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先殿的后殿有一间间隔间,每一个隔间里都安置着一个神龛,上面供奉着清皇室中已故去的帝后,一人一间,按辈分先后位次高低而排序,而胤礽去的便是最后一间,而伊凡就跟在他后面。
伊凡有一种置身于墓园的感觉,这座宫殿庄重、沉肃且宁静,就连这里的宫人都十分安静淡然。
在伊凡看来胤礽也真算是孝子,伤筋动骨的伤势他让御医迅速处理后便换了身素衫便服就匆匆往奉先殿赶。伊凡不喜这种伤感,就站在隔间外不进去,这一次胤礽没有强迫她,他独自踏进隔间。
伊凡就靠在外间的门柱上,心里琢磨着何时才能回现代。上一次她只在这里待了差不多十来个小时就回去了,可这一次她都待上了好几天,这让她感到烦躁。她对这个时代毫无感情可言,如果要让她在这里待上一辈子,她铁定会疯掉。
等啊等!等到伊凡脚都站麻了,那太子爷还没出来,伊凡难免有些不耐烦,可她又不好催促他,只转身朝隔间里瞅一眼那家伙究竟在做什么,磕头能磕这么久?可这一看,伊凡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那狂妄自大的太子爷竟然枕着地上的蒲团蜷缩在那里睡着了!
伊凡当即冲了进去,抬腿就想踹醒这气人的爷,却听见他呓语一声“冷!”
伊凡收住脚,心想他睡在地上,不冷他冷谁?
此时等候在殿外的宫人走到隔间外,不敢朝里张望,只埋着头对里面道:“小公公!奴才有话要禀给太子爷。”这宫人不认识伊凡,但见太子爷贴身带在身边,语气也颇和气。
“在叫我吗?”伊凡跳出隔间,她水灵灵的俊俏样让见惯了宫里美人的宫人都不禁一怔,只叹这人是个公公,若是女儿家,保不定又是一个宫里的宠儿。
“是的,奴才汪福海,是这奉先殿的执事太监,敢问小公公如何称呼?”
“我叫伊凡。”伊凡观此人,年纪五十岁上下,个子高却偏瘦,但他神清气朗的模样倒给人一种超然于世的感觉。
“伊公公,请你转告太子殿下,东宫来信,言德妃娘娘携礼往太子府邸贺太子生辰,府上家奴问这礼收还是不收?”
“今天是他生辰?可他明明说今日是他母后的忌日。”
“没有错的,孝诚仁皇后在生太子时因难产去世。”对于伊凡的吃惊汪福海倒是不奇怪,念“她”年纪小,不知那段往事也在情理之中。
伊凡心里蓦地一阵痛,想想隔间里的太子胤礽,她随后对汪福海回道:“让人先招待着,莫要怠慢,太子一会儿就回。”
这伊公公并没有经过太子殿下的同意就擅自做主,汪福海觉得不妥,可他转念一想既然伊公公敢这么吩咐,那么太子爷一定受过权的,可见这新来的小公公是太子面前的红人,所以对伊凡更客气几分,告辞时作了一揖,方才退下。
伊凡退回隔间,此时她对犹睡在地上的胤礽真是一点儿脾气没有。他睡得极不安稳,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梦,眉头才会锁得如此紧,她忍不住轻抚上他的额头,想将他的梦魇赶走。
他感受到一点温热,抓住那点温暖就不放手,“皇额娘,我好冷!”父皇的关爱是把双刃剑,让他享受荣耀的同时也不断受到残酷的洗礼,一出生就贵为太子,这是他皇额娘拿命换来的,容不得他一句拒绝。宫里后妃对他施以爱护在他看来那是巴结,希望他称帝后能给她们这些先帝妃嫔优待;兄弟们表面服帖,可个个都在紧盯着他,他们等得就是他失足的一刻;王公大臣们先效忠父皇,后效忠他这个太子,这些人他离不得更亲不得,离了他们成不了大业,要拉拢又要顾忌父皇猜忌。试问苍天,他身边可还有亲信之人?如果皇额娘还在,他就不会感到孤独,不会觉得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胤礽,你醒醒!”
闻唤胤礽才睁开惺忪睡眼,却因眼前人眼眶中泛起的氤氲而怔忡,“你哭什么?”
“你有一个很伟大的母亲,真让人羡慕更嫉妒。”她抬指拭掉睫毛上的湿意,笑着回道。
“除了这个太子身份,我有什么可值得羡慕的?”从小他就见惯了旁人那种同情和怜悯,不管那些人真心或是假意,他都感到厌恶。唯独她这个奇怪的小女人,居然会说羡慕他。
“至少你的出生被人期待着祝福着,以爱之名,这是神圣的。”她无法跟他解释,他比她幸运多了,她的出生是不被人期待和祝福的,虽然生理上的母亲待她视如己出,可并不能弥补她不是由亲生母亲产下那种遗憾。
“你的理论很怪异,我只听过出生贵贱,没听说过出生还有神圣的。”
“反正像我这样可以批量生产出来的人,永远和神圣沾不上边。”她是被造出来用于战争的机器,他们人造人的生命是最廉价的。“如果有一天我怀了宝宝,我一定要让他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他被她那骄傲慈爱的模样深深吸引,他忍不住向她讨要:“那么把你的怜爱也施舍一点给我,也许你会成全一个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他将头枕在她腿上,执着她的手放在他唇边,“世人都说我这个太子之位来得容易,当得轻松,可有谁站在我的角度替我想过,一旦当了太子就没有退路,自古没有当上皇帝被废掉的太子,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如果说皇帝难当,那么比皇帝更难当的是太子。”第一次,他将心里的苦倾诉给人听。“所以,我真得好累好累,如果有一个人能许给我真心,我愿意拿万里山河来换。我的海兰珠,你懂吗?”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伊凡岂能不懂,可她许不了,她的心不在这里,在现代,他们是不该有任何交集的。
“你是堂堂大清朝的太子,你的周身会有很多女人,她们都以你为天,每一个也都是真心待你,何苦要我的这一颗呢。”她以为他不过是一时贪新奇而已,喜新厌旧,这是人类的劣根。
“她们于我只是女人。”他沉声低语。
“那我呢,不也是女人?”她和她们没有什么不同。
“你不同,你是心上人!”他右手紧紧握住她的小手,不放,说什么也不放!
突然而来的话让伊凡心头一震,随即她觉得窒息感袭来,糟糕!她想她的脑子可能被他的话刺激坏了,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伊凡,你该冷静,你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男人的生命中,更何况,他喜欢的是和熙,不是你伊凡。
她反复这样告诫自己。
沸腾起来的感情被她硬生生压制回去,她忽然朗笑出声:“不,我只是过路人。”她把话说出口才知这一句竟是如此苦涩,竟让她有丝心痛。
“快起来,好像一个叫德妃的去了你的太子府,你手下让你这个太子快些回去。”感觉气氛沉闷,伊凡赶紧转移话题。
“急什么!”胤礽还在气她那句过路人,“她现在求着本太子,就让她等着!”他举荐四阿哥胤禛的事,看来是有回报了。
他喜欢在皇额娘这里打盹,因为在这里他才能享受半刻清静,一旦出了这隔间,他便又要去和人角逐心力,他当然是极其不情愿,但又不得不起身,因为他这个太子输不起,一旦输了就是万劫不复。
“皇额娘,我走了,你放心,你拿命给我争来的太子之位,我胤礽占得稳。”他大步迈出隔间,步履如风,伊凡则要小跑着才跟得上。
他的转变很快,在伊凡看来,他在母后灵前是胤礽,出了奉先殿,他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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