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过大年

　　交完公粮以后，卖完粮食和猪，就进入了腊月。 腊八之后就是年。

　　二十三，把画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糊窗户，二十六，顿顿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从三十早晨开始下雪，一直到年初一早晨天空才放晴。

　　张家是那种老式的三间砖房，窗框还是木头结构的，尽管外面被张爸爸用塑料布钉了一层，可早晨起来窗户上还是结了一层窗花，各式的风景，让人不禁感叹大自然的神奇。

　　听着外面的风声，躺在热乎乎的被窝里，简直不要太幸福。

　　回头看见她妹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这孩子头天和小盆友们出去拉爬犁，玩儿疯了，累的到现在还没醒。

　　这事儿搁以前肯定少不了她张盼盼。

　　有一年过年，她领着她妹去黄泥坑玩儿，她爸没给她俩钉爬犁，她就从家里偷拿了一块塑料布，垫俩人屁股底下从坡上滑下去，可每次到头了回头一看，塑料布都落半当腰儿了。弄的裤子后面惨不忍睹。

　　气的她妈那么好脾气的人都没忍住，揍了她两下。那可是新衣服啊。

　　她还嘴欠的问她妈，怎么就打她一个，老爽子的裤子也埋汰了。她妈说你一主犯，没看好孩子还好意思和妹妹攀比。

　　她妹妹多会看眼色啊，回来一看她妈脸色不好，就赶紧抱大腿认错。她还傻乎乎的犟嘴呢，那时候挨揍，就吃亏在她没听过一句话，淹死会水的，打死犟嘴的。

　　现在她懒的，能坐着都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更别说上外面吹冷风。

　　“起来了，吃完饭好出去看浪秧歌的。”她妈抽空推门喊了一声。

　　一听说有扭秧歌的，被窝也不趴了，赶紧捅捅旁边还睡的妹子，“起床了，一会儿姐领你玩去”。说完就开始穿衣服。

　　看着桌上这十个菜，张盼盼就一阵无语，你说就四口人，做这么多，就过年那天吃个新鲜，然后就上顿热，下顿热，也不健康啊，可她爸妈非是不听呢，该还说什么，小孩子懂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吃完饭，抓上把花生瓜子揣兜儿里，领着妹妹出发了。

　　要说张盼盼实在是喜欢磕瓜子，上辈子好好的小白牙，愣是嗑出了瓜子牙。现在虽然注意了，可看热闹这事儿，没有瓜子，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到大门口听了一会儿声音，就直奔前条街而去。

　　老远就看见一帮人围着一家大门口看热闹呢，孩子小看不见的，就骑大人脖子上，大一些的就站墙头上。

　　张盼盼借着人小，脸皮厚，拉着她妹，左冲右突的，顺着人缝就钻前面去了。

　　敲锣打鼓吹喇叭的站外面，扭秧歌的按队形变化站院里扭。

　　他们脸上画着厚厚的妆，脑袋上带着花，穿着统一的戏服，腰间系着红带子，手里拿着手绢和扇子。领头的两个，一个扮成媒婆样，手里拿个烟袋锅，另一个扮成猪八戒，扭的正欢。

　　都是村里组织的秧歌队，自愿参加，也不白干，挨家挨户的走，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凑个热闹。基本上都是每家五块十块的，求个吉利。

　　直跟着走了两条街，姐俩才回家。

　　从初一到十五，除了必要的走亲戚以外，姐俩每天都是跟着秧歌队看热闹。偶尔再买上两串糖葫芦。

　　正月十五闹元宵，晚上吃完炸元宵以后，就要开始洒灯，家里每个角落都点上蜡烛，寓意亮亮堂堂。

　　天黑以后还要给死去的亲人送上一盏灯，从家门口往坟地方向看去，就像无数移动的萤火虫。

　　烟花爆竹齐绽放。张盼盼也跟着凑热闹，用大人给的压岁钱，领着她妹买了一盒划炮，鞭炮不敢放，就这个安全些，扔地上就响，图个吉利。

　　过了十五，基本上这个年就过去了。

　　这天吃完晚饭，她趴炕上教妹妹认字，她妈靠着墙边织毛衣，她爸也没出去溜达，家里的猪要下崽子，得随时注意情况。

　　“我想着家里还有点钱，开春了买点儿砖，把院套砌起来。”张爸和媳妇商量着。

　　“要不就先别整了，看看这钱留着干点什么，孩子一天天大了，用钱的地方多。”她妈不怎么赞同。

　　“我看xx家都砌起来了，可板正了，钱没了再挣呗，今年多养点猪就有了。”

　　她爸不会知道，今年的猪掉价，刨除去成本，根本没剩着。

　　第二年她妹也上学，家里拿不出钱，还有人情往份。被逼无奈，种完地以后，她爸就去砖厂推砖挣钱。 计件工资。

　　由于着急多挣点，每次都比别人推的多，结果下坡的时候车子不受控制。

　　他想用脚别一下刹车，结果独轮车上的三角铁刮伤了他脚筋，砖厂只是出了一点医药费，可她爸爸从此干不了重活。

　　决不能让悲剧重演。

　　“爸，咱不能这么想，本来养猪就挣不了多少钱，也就是个辛苦钱，可万一猪肉掉价呢，一年到头白忙活，你就没想过用手里的钱干点儿别的？”张盼盼说。

　　“能干啥？你知道？”看她爸那不屑的语气，还执着他的砖院墙呢。

　　“咱家这好的地理位置，先天的优越条件，就后面那门房，你就没想干点儿啥？”

　　“干啥？租出去啊？”显然张爸不在状态。张盼盼都无语了，爸爸你可真敢想。

　　“开食杂店呗，咱家离供销社远，这里学生这么多，而且后面那房子，自从我奶走就一直空着。你都不用现盖了。”

　　“就那三毛两毛的，能挣什么钱？”张爸不屑一顾

　　“我觉得咱闺女说的有门儿，不管多少，稳赚不赔。”，张妈听进去了，接口到。

　　要说以前怎么没想到，那只能说这次她爸爸赢了，后来即使想到了，也没钱。

　　之后没过多长时间，供销社那家就从大队院里搬出来了，买了她家邻居的房子，重新开起了食杂店。

　　“别小看小孩子的购买力，我和我妹，每天就两毛钱零花，就从来没剩下过。”

　　看着爸妈陷入沉思，张盼盼选择闭嘴，言多必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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