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桥意识到院内出了状况,感觉很严重。越来越多的村民爬墙逃窜,争先恐后,跳下去一拨人,又爬上来一拨人,源源不断,没有停止和断绝的迹象。声音也很嘈杂,吵得很凶很厉害,像捅了马蜂窝一样,无数蜜蜂发出“嗡嗡”叫声,听得人心慌意乱心乱如麻。陈天桥迅速绕到大门口,这才发现院内人头攒动、个个惊呼、惊慌失措、四散乱窜,中间位置被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包裹围拢住,形成一个不大的圈。陈天桥以为里面发生了踩踏事故,想到问题严重,一边用力拨开人群,一边对身前村民大声喊:“都闪开,快让开!”
拥挤在人群中的村民,有的认识陈天桥,有的不认识,有的急忙躲开,有的正面冲撞,他想进来,可还有不少村民想跑出去,所以一对多的对峙僵持形势很快形成,双方都在喊叫和推搡,谁也不让着谁。有些认识陈天桥的村民看到这种场面,急忙向人群喊话:“大家快让开,他是公安局长,不要冲动!”就这样喊了好几声,挡在陈天桥前面的人墙开始出现裂痕,从中间迅速开了一个半米多宽的口子,最后形成了一条通道,慢慢从他眼前一直延伸到院子中央。
陈天桥在无数村民紧张惶恐的眼神指引下,快速跑进人群最深处。眼前看到的悲惨一幕,瞬间使他站立不稳了,连连后退四五步,直接靠在了后面村民的身上,差点摔倒。这时,滞留在许家的村民已经所剩无几了,粗略估算超不过一百人。看到陈天桥惊恐万状、踉踉跄跄的样子,在场的村民更加惊慌和惧怕了,生怕说不清楚来责任,蜂拥去了门口。
陈天桥面对地上躺着的两个人,很快失去了理智,掏出电话,当着村民的面拨通了副局长的电话,“快带人到齐隆镇许家村来,越快越好,这里出了很大状况!”说完又朝人群呵斥:“都站着别动,谁也不许离开现场!”
村民看到这种状况,不敢乱跑,待在原地,等待观望,谁也不敢说话了。
陈天桥开始犹豫要不要汇报,想了一阵,还是打通了县委书记吴明良的电话,“吴……吴……书记,许……许家村出……出事……”
吴明良没怎么听明白,没好气地训斥:“慢慢说,到底怎么了?在哪里?”
“许家村出……出……大事了。”陈天桥语无伦次地说。
“到底怎么了?你快说话啊!”吴明良大声责问,明显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
“林伟建和白喜俊被……死了。”陈天桥知道这次完了,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什么?你不是在齐隆镇吗?怎么会?你现在在哪里?”吴明良脑袋一沉,又急又气,愤怒的情绪开始四处逃窜。急的是他什么都说不清楚,含混不清,只说两人死了,加上许家那个女人,已经有三个人突然死了,应该是发生了严重的冲突。气的是到现在才汇报,之前说已经妥善化解了此事,现场局面已经得到控制,正在安排那个女人的后事,村民情绪稳定,没有爆发激烈冲突的可能,但现在却突然死了两个领导干部,这种事如果传出去被市委领导问责下来,那可是要丢官判刑的。
“我……唉……”陈天桥瘫坐在地,已经没了主意和想法了。
“喂……喂……”吴明良听不到声音,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使劲喊叫,但电话那头已经没了回应。
陈天桥的手机从手中滑落,也没有心思捡起来,只等噩梦的开始和降临。
吴明良打了几个电话,迅速带人去了许家村。
几辆车迅速来到许家门前的晒谷场,吴明良第一个跳下车,奔跑进了许家大院。
现场已经被县公安局封锁,村民站在不远处交头接耳小声说着什么。陈天桥迅速走到吴明良身边,面如死灰,神情恍惚,“吴……书记,是我失职,给处分吧!”
吴明良瞪了他一眼,怒发冲冠,“人都死了,给你处分有什么用?调查得怎么样了?是谁干的?”
