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濮颂秋以前觉得,这个日子是用来感谢父母的。
高一的时候,他曾经无意间听见爸妈聊天,当时他爸刚确诊癌症,而他还不知道。
那时候他听到他爸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有时候真的觉得对不起孩子,本来就没给他提供什么好条件,现在还这样。”
四十几岁的男人,坐在那里拿着纸巾哭。
那时候的濮颂秋根本没想那么多,没去想他爸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而是推门进去,装作没事一样拿着满分的试卷让他们签字,在他爸给他签字的时候,他说:“我觉得咱们一家过得挺好的。”
濮颂秋从来不羡慕那些有轿车接送的同学,也不羡慕他们可以穿几百上千的球鞋。
他觉得最好的生活从来都不是有多少钱,而是一家人健康且互相理解。
金山银山堆在屋子里,可屋子里没有自己爱的人,那也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对于他来说,“生日”其实是一个用来感恩的日子,感恩父母愿意让他来到这个世界,愿意拉着他的手将他抚养成人。
后来认识了焦望雨,濮颂秋“爱”的人里,又多了一个,因为两人生日相近,所以这个日子又多了一层意义。
他偷偷地认定这也是两人的“默契”,在同一年,只相差40个小时来到这个世界,就好像前世约好了一样。
高二之后,也就是濮颂秋转到焦望雨他们学校之后,就再没正经八百地过生日,他曾经目睹焦望雨的桌膛塞满了生日礼物,人缘极好的焦望雨在生日当天刚走进教室,就被大家的礼物塞了个满怀。
他不嫉妒,相反的,他羡慕又开心。
他希望焦望雨能一直被人爱。
焦望雨说:“那就这么定了!”
他看着濮颂秋,眼睛亮得像是在干净的春雨里洗过一样:“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就跟我说,不喜欢的话,千万别勉强。”
“不会。”濮颂秋说,“跟你一起过生日挺好的。”
焦望雨听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有一瞬间的变化,但公交车内光线昏暗,哪怕是坐在他身边的濮颂秋也没有注意到。
“好。”焦望雨说,“我也觉得挺好的。”
之后,焦望雨重新好好地坐在椅子上,扭头看窗外。
他觉得,黑暗真是可怕,黑暗里一定藏着很多调皮的小精灵,那些小精灵最喜欢恶作剧,最喜欢给人制造错觉。
因为就在刚刚,他看着濮颂秋的时候,对方投过来的目光让他觉得似乎情意满满,他从来没在别人给他的注视中捕捉过这样的讯息。
温柔、沉静,像是深夜的大海,让人明知危险却又仿佛在被踏实地拥抱着。
焦望雨有点儿慌,他觉得自己实在想太多。
军训结束后,大一新生终于开始了正式的课程。
相比于高中时代,虽然并没有像传说中那样的“解放”,但确实轻松了不少,与此同时,学校的各个社团跟学生会也开始纳新。
宿舍里四个人,除了濮颂秋之外的三个对社团活动都很有兴趣,尤其是程尔,一个人就报了五个社团。
濮颂秋并不想参与其中,不过应宗依旧时不时来找他。
十一假期前的最后一天,濮颂秋他们下午没课,中午吃完饭,焦望雨、程尔跟简绍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程尔先走,然后是简绍。
焦望雨他爸刚好来这边开会,三点结束之后可以开车过来接他一起回家。
宿舍只剩下焦望雨跟濮颂秋,焦望雨问:“秋哥,十一七天假呢,你不回去啊?”
濮颂秋当时坐在那里翻书,其实根本就没在看,只是无聊随手乱翻。
“不回去了。”
“那叔叔阿姨没催你?”
焦望雨上大学才第一次离开家这么久,以前读中学的时候恨不得中午都回家吃饭,别说七天假期了,就连周末他爸妈都恨不得过来看看他。
“没,”濮颂秋说,“都习惯了。”
焦望雨想起濮颂秋高中的时候好像是说住在什么阿姨家,不过那时候俩人都不怎么说话,他根本不了解。
“那要不待会儿我爸来接我,你跟我们一起走啊?”焦望雨想着七天他自己留在这儿,无聊又吓人,反正都是一个地方的,一起回去也没啥。
“不用了。”濮颂秋说,“你放假回去玩得开心。”
濮颂秋把书放进书包,起身准备出门。
“我去图书馆,节后见。”濮颂秋丢下这句话,然后就离开了。
焦望雨有种自己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的感觉,虽然这种感觉高中的时候偶尔就会有,但自从俩人上了大学成了室友,已经很久没这样了。
焦望雨有点儿受挫,不高兴地坐在那里撇了撇嘴,趴在桌上玩着手机游戏等着他爸的电话。
濮颂秋背着书包从宿舍楼出来,直接往图书馆去。
校园里很多拖着行李箱往外走的人,各个年级的都有。
放假了,大家都归心似箭,他却没地方可去。
濮颂秋走到体育场边上,在树下的长椅上坐下,拿出手机打给了他妈。
电话等了好半天对方才接,有些惊喜地问:“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啊?”
