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吴达希是亲自开车把四月送到L市市西中学的,他拉着四月的手,几乎是以一种得意洋洋的表情,一直把她送到了教室。
班主任早等在教室门口,见了吴达希,脸上堆起了笑:“哎呀,吴总啊,您亲自来啦?”
吴达希笑眯眯:“刘老师,麻烦你了,还请你多多费心!呵呵,这个就是吴四月,四月,叫刘老师好!”
四月对着那个中年虚胖的身体微微弯了下身子:“刘老师好!”
刘老师眼睛笑成一条缝:“哎呀,这小姑娘长得水灵,像朵雏菊花似的!听说是从南方来的?这江南的水土跟我们这里就是不一样,地杰人灵……”
吴达希很爱听这种恭维,高兴得满脸放光,似乎四月的美丽跟他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呵呵,刘老师,要上课了吧?我把四月交给你了,她性子有些闷,小姑娘脸皮又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可要多担待。”
“吴总你放心,我当自己亲生女儿待她,我知道你担心,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叫哪个家长不捏把汗?我不会让她吃一点儿亏的……”
四月扯扯嘴角:亲生女儿样?父亲应该对亲生女儿什么样?是这么假笑着说客套话么?
老师殷勤地送走了吴达希,他把四月带到教室,跟大家宣布:“这位是新转来的吴四月同学,大家要跟她好好相处,她远道而来,一切都不熟悉,大家要发扬友爱的精神,多帮助她,多爱护她!”
课堂里传来了一阵低笑声,不知是在笑她奇怪的名字还是笑老师那些虚情假意的话。
刘老师站在讲台上望了望课堂,对着第四排一个细小白皙的男生说:“陈彬,你到第五排空座去!”
他又指着陈彬的位置,笑对四月:“吴四月,你暂时先坐在那里,等以后情况熟悉了,要换的话老师再给你换!”
陈彬看了看老师,又看了看吴四月,扯扯嘴角,懒洋洋理了下东西,径自去了第五排空位。
四月刚走了两步,就听到一声很轻蔑地嗤笑从教室一角传过来,四月看过去,是个短头发的女生,头发乱七八糟,遮着大半的眼睛,她歪坐在座位上,嘴巴里叼了只笔,正在上下打量四月,见四月看她,她咧咧嘴巴:“嗬,这个雏儿好!”
刘老师一声断喝:“张微微,你老实点!是不是想让你爸爸接你回家?”
张微微扯扯嘴巴,总算坐正了。
四月对她最初的印象是,张微微,一个有父亲的人。
那天一共上了六堂课,张微微被提问了一次,罚站了半小时,还有一堂被老师发现看小说,把她赶出了教室,那个脾气暴烈的老师还把她的小说一起丢出去:“看!让你看个够!”
下课的时候,张微微懒洋洋从教室外走进来,手里还捧着那本千疮百孔的小说,四月看了一眼,是三毛的《梦里花落知多少》。
那是本很老的书了,四月也有一本。
她忍不住多看了张微微一眼,她发现这个女孩虽然眉目不清,却有尖尖的下巴和嫣红而细薄的唇,宽大男式旧衣下的小身体纤细而羸弱,她想,这个世界多么奇怪:魔鬼总是以天使的慈悲面目出现,骗子能流出晶莹的泪花,负心男风度翩翩,随时准备奉献痴心一片……而纯美的少女却甘愿扮丑,被人当垃圾看!
张微微发现四月在看她,吊起嘴角,哼了一个冷笑,她晃晃地走来,站在四月的座位旁,弯下腰,贴近四月的脸:“看什么?我好看么?”
四月眨了一下眼睛,张微微又笑了一声,直起身子,吊儿郎当靠在四月桌前:“我给你看了不能白看啊,给我十块钱!”
四月明白了,这个张微微就是传说中的敲诈同学的飞女!她坐正了身子: “我没有钱。”
“哈,你没有钱?吴达希的私生女没有钱?”
四月知道,吴达希的名字在这个城市如雷贯耳,童叟皆知,她早知道会有同学对她的身份侧目诽议,却没料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直接!
她打开了课本,选择无视身边的这个恶女。
同学们好似对这一切司空见惯,并没人过来抱不平和管闲事。好在,上课铃适时想起,张微微一笑:“你丫有种,你等着,我会让你很好看!”
她拍拍四月的头,又晃晃地走开。
放学,吴达希的车就停在校门外,他远远冲着四月招手:“四月,今天第一天适应新环境,感觉怎么样,没有问题吧?”
四月上了他的车:“下雨了……”
“是啊,这个城市四月里常常会下雨,呵呵,下起雨来特像我们的江南是不是?”吴达希真像个温柔而体贴的父亲。
四月透过车窗,看到了在雨中疾步而行的张微微,她书包甩在肩上,素面朝天,手抄在夹克衫里,一副气定神闲的老大模样。
四月看着她的背影,忽然笑了一下。
吴达希一边开车,一边看她:“四月,你笑什么?看到同学了?”
“嗯,一个同学。”
“你们年轻人熟起来真快!喜欢新老师,新同学吗?”
四月没有回答,她转向他,很认真地:“我是不是你的私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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