“吴书记,这……我们正在走访摸排,但……”陈天桥说。
“说下去!”吴明良气呼呼地说。
“现场失控,拥挤成一团,不知是谁下了黑手,现在查起来难度很大。作案工具被人带走了,现在什么证据都没留下,谁也没看清到底是谁下的手。”陈天桥解释。
“光天化日之下死了人,难道插翅飞了不成?带人一个个审讯,今晚挨门调查,必须有一个结果!还有马上封锁村口,一只苍蝇都别放过,不管是什么理由!”吴明良说。
陈天桥没多少把握,早已失去了信心,但没有办法,还是带人过去了。
吴明良把剩下的村民叫到一起,问他们:“告诉我当时的局面到底是怎么样的?”
村民七嘴八舌小声议论,谁也不敢跳出来单独说明。
吴明良又说:“你们说当时的情况,说清楚了就可以回去,说不清楚先拿你们开刀,我就不信了,这样多人在一起会看不到下手杀人的歹徒,如果你们一再隐瞒或者沉默,就是包庇罪,都会受牵连的!把整件事都说出来,我会放你们回去。有什么说什么,不要隐瞒和包庇,该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你们只管说实话,剩下的我来处理,绝不会牵连无辜的!”
这时,许天喜哭着喊着走到了吴明良身前,突然跪下来说:“吴书记,您要为我们做主啊!我家嫂子被人害死了,现在不知所踪,人已经躺了一下午,我哥已经失去意识,恐怕也活不长了,您要替我们做主啊!”
吴明良俯身拉起来,沉痛地说:“你就是许天喜吧?你们家的事我都听陈书记说了,你侄子那是正当防卫,这我们已经调查研究了,不会承担法律责任,我可以向你保证,人已经放出来了,应该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许天喜抹着眼泪,急忙追问:“吴书记,您说他可以回家了?真的不会再有事了吗?”
吴明良严肃起来,慢慢说:“那边的情况我都知道了,已经和有关方面沟通了,确实属于正当防卫,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只是精神有些涣散,可能是惊吓过度,你们做家属的一定不要责怪和为难,在思想和情绪方面,做一些疏导和劝导,应该不会有事的!”
“谢谢吴书记,您真是大好人,天底下最好的父母官,公正廉明,处处为群众着想,真是我们这些人的再生父母,我替哥一家谢谢您。”许天喜对他感激不尽。
“好了,你对这件事最清楚,跟我说说刚才的真实情况,有话直说,不要对我有任何隐瞒,你哥一家的事可以暂且不提,现在我们说说他们两个的事情,把看到和听到的都统统说出来。”吴明良说。
许天喜心里一震,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吴书记,大家都看到了,当时场面非常混乱,人挤人人推人,都挤满站满了整个院子,林书记和白所长被围困在中间,不知是谁下了狠手,谁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乱哄哄的,外面源源不断的村民挤进来看热闹,里面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不能动,直挺挺被人群挤在中间,如果不是有人喊他们要爬着逃出去,大家都不知道他们那时已经受伤了,后来大家你推我搡,再后来看到鲜血,才慢慢发现出了人命,所以从始至终大家都不清楚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又是谁干的,都挤在一起,想出去挪不开步子,就这样耽误了他们的抢救时间。这就是真实情况,大家都看到了,也是亲身经历过的事情,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也是大家不想看到的事情。陈书记一直没有回来,听说是在跟谁通话,一直不知道内情,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光天化日之下刺杀两条人命,真是胆大包天心狠手辣。”
“你是说,他们是被人趁乱杀死的?谁都没有看到?”吴明良痛心疾首起来,难怪陈天桥绝望,被人这样害掉性命,查出来的可能性不大,几乎没有,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现场又有几百号的人,谁都有嫌疑,但却不好排除。
“嗯,确实是这样,他们都可以作证的,确实没看到是谁下的手,又是怎么逃走的,总之,现场太混乱,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些情况。”许天喜说。
“我知道了,他们家的事就包在你身上,赶快帮忙料理后事,天气炎热,再耽搁下去也不是个事,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我们会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这些钱你先拿着,不够了再说。”吴明良接过会计递过来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眼里飘过了一丝无奈和期许。
许天喜面对这样出人意料的结果,非常满意和欣喜,连声说好,急忙接过信封,转身叫走了一帮人。
吴明良又带人去了县医院,那里还躺着罗冲尸体,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在许天喜和吴明良交谈的时候,站在旁边的村民一个接一个地偷偷溜走,不敢在许家久留。但在大多数人心里,对罗冲的死抱有遗憾和同情,对许平海无罪释放的结果心存疑虑,并不感到欣喜,相反带有很多的意外和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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