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离开家过集体生活,在最开始的时候总是会有些不适应。
焦望雨虽然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少爷,但多年来在家里也有点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意思,被父母宠得什么都没自己做过。
不过他倒不会因为以后凡事只能靠自己而抱怨,学就是了,人总是要长大的。
他心态好得很。
跟濮颂秋回了宿舍之后,突然意识到自己什么生活用品都没有,洗脸刷牙都成问题。
正站在那儿发愁,濮颂秋拿了个新的牙刷放在了他面前。
“多买的,”濮颂秋说,“晚上你洗漱可以先用我的水盆和牙膏。”
焦望雨一边拆牙刷的包装一边道谢,又忍不住感慨:“就说有老朋友好办事儿!”
濮颂秋没多说什么,继续收拾自己的床位。
他们这宿舍,上铺是床,下面是书桌,书桌旁边是个小衣柜。
焦望雨带了很多有的没的,桌上、柜子里都被塞得满满当当,他对面床铺的濮颂秋却是另一个极端,桌上只有两本书一个本子,柜子里只有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程尔在打电话问学长关于宿舍办网的事情,简绍坐在两张床中间的铁质台阶上跟焦望雨聊天。
就这样到了十点多,大家开始准备洗漱睡觉。
濮颂秋把自己的水盆跟牙膏递给了焦望雨,让他先去,说是自己等一会儿。
焦望雨倒也不客气,跟着程尔和简绍出门,去了斜对面的洗漱室。
集体生活最让人犯愁的就是一不小心赶上洗漱的大部队就不得不排队等着,洗漱室很大,外面是水池,里面是厕所。
但再大,人多了也不够用,焦望雨突然明白了濮颂秋为什么说要等一会儿。
不过这种感觉还挺有意思的,对于焦望雨这种从小生活在独生子女家庭的人来说,跟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生活,这种体验很奇妙。
他们算是来得晚的,等到他们离开洗漱室,这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焦望雨把水盆洗得干干净净还给了濮颂秋,对方又过了一会儿才去洗漱。
十点半熄灯,焦望雨琢磨着得在熄灯前去一趟厕所。
他穿着拖鞋小跑着出了宿舍,朝着洗漱室走的时候路过楼梯间,都已经过去了,又折返了回来。
他看见濮颂秋在那里,趴在楼梯缓台的窗台上在朝着外面看。
那背影看起来有点儿孤零零的。
焦望雨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濮颂秋听见声音回头,看见是焦望雨,愣了一下。
愣了一下的不仅仅是濮颂秋,还有焦望雨,他没想到他这位同桌竟然大晚上躲在这里抽烟。
濮颂秋是会抽烟的?焦望雨完全没有印象。
其实上高中的时候班里有不少男生抽烟,大家经常为了躲开老师和教导主任,要么在厕所,要么在学校隐蔽的角落,焦望雨不抽,但是他知道班里的小烟鬼都有谁,在那个“小烟鬼”名单上,是没有濮颂秋的。
濮颂秋看见他,有些尴尬,略显慌乱地直接用手指碾灭了烟头。
焦望雨皱了皱眉,问他:“手指不疼吗?”
濮颂秋局促地直起身子看他,手指使劲儿地蹭了蹭:“还好。”
九月初,夏天还没离开,但夜晚的风已经渐凉,风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顺着濮颂秋露在外面的手臂,扫到了焦望雨的身上。
明明不应该觉得别扭的两个人,明明认识了两年多多少少也算是相熟的两个人,在这一刻却好像对彼此都有些陌生。
焦望雨抬手抓了抓头发,笑着说:“我不知道你也会抽烟。”
“嗯。”濮颂秋没多说什么,只是把抽了一半被掐断的烟攥在手心里,转身关上了窗户。
十点半整,宿舍熄灯了,只剩下楼道跟走廊里的感应灯没精打采地亮着。
焦望雨皱了皱眉,“啧”了一声。
“走吧。”濮颂秋说,“熄灯了。”
两人去了洗漱室,焦望雨跑进里面去上厕所,濮颂秋在外面洗漱。
等到焦望雨出来洗手的时候,濮颂秋已经洗漱完,站在那里等着他。
“屋里黑。”濮颂秋说,“走吧。”
焦望雨笑了,赶紧洗洗手,甩着手上的水就跟着濮颂秋回了宿舍。
他们俩进屋的时候,程尔跟简绍都已经躺在了床上,一开门屋里黑漆漆的,焦望雨下意识就抓住了濮颂秋的衣服。
濮颂秋站在焦望雨斜前方,被抓住衣服后,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对方。
他丝毫没有迟疑地抬手拉住焦望雨的手腕,不声不响地带着对方走到了床边。
焦望雨的手机就放在桌子上,但他自己看不见。
濮颂秋拉着焦望雨的手让他握紧台阶的扶手,之后放开对方,拿起了桌上的手机。
焦望雨明白他的意思,接过手机打开了手电功能。
眼前多多少少能看清楚了,焦望雨踩着台阶回头冲着濮颂秋笑了笑,然后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
濮颂秋一直单手拿着水盆站在焦望雨床下看着他,直到确认对方躺好他才转身去关了门。
整个过程两人没说过一句话,睡在里面床位的两个人也没有察觉出有任何异常。
濮颂秋放好自己的东西,上床睡觉,躺下之后收到了一条短信。
短信是焦望雨发来的,就两个字:谢谢。
他躺在那里,用余光瞄着对面的床铺。
他看得到焦望雨那边惹眼的手机光亮,在漆黑的夜里像是一颗闪亮的星星。
濮颂秋没有回复,关了手机,放在枕头下面,睡觉了。
来到大学的第一天就这样结束了,算是旧友重逢,有喜也有愁。
没等到回复的焦望雨很快就攥着手机睡着了,但濮颂秋却迟迟没法入睡,他闭着眼,脑子里却总是想起那个雨天焦望雨对他说的话——那两人是“玻璃”,就是同性恋。
濮颂秋睁开了眼睛,盯着什么都没有的天花板看了半宿。
“那两个人是‘玻璃’。”
“玻璃?”
“嗯,就是同性恋。你看,他们在接吻。”
从前的对话不停地在耳边回放,像是人死之前的走马灯,别人或许会回放几十年来的全部画面,而他却只有这么一个片段。
他想转过去看看对面床铺的人,但又觉得不妥。
人生不妥之事何其多,他要尽可能减少这些事件的发生。
濮颂秋翻了个身,额头抵在冰凉的墙壁,背对着焦望雨的方向。
一直以来他就知道上帝喜欢捉弄人,但没想到,上帝比他想象得更不按常理出牌,如果可以选择,他希望自己至少不要住在这间宿舍,最好都不要再见到焦望雨。
可是有些命运躲不过。
他突然想起以前焦望雨说过的一句话:“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就像游戏里的角色?命运线早就被设定好了。”
那时候濮颂秋并不这样觉得,但现在他承认了。
走廊有脚步声,穿着拖鞋小跑而过,不知道是哪个宿舍的哪个人半夜起来上厕所。
濮颂秋闭着眼,尽可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却依旧没能成功在这个夜晚安稳入睡。
有些事情太难了,比如认识并接受自己,还比如,避开所有不该存在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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