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琮佳和温锦丰在医院的太平间里见到了几乎哭死过去的田月娥。他们听医院里的护士说,任小可走后田月娥果然报了警,警方一方面已经对任小可签发了拘捕令,另一方面要对刘才成进行尸检,以获取任小可谋凶杀人的有效证据。
田月娥是不甘心她丈夫的死,她下意识地想把任小可牵扯进这桩命案里来为她丈夫出最后一口气,可是,他们说要解剖她丈夫的尸体,她却被吓住了。到底是不是任小可最后对刘才成痛下杀手的她没有亲眼看到,她只是知道这女人对他的仇恨而有杀害他的动机。
其实,若不是遇上任小可,她那病入膏肓的丈夫也命不久矣了,这一点她知道,给她丈夫看病的大夫和护士也知道,万一,她丈夫的死不能累及任小可呢?不但奈何不了那个女人,她连一个全尸都不能给她的丈夫留下了。这就像是在赌博,田月娥正在犹豫该如何下注。
梅琮佳和温锦丰一直在太平间的门口等她,默默地注视着这个肝肠寸断的女人。
梅琮佳之前听说过任小可的故事,她很清楚在里面躺着的是怎么样一个男人,站在任小可的角度上,这样男人就活该被千刀万剐了,可是,这个女人呢?她只是一个失去了丈夫的可怜的老妇人,她那落寞而单薄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孤单孱弱。
过了很久,田月娥终于拖着沉重地如同灌了铅一样的两条腿向门口走来,迎着天窗阴暗地光线,她觉得这个她丈夫离开的这个世界其实阴冷极了,也悲惨极了。她有些不敢想象,她是真的背离了她的丈夫,不,是她的丈夫背离了这个有她的世界。
自从刘才成被检查出得了这不治之症,田月娥几乎每天都练习着跟他告别,她知道他很快就要离开她,离开他们的孩子们了,可是,当这一切都发生了的时候,她才知道怎么都无可避免地感受到这蚀骨的痛。
就在田月娥在梅琮佳和温锦丰面前擦肩而过的时候,梅琮佳往她身前凑了一步,“田女士,我能和你聊聊吗?”她鼓足了勇气来打扰她,她知道这样对这个刚刚失去爱人的老妇人有点残忍,但是,她要是不恳求她撤诉的话,任小可就会有**烦。
田月娥停下脚步,却并没有回头看梅琮佳,她现在没有气力想任何事情,除了要接受她的丈夫已经死了这件事。
“田女士,我是任小可的朋友,我想……”
田月娥终于回头了,任小可这个名字一下子就激活了她所有的愤怒,“是她,是她杀了我丈夫,不让他不会这么快就死了,我的仨孩子连他们的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上,都是因为她,我,我要让她偿命!”
阴凉的长廊因为这女人的凄厉地嘶吼而显得愈加恐怖了。
梅琮佳本能在往后退了一步,差一点儿撞到了温锦丰,温锦丰自然而然地扶住了梅琮佳的胳膊,“你看,她什么都听不进去,你也别枉费唇舌了,先回去吧,反正小可也没杀人,等尸检报告出来,自然就会还小可公道的!”
梅琮佳摇了摇头,示意温锦丰不要说话,而再一次凑近田月娥,“田女士,很多年之前的事情我不知道您知道多少,但是,你丈夫的所作所为确实害了任小可的一生,这些年她因为那件事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人,也丧失了一个做母亲的权利,你也是女人,你忍心把她送进大牢吗?”
田月娥抬头看着梅琮佳的眼睛,用手指着太平间的方向,“你问我忍心吗?现在是我丈夫冷冰冰地躺在里面,你居然问我忍心吗?”
“好,我们不说任小可,就说你丈夫吧,他得到是不治之症,他之所以叫任小可来医院,无非就是想在自己临死前了却这段恩怨吧,你要是告了任小可,不管任小可定不定得了罪,你都是要他把他们之间的仇怨带到棺木里去,带着下辈子啊,还有,我听说法医明天就来尸检了,你就真忍心看着你丈夫被开肠破肚吗?”梅琮佳不想往她伤口上撒盐,但是她不这样说她就没法点醒这个被仇恨冲昏了头的女人。
田月娥恨恨地看着梅琮佳,她并不是恨她,而是恨她能说到她的心里去了。她的固执,她的坚持,或许不是因为要为自己的丈夫讨取什么公道,而是她不能接受,不忍相信她丈夫的仓促离世罢了。
“我不管你是任小可的谁,我,我请你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了!不然,不然我连你也告,告你……恐吓!”都说狗急了会跳墙,田月娥很不愿意在这样的悲伤里还有人把她逼进死角,她本能地想反击。
“我不是胡言乱语,田女士,我是为了大家都好,难道你还想牵出十几年前的那桩强 奸案吗?就算是为你丈夫保全最后的尊严吧,请你得饶人处且饶人!”
