你承受不起这个后果。”

  说完,便自顾自地牵着赵曦离开了气氛颇为凝滞的大堂,空留覃柔和一众看热闹的圈内人站在原地。覃柔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只觉得周遭全是嘲笑她的目光,她眯了眯眼,一副恨极的表情,倒不知是在为自己的难堪生气,还是为了傅清夙竟帮着赵曦生气。

  赵曦被傅清夙牵着一路走下了楼,直走到人已经走得稀稀落落的大厅,这才默默地挣脱开了他的手。

  傅清夙转身,皱眉望着她。

  “别人刁难你,你总是这样不说话不反驳,任由他们欺负吗?”

  赵曦想,她倒也并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她从前伶俐得很,可经历了许多事情后,却渐渐觉得,有些事,并不需要那么较真,能忍过去的,就忍过去。

  所以此刻,她也只是敛了眉,默不作声。

  傅清夙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回音,他在旁人面前一向都是胜利者的姿态,却好似总是在她面前败下阵来,暗自颓然了一阵,又认命般地弯了身子去看她低下头的脸,见她没什么不好的情绪,才再度开了口。

  “走吧。”

  赵曦这才抬了头,困惑道:“去哪里?”

  “送你回家。”想了想,又补充道,“金梓鸣那边我已经安排了Candy照料,你不用担心。”

  这个世界时常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往你的生命中安插进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你们从陌生到熟识,再肆意发展成原本根本无法预想到的关系,这所有的一切好似都不受控制,却又有迹可循,分明叫你无处躲藏,无可安身。

  赵曦觉得,傅清夙就是自己生命中,最意料之外的人。

  她听说他虽久,真正相识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他却好似已经和自己共同历经了许多事,对她的所作所为之了解,绝不像一个刚刚相识半个月的人。

  譬如此刻,他在强行牵引着自己上了他的车后,又自说自话地替她系好了安全带,然后便疾驰而去,说是送她回家,却连方向都不必问。

  更恐怖的是,他竟然准确无误地将她送到了家门口,虽说他之前曾送过她一次,但那天下着大雨,她家又在群山环绕间的一处山腰上,地址十分隐蔽且难寻,他原不应该这样熟识才是。

  赵曦双手抱胸,满眼惊慌地望着他,傅清夙大概是等了片刻却没等到她下车,转头也望向她,却正好瞧见了她这么个神情。

  赵曦结结巴巴:“你你你……你跟踪我?”

  傅清夙笑起来,他不常笑,即便身为艺人,在镜头里,也总是一副高冷冰山的模样,赵曦素来不大赞同这种做法——她觉得,既然赚的是人民群众的钱,就要好好地把人民群众哄着,肯定不能像他这样时时刻刻冷着一张脸,可偏偏喜欢他的人倒是很买他的账。

  果然这是个看脸的世界。

  话说回来,他这么一笑,倒是笑出了镜头里也见不到的春风和煦,她都被这一笑唬得忘了刚刚发生的事,手也不自觉地放了下来。

  “我这人一向都对走过的路印象深刻,而且,你的事我大概都知道得很清楚。”

  他这么一说,她立马又将手放到了胸前,瞪大了一双眼睛戒备地望着他:“为……为……为什么?”

  他的笑意一直都挂在脸上,这下更盛。

  “不过我倒是不知道,你一紧张起来,就会结巴。”

  “我……我才没有结巴!”说完好似才觉察到,默默地掐了掐自己的脸颊。

  傅清夙的笑蔓延到了眼角眉梢,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知何时松了开来,随后把身子侧到了她身前……

  赵曦心里想完了完了,果然面前的这个人不安好心,当初买房子的时候就是看中了这里僻静绝对没人经过。如今天这样黑,自家门口又这样荒无人烟,自己会不会被碎尸扔到某个山岗上啊?从前看过的影视片段全部一股脑地涌到了她的眼前,她紧紧地闭上了眼,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慌张、害怕以及视死如归……

  傅清夙替她解开安全带后看到她这么个表情,觉得十分好笑,伸出手在她脸上揉一揉,笑道:“你这么个样子是在想些什么?不早了,快回去吧。”

  赵曦猛地睁开了眼,觉察到他好似只是为了替她解开安全带,默默在心里将自己骂了一百八十遍,这才慢吞吞地转过身去开了车门下车。

  及至下了车她好似才平复了心情,这便又敲了敲车窗,傅清夙原本就是望着她,看她敲车窗,立马把车窗摇了下来。

  赵曦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傅先生,今天真的多谢你了。”

  “谢我什么?”傅清夙略微歪着头,一副“我不懂”的样子。

  赵曦难得地没有在心里吐槽,真心诚意地对他说:“谢谢你今天替我解围,还有,送我回家。”

  傅清夙的眼睛很好看,夜里深沉的月光洒下来,他的眼睛显得更为黑亮,此刻他望着她,不知在想什么,眼里闪出些别样的光芒来,赵曦不大能辨别出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光芒,只是觉得,他今夜好似很开心。

  “明天要不要我来接你?”

