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病倒那天季寻初在去往寺院上香回来的途中。因为考虑到老爷子年纪大了，不方便到处奔波，更何况那个寺院需要爬楼梯上去，虽然楼梯不长，但也足够累了。老爷子说必须要在这一天去寺院上香，这是规定，于是他们商量过后由林井祠开车带着她一起去。

　　回来的路上林井祠接到一个电话，是温锦打来的，他开的扩音，于是一字不落的落入了季寻初的耳朵。

　　“小祠，你快回来，你爷爷出事了……”温锦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听筒传过来，像一枚重量级的炸弹。

　　老爷子是在下楼的时候脚滑从楼梯间滚了下来，昏迷不醒。

　　季寻初看着急救室那几个红字一直亮着，刺的眼睛难受。耳边传来温锦自责的哭声，说着怪自己没有照顾好老爷子等一些话语。她心里却平静的可怕，浑身的温度冷的她打了个寒战，看了一眼窗外，艳阳高照，暖春的意味越来越浓，夏天应该不远了吧。她这样想着。

　　不知道等了有多久，手术中那几个字终于熄灭，陆洺一带着倦容的脸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他们急切的涌上去围着他。

　　陆洺一抱歉的看了一眼林井祠：“对不起老三，我尽力了……”

　　那一瞬间，季寻初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好像是一片黑暗，看不到一丝光亮，她急切的伸出手，却不想抓住了林井祠的衣袖，渐渐的，眼睛好像又能够视物了。耳边是温锦彻骨的哭声，撕心裂肺。

　　ICU病房的探视时间有限，他们也不能全部都进去，林泽中只是说：“小祠，你和寻初去吧，老爷子应该最想见你们。”

　　季寻初换上专门的衣服，隔着玻璃站在门外久久挪不动步子。林老爷子像是疲倦了，紧闭着双眼，沉沉的睡着，呼吸机发出冰冷的声音，一下一下打在她和林井祠的心上。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侧过脸去看他。

　　她捉摸不透他的表情，只是看一双猩红的眸子提醒着她他有多难过。迟疑的片刻，紧紧的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别让爷爷看见难过。”她轻声这样对他说，用力的握住他冰凉的手，想用自己微弱的温暖传递给他一些。

　　陆洺一说，老爷子年纪本就大了，身体素质各项指标都在直线下降，这一摔只是让这一切加速进行，他能做的只能尽力维持，一切只有看老爷子的造化。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是麻醉效果过去，老爷子缓缓睁开了眼，眼底也是浑浊一片，这一瞬间，他像是苍老了很多。那些竭力隐藏的很好的眼泪在那一刻不停滑落。她握住老爷子的手，泣不成声：“爷爷……”

　　老爷子费力的扯了扯嘴角，拍了拍她的手：“去寺院了吗？”

　　她点点头，哽咽着：“去了，按照爷爷说的烧了香，写了祈福的话。”

　　老爷子点点头：“丫头，别哭……这一天我早就预料到了，人啊这一生不就这样吗，起起落落生老病死，没什么的。”

　　季寻初低下头，哭的不能自已。

　　“我总想着啊，时间能不能再多一点，看看你和小祠幸福的生活下去，你们会有你们自己的孩子，有自己的家庭……没什么的，这样也挺好的。”老爷子说累了，停顿了一会儿，看向林井祠。

　　“小祠，你来……”他伸出手费力的抬起来朝他招招手。

　　林井祠走过来坐在病床边，一双眼红的吓人。

　　“寻初，你先出去，我有话跟小祠说。”

　　季寻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老爷子，点点头起身合上门出去。

　　*

　　老爷子还是走了，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她坐在病房外面困的睁不开眼，突然听见病房里响起的尖锐的声音。

　　“嘀……”

　　林井祠先一步起身朝着病房里冲过去，却被护士拦住。

　　“先生，您现在还不能进去。”

　　“爷爷……”她呢喃着，看着医生匆匆忙忙的进进出出，最终摘下口罩冲着他们摇摇头。

　　“请节哀。”

　　温锦昏了过去，一家人手忙脚乱，像一盘散沙。

　　老爷子养在花园里的那些花也因为大雨枯的枯，凋零的凋零，叶子四下飘落，人走茶凉的道理这一瞬间她倒是明白的真切。季寻初蹲在那些花盆面前，眼眶通红，手指颤抖的抚摸着那些少许还未凋落的叶子。

　　“你们也要跟着爷爷一起离开了吗？”她喃喃着。

　　一把伞撑在她的头顶，抬头望去，是林井祠。

　　短短几天时间，他颓废了许多，下巴下的胡渣也冒出来了些，眼睑下有些青黑。他心里难受，她能感受的到，她能做的，只是静静的陪着他，送完爷爷最后一程。

　　“车子都准备好了，走吧。”他开口，嗓音游戏沙哑，像喝了烈酒烧了声带一般撕裂的沙哑。林井祠感冒了，这几天折腾着他几乎没有合眼。老爷子刚走的那天他在老爷子的房间坐了一晚上，他开着一盏小台灯，那是老爷子最习惯用的灯，灯光不亮，弱弱的，每天吃过饭老爷子就会早早的回房，并不是休息，只是坐在床边打打扑克牌，有时候自己都能乐呵呵的笑起来。以前季寻初还小的时候喜欢缠着老爷子，每次写完作业都会钻到老爷子房间拽着老爷子教自己打扑克，渐渐的，她每天都会和老爷子打几盘，反复下来，竟成了习惯。

　　她知道老爷子喜欢玩扑克，喜欢下棋，她不会下棋，总觉得那种复杂的东西只要林井祠会就可以了，可她却喜欢看他们爷孙俩切磋，特别是每次老爷子输了耍赖的孩子模样。

　　……

　　季寻初站在门口看着林井祠低垂的眉眼，心里像揪着一样难受。她不敢进去打扰他，因为她明白，此刻脆弱的林井祠，他不愿意被任何人打搅他和老爷子共处的最后的时光。那一刻，他只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还是那个老爷子最喜欢的孙子，做什么都可以让他引以为豪的小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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