“妈,”濮颂秋笑着说,“我们放假了。”
“哎呀,放假了啊。”
“嗯,七天假期,我找了个兼职,去托管班帮忙看孩子。”濮颂秋说,“每天早上九点到晚上七点,一天一百块。”
“别太累,放假了出去玩玩也行。”
濮颂秋笑:“没什么想去的地方。”
他问:“你这两天怎么样?腿疼好点了吗?”
“好多了,你放心吧。”
好久没见的母子俩聊了一会儿,濮颂秋妈妈说小孩子哭了,于是匆匆挂断了电话。
濮颂秋坐在长椅上,握着手机叹了口气。
他也想回家,可是哪有什么家了。
他也想回去好好抱一抱妈妈,可是他们见面,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濮颂秋心疼他妈,只希望自己能尽快长大,让她过得好一点。
打完电话之后,濮颂秋在长椅上坐了十来分钟,然后起身去图书馆。
眼看着要放假了,图书馆都已经没什么人。
他找了个座位,放下书包,然后去阅览室借书。
前几天看到一本书,他很想借来看看,但周围有人,实在没有勇气拿起来,趁着放假人少,他可以借来看。
濮颂秋意识到自己还是没办法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根本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潇洒。
他走进去,直奔那个书架,找到了那本他惦记了好几天的书。
书名叫《他们的世界》,五个大字旁边是一个副标题——中国男同性恋群落透视。
他对这个群体根本就没有了解,甚至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同性恋都是因为当初焦望雨的那句话。
他有很多疑问,包括对自身的疑问和对焦望雨情感的疑问。
这些疑问,他找不到可以咨询的人,只能寄希望于书籍。
濮颂秋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书里找到答案,甚至不清楚看过这些书之后他是会清明一些还是会更加迷茫,但至少,他应该去了解一下。
整个阅览室除了他之外就只有一个图书管理员和三个正在埋头看书的学生,他红着耳朵借完了书,特意挡住书名,走回了自己占的座位。
靠窗的角落,没人看得到他。
他把书包放在前面,遮住别人可能投来的视线,然后翻开了这本书。
濮颂秋是有些紧张的,在翻书的时候像是在朝圣。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向什么朝圣,只是觉得那种心情过分郑重。
是该郑重的,这关乎对于自己的认知。
说起来,一个人都不了解自己,这似乎很可笑。
但他就是迷茫,很多时候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濮颂秋坐在那里看得入了迷,他仿佛走进了一个新天新地,目光落在了一群陌生人的世界里。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焦望雨发来的信息,告诉他自己先走了。
焦望雨说:我爸买了烤鸭,我放在你桌上了,我先走了,节后见。
濮颂秋的手指轻抚着书页,眼睛盯着那条信息。
“这么巧?”
突然有人说话,濮颂秋抬起头看过去,发现是应宗坐在了他对面。
应宗还是很好看,是那种戴上假发就可以变成漂亮姑娘的阴柔的漂亮。
他坐在濮颂秋对面,手拖着下巴笑着看面前的人:“放假了不回家吗?”
濮颂秋冷眼看着他,同时把书塞进了书包。
“别藏了。”应宗说,“那本书我也看过。”
濮颂秋皱了一下眉。
“我都说了,你有什么可以问我。”应宗笑得意味深长,“我什么都可以教你。”
“不用。”濮颂秋起身要走,却被应宗拦住了。
“这几天我们找时间聊聊?”应宗说,“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一定拒绝我。”
“不喜欢。”濮颂秋有些厌烦地看着他,“讨厌。”
应宗听他说讨厌不怒反笑:“可是,你不想找到同类吗?”
他压低声音,踮起脚尖,凑到了濮颂秋耳边:“你真的不想找到同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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