  “不用了不用了,我开自己的车就好。”她连连摆手,末了,才惊觉自己今天是被傅清夙送回家的,自己的车还在秀场门口……

  傅清夙笑出声来。

  她有些尴尬,却还是婉拒了。

  “明早我打个车去把我的车取回来就好。”

  傅清夙听了,点了点头,也不再勉强,淡淡冲她道了一句:“注意安全。”

  那天夜里,赵曦躺在床上,紧紧地闭着眼,黑夜之中没有一丝光亮,可她眼前总浮现起一个人的影子,连当年她曾爱慕赵子墨,都没有这样过。

  这情景异常熟悉,但赵曦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有过。

  想多了头十分疼,她也不知折腾了多久才睡着,第二天起床后,又照例去了医院。

  其实这几年她一直都有去医院治疗那场车祸遗留下的健忘症,治疗的时间颇久,加上相熟医生的悉心治疗,如今她的记忆力已经可以恢复到和正常人差不多的地步,十六岁前的事也记起了许多。

  她记起了十三岁时爸爸去世的场景,记起了那之后妈妈带她去海港的外婆家,和外婆还有妈妈一起住在乡间的几年,记起了彼时因为没有爸爸被海港上的其他小孩欺负的事,可她总是觉得,那些看似完整的记忆之中,缺失了一块。

  她记得那些小孩后来便不再欺负她,可却记不起来他们是为什么不再欺负她;她记得后来外婆病逝,妈妈要带她去J市,可却记不起来自己究竟是怎么出的车祸……

  医生嘱咐说,她恢复得不错,不出意外,这会是最后一次治疗。

  最后一次,应当是掩埋在记忆最深处的人和事了。

  她躺在床上,接受医生的最后一场催眠。

  熟悉的流程,她沉沉睡去,像是做了一场大梦,梦中场景变换,有个人一直跟在她后头,唤她:“小溪水。”

  她再度睁开眼时,那些缺失的记忆,那些留了白的部分,终于一一找了回来……

  十三岁时,爸爸去世,妈妈带着她住到位于海港的外婆家,她也因此结识了住在外婆家隔壁的一个皮肤黝黑的孤儿。

  初识并不美好,她因无意间采了他种的花,被他一顿数落,随后又带着一群小孩一起捉弄她,令她不胜其烦。可是数月之后,他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在一堆同龄小孩再次欺负她时,忽然站出来维护她。他一向是海港里的孩子头目,那些小孩见老大都维护起她来,就再也没欺负过她。

  那之后就是一段相伴相知的时光了,整整三年,她都习惯跟在他身后,看漫漫长海,看日出日落,他唤她小溪水,而她唤他小黑皮。

  后来外婆亡故,妈妈也结识了一位赵叔叔,准备带她离开海港,她既难过又舍不得,哭着跑去和小黑皮道别,没想到敲了半夜的门都没人应答。她失魂落魄地跟着妈妈离开,一直到了港口,都还是忍不住甩脱妈妈的手,往来时的方向狂奔,她还想着要再见他一面,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在途中遭遇车祸……

  她没能告诉他她去了哪里,没能让他等她回来,甚至把他这个人都忘记了。

  而那个记忆之中的小黑皮,他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是了,傅清夙。

  难怪她一直觉得他熟悉,难怪她总是将他和记忆中一个模糊的小男孩的影子重叠在一起,难怪,她会对他动心。

  十三岁到十六岁的那三年,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她遇到他,受他庇佑,情不自禁地把一颗心放到了他身上,即便到了离别时分,也会忍不住跑回去,只为同他道一声别。后来出了车祸,忘却从前事的她到了赵家,只是因为赵子墨和记忆中他隐隐约约留存的模样有几分相似,就不管不顾地爱慕他。如今她二十六岁,再遇到他,即便没有了从前的记忆,即便相识相处不过半月,也还是忍不住喜欢上了他。

  他从始至终都不是个陌生人。

  他是她的小黑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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