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工地，脚下便沙软起来。工地上不是坚硬的石头，只是沙子，细细的，软软的沙子。

　　女人倒在地上，其实是倒在了沙子上。

　　这就有一个缓冲。

　　江城彬和我赶到女人身边。果然，她受了伤，伤在腿部，性命无碍。女人仰躺在地，嘴里一个劲地在呻吟。“救救我，救救我……”

　　江城彬打算抱起她，带着她去医院。

　　但我建议他拨打11。或者119。万一他把女人弄伤了呢，这样伤势就更重了。江城彬复杂地看着她。我学过一点护理知识。“你打电话。”

　　江城彬说手机留在车上了。

　　“那你去拿呀。”

　　我很懊悔，我的手机也落在车上了。

　　但江城彬有点儿别扭，他似乎不想掏出手机。不想让我看到他的手机。这就怪了。

　　“温暖，你打。我去车里帮你拿。”

　　他急匆匆地走了。

　　我就安慰地上的女人，她脸色苍白，因为疼痛，额头上满是蚕豆大的汗。

　　“你没事的，你会没事的，相信我。”我紧紧握住这个女人的手，试图给她力量。

　　女人感激地笑了笑：“真是位好心的小姐。我知道自己死不了。但我担心家里的孩子。她还在上小学三年级，去年……我丈夫死了，她就和我相依为命。她还不知道我出了事……天亮了，她还要去上学。”

　　“你住在什么地方？我帮你接送！”

　　“不用了，好心的小姐，幸好我妈妈从乡下赶来陪我。”

　　我松了一口气。

　　这个女人不容易，一个薄弱的肩膀，既要养自己，又要养儿子。

　　我按摩她的穴道，让她舒服一点。江城彬拿来我的手机，我赶紧拨打，以最快的速度拨了11。

　　我不知道，这几分钟之内，江城彬都在车里干了什么。

　　但是，就在11救护车赶到的那一刻，我意外发现，在场的除了医护人员，还有江城大大小小的媒体，有报社的，有网站的，还有自媒体。

　　我没留意到，江城彬看着那些人，眸子里露出的一抹了然。

　　女人被送上车前，我问她要了联系号码。这是一个需要帮助的女人。她住院了，家里生计一定更加艰难。

　　这也算工伤。

　　我觉得，该帮她理论理论。如果不是这么早上班，人太过劳累，睡眠又不足，她不会在上楼梯的时候就摔下来的。

　　江城彬也听见了响声。他赶紧停了车。“下车，我们去看看！”这是人命，人命关天。

　　既然是工伤就要赔钱。

　　要钱，当然得找顾司衍要。

　　我对这女人说：“大姐，你放心在医院治疗，我会帮你向工地老板要一笔赔偿费的。”

　　女人握着我的手，朝我感激地点点头。

　　“谢谢你。谢谢你……我是遇到好人了……如果不是你和你先生路过，我也没个证人，也没人帮我报警了……”女人噙着泪花，连表感谢。

　　我不要她的感谢。

　　因为，我从她的身上看到我的影子。

　　我和这女人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她在底层。我的境遇要比她好一些。但在她身上，我也看到了自己往昔的坚强。

　　救护车呜呜地开走了。

　　江城彬提醒我：“很抱歉，温暖，有这么一件意外，我想那座美丽的小岛，暂时不能带你去了。”

　　“没关系。”

　　我对那座小岛，已经没有那样大的好奇了。我只是困惑：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些媒体是怎么知道的？谁通知的？我只给11打了电话。我是现场第一证人。我不说出去，一时不会有人知道。

　　那么是谁？

　　这些记者到了工地，就是对着受伤的女人还有高高的塔吊拍照，拍个不停。一刹那间，我知道了这些记者的用意。

　　他们或许是得了什么人的授意，有目的地赶来的。这些工程是顾司衍经营的。有人要搞他。不出意外，明天一早，本地许多媒体就会争先恐后报道工地出事的消息。

　　这当然与顾司衍不利。大大地不利。

　　当初没离婚时，顾司衍就是顾家长辈钦点的继承人，而且是唯一的继承人。因为顾司衍的爸爸就他一个儿子。当然，潜在的竞争者不是没有。比如顾梵音，还有别的亲戚。

　　我不该同情顾司衍。事实上，我也一点不同情他。

　　我觉得他罪有应得。

　　如果此事曝光了，愈演愈烈的话，他的公众形象当然受影响。这是毋庸置疑的。那么，他能否顺利当上顾氏集团的总裁，还是一个问题。

　　现在，顾氏集团有相当一部分股份在顾梵音的手里。顾梵音的地位在顾氏集团只高不低。那些跟随顾老太爷打江山的老部下，暗里都欣赏顾梵音的做事态度。私底下都认为他才是整个顾家最有能力的人。顾司衍的父亲并不及他。他不过在卖老资历。

　　所以，顾氏集团支持顾梵音当总裁都不少。

　　这就是顾浩然十分顾忌的地方。他知道自己儿子的能力，但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顾氏集团的第一把交椅自己卸任了。一定要交给儿子。

　　他处处给顾梵音设置障碍，面上却又保持着云淡风轻的和睦样子。可惜，他设置的每一个障碍，都被顾梵音地高明地化解于无形。

　　几个回合回来。顾浩然的心里就恨上了顾梵音。他的心里，一直不承认顾梵音是自己的弟弟，不是一个娘生的，怎么都离心。

　　顾浩然搞了不少小动作。

　　对于儿子新建公寓但这个项目，顾浩然并不十分赞成。因为现在的楼市已经不那么景气了。楼市又是个待建工程，从打桩到盖楼，到简单装修，需要好几年的时间，这里面就充满了不能预知的风险。

　　但他又希望儿子去做。哪怕是一个形象工程。对儿子来说，这就是资历，是他可以拿得出手的资历。可没想到，好好的一个工程，竟在今天早上全部翻锅了。

　　因为温如烟的最近在给股市集体做代言，所以我也经常跑顾氏集团，亲眼见证了很多事情。

　　早上我帮温如烟泡了奶茶，她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是还是没有说什么。

　　“一会儿开会的时候，不要说话，顾司珩来了你也不要说话，阿暖，让你陪我来这个地方，为难你了。”

　　“没事，我现在跟小姑姑工作。拿着姑姑给的钱，那有什么为难的？”

　　终于到了开会的时间，顾浩然见到我之后，果然脸色更难看了。

　　在他的眼前，我这个前儿媳妇，自然是怎么看都不顺眼。

　　他闷闷地进了办公室内，照例问秘书要今天的报纸。

　　但很奇怪，秘书说今天的报纸没到？

　　顾浩然就生气了。他认为这是秘书工作的疏忽。如今网络时代，报纸什么的，年轻人不爱看的。可顾浩然是老派人，办公室有电脑，但他已经养成了多年来在办公室看报纸的习惯。一听说秘书没有，顾浩然并不相信。

　　他站起身，给副总经理打电话，问他今天的报纸到了没有？副总经理不敢撒谎，支支吾吾的，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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