梅琮佳看到田月娥脸上的那一丝紧张,很显然,多年前的那件事不仅仅是任小可的耻辱,也是长在田月娥心里的一根刺,同时也是刘才成一辈子乃至死后的一个污点,他们都不想让这件事见光而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其实,一段恩怨,最绝佳的处理方式不是报复,而是忘记!
田月娥愣愣地看了看面前的这陌生的一男一女,他们是谁无关紧要,其实,任小可的死活也无关紧要了,她真的不能在让她的丈夫蒙受一丝一毫的耻辱了,她应该让他在黄泉的路上走得无牵无挂。
“你们,让我再想想。”田月娥说,她的内心并不想就这么算了。
梅琮佳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温锦丰阻止了,“好了,琮佳,我们就让田女士再想想吧!”他知道,田月娥已经动容了,若是再步步紧逼就有可能适得其反了。
从医院出来之后,梅琮佳坐在温锦丰的车里,她还是有些担心,“你说,她会撤诉吗?”
温锦丰一笑,“不知道,反正你也已经尽力了。”
“来的时候,你好像很担心小可,怎么,这会儿还能笑得出来?”梅琮佳愣愣地看着他。
温锦丰踩了下油门,“我笑是因为我觉得自己足够聪明,叫你跟我一道来了,也因为你足够机智,基本上已经收服了那个姓田的女人了。”
“你不是不相信任小可杀人吗,就算他们尸检,也检查不出什么来啊?之前,还那么担心!”梅琮佳愈发觉得温锦丰有些古怪,而他和任小可的关系也非常可疑,见温锦丰有意回避不搭理她,就知趣地不再问了,“嗳,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我家!”温锦丰白了她一眼。
“啊?你不是都知道我和我前夫要复合了……”这是梅琮佳的小伎俩,她知道他会吃味儿。
温锦丰果然不自觉地锁了下眉头,“丫头,你用不着拿古鹏飞当挡箭牌,我温锦丰是对你情有独钟,但是我还是有眼力介儿的!我这是带你去见任小可!”
“哦。”梅琮佳羞怯地垂下了头,她是想多了。
古鹏飞跟筱楚信要了温锦丰的地址,一路飙车来到温锦丰所居住的小区。其实,他只要稍微用用脑子就知道,梅琮佳和温锦丰根本不可能,但凡梅琮佳对别的男人有情,昨晚她也不会允许他对她毛手毛脚了。可是,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只要一着急就成了一个冲动派。
停了车,古鹏飞就气势汹汹地往筱楚信所说的五十八栋楼前走,走着走着他突然忘了温锦丰住五十八栋的哪一单元的八楼了,准备打电话询问的时候,却发现电话丢在车里了,于是又返回车子里去取手机,没想到竟刚好遇上温锦丰和梅琮佳肩并肩地走了过来。
古鹏飞当时心里那个乱,那个痛,真不是好用语言可以形容的。他听说了梅琮佳上了温锦丰的车,误以为他们也就是约会一下,而他之所以找到他家里来,也只不过是想警告一下温锦丰,梅琮佳是他古鹏飞的老婆让他少打主意。可是,他的老婆竟然跟着这个男人来他家了,而且这么晚了,他一下子蹲到了地上,抹着眼泪就哭了,无声无息地默默地哭。他是真的受伤了,很伤,很伤。
“鹏飞……”梅琮佳迎面过来看到他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可是他这一蹲下,一哭,就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才发现还真是他,“你怎么在这儿?”难不成是任小可叫他过来的?
温锦丰看到古鹏飞,也以为是任小可让他来的,“古大夫,没想到你能来……”
古鹏飞站起来恨恨地看着他,这是什么话?意思是他谁也不惧,挑明了想公开他对梅琮佳有企图吗?那么梅琮佳是什么意思,她也愿意接受这个男人了吗?不行,他决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之前之所以答应和梅琮佳离婚,是不想自己爱的人饱受煎熬,如果离婚能让她过得舒服一些,他就离,即便没有婚姻关系,她也是他不二的妻子,他早晚会把她重新追回来。
可是,不成想,会半路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他杀了这个男人的心都有了,他看温锦丰的眼睛都充血了,“你……不许打我老婆的主意!”他握着拳头警告道。
梅琮佳挑眉看着古鹏飞,这男人今天真是太逊了,给她买了这么一条廉价难看的裤子不说,还杀到这儿来,给人看笑话,“古鹏飞你搞错没有啊,我们离婚了,我不是你老婆了!”她想立即、马上、现在,就跟眼前这个二货撇清关系。
古鹏飞可怜兮兮地看着梅琮佳,“老婆,别丢下我……好不好?”
温锦丰这会儿看出来了,他不是冲任小可来的,而是担心他把梅琮佳拐了来,无奈地摇了摇头,望了梅琮佳一眼,“怎么着?是先解决你们两口子的事儿,还是先解决我家里那位的燃眉之急?”
梅琮佳白了古鹏飞一眼,“先去看小可,反正任小可的事情他也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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