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的发生总是没有任何预兆,说来就来了!
有些灾难的降临也是没有一丝征兆,说来就来了!
龚潮去水乡周庄写生的第二天中午,梅琮佳一边哼着莫文蔚的《盛夏的果实》一边在卫生间洗衣服,突然听到茶几上手机嗡嗡的震动声,便擦了擦手上的洗衣粉泡沫,紧跑两步,看都没看上面的显示就接了,“喂……”
电话那端竟然是一个女人在哭,梅琮佳想确定一下对方是不是打错了,便拿下手机看了一下显示屏,是许宣,龚潮的铁磁曲敬克的女朋友,她和她算不上要好还也比较熟悉了,“宣宣啊?你怎么啦,你慢慢说。”
“梅琮佳,龚潮……出车祸了,龚潮他出车祸了!现在昆山第四医院说他们救不了他,正往、往上海上海国际医院转院呢,你、你还是快来吧……上海国际医院!”依然是许宣听着都替她喘不上气来的啜泣声。
梅琮佳有些懵了,这便是五雷轰顶的感觉了吧!昨天早上送龚潮出门的时候,他还活蹦乱跳地和她拥吻呢!她居然说他出车祸了,不,不会的,她有点儿不敢相信,但是手机还攥着手里,而且,一直在通话状态,她不能不信,可是,她怎么有胆气相信她听到的全是真的呢!她的龚潮,那么好,那么阳光,那么健康,那么善良,他怎么会出车祸呢!
“龚潮他,怎么样?”她其实想问,他会死吗?可是她不忍心。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们都吓傻了,现在全听医生的,他们让转院,我们就转院……”许宣越发地泣不成声,旁边有曲敬克、于亚辉和康博他们的噪杂而焦灼的声音,“你就别吓她了,”“你他妈能不能不哭……”,“她来了吗,靠!别见不到最后一面……”
梅琮佳手中的电话滑落到地上,她在脑海中吃力地确认刚刚所获得的信息,她的龚潮在上海国际医院,他现在生死未卜,她都不知道能不能见上他的最后一面……想到这里,眼泪,瞬间涌出了闸门,她疯了一样夺门而出。
满大街的风景,在梅琮佳的眼中全都变成了黑白静音的一样,这个安静的、无色的世界一点一点切入她的心境,并且越来越虚无起来,像是在梦里,又不是在梦里,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当初得到妈妈去世时的消息一样,那是一种失却了痛感的伤悲,铺天盖地失去痛感的悲伤猛烈地袭击了她。
她像疯子一样奔跑,像傻子一样大哭,完全看不到周围人们的眼色。
龚潮,我来了!
如果爱我,就别走!
如果爱我,就等等我!
你记不记得,你曾经许给我的那么多美好的未来,一个都没有兑现呢!你怎么能抛下我安心开溜呢!
急救室的长廊那么长,那么静,梅琮佳终于赶到了,她站到长廊的尾端两手插腰地弓着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抬头看到了曲敬克、许宣、康博、于亚辉他们都在!而在她对面的那扇门里灯还亮着,对,灯亮着呢,这说明龚潮还在!她的心稍微有一些安定了,这么大、这么好的医院,一定能救他!
曲敬克、许宣、康博、于亚辉看到她穿着家居服,头发凌乱着,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心里一阵酸涩,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梅琮佳,从来没有,龚潮一直在他们面前标榜自己的女友有多么优雅,多么古典,而这会儿她比谁都凌乱。
“他,死了吗?”梅琮佳倔强地咬着嘴唇,不想让眼泪这么快就在他们面前决堤,龚潮还在,她不能哭,而且龚潮也是最爱面子的,他不喜欢他的女人在别人面前哭哭啼啼的。
“还在抢救,进去老半天了!”康博叹了口气。
曲敬克也说,“护士来问过好几回了,找病人家属,可,龚潮是孤儿……”
许宣用胳膊杵了他一下,不想让他提病危通知单的事儿,向前扶着梅琮佳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这才发现,脚上的拖鞋跑掉了一只,白色的棉袜脚后跟儿破了洞,并且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隔破了,还是划破了,已经渗出血来了,许宣弯下腰心疼地被她扯下棉袜,果真在她的脚掌上划破了一道血口子,还在汩汩地往外冒血,“你怎么就不知道疼啊!”她把梅琮佳的脚抱在怀里,更加抑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梅琮佳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脚破了,真的没感觉到疼,不知道疼,她拉起许宣,向她摇了摇头,继续看着急救室的那两扇门。在她们旁边的三个大男子,看着她的样子,也忍不住擦了擦眼睛。
“护士,护士麻烦你帮她包扎一下!”于亚辉前向拦住了一个护士。
护士一会儿拿来了碘酒绷带,简单为梅琮佳处理了一下伤口,并且给她找来一双卫生棉拖给她放下脚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行走。这种等待令人窒息!
直到那扇门开了,有几个白大褂从里面出门,他们才腾地站了起来。坐着的时候不觉得,一站起来梅琮佳发现她的腿和脚都很疼,疼得几乎迈不开步子,她被许宣搀着,一瘸一拐地走了上去。
“医生,怎么样?”梅琮佳战战兢兢地问。
医生摘掉口罩,摇了摇头,“不太好,病人家属还没到?”他看了看面前这帮年轻人,显然这些都是患者的同学朋友,站在最前面的是他的女朋友吧,但是,在病危通知上签字的事情显然不能由他们代劳,这个,医院有规定。
梅琮佳的嘴唇颤了颤,这个“不太好”是什么意思!
“病人家属呢?”医生瞟了她一眼,接着问。
“我……我是他女朋友。”
“女朋友不是妻子,不存在法律关系,所以我们还是要患者的直系亲属签字。”见惯了这种场面的缘故吧,医生很平静地向她解释说。但这些话,的确够伤人的,他的意思分明就是说,她梅琮佳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梅琮佳恨恨地看着他,“能不能告诉我,他到底怎么样了?”她的语气很硬,有点恼怒的意思了。她旁边康博许宣他们都想制止她,可是,又没敢,都紧张兮兮地看着医生。
“哦,他没、没直系亲属啊,医生,他是孤儿院长大的。”曲敬克突然想起来了。
医生皱了皱眉毛,对梅琮佳说,“好吧,你跟我来!”
梅琮佳跟着医生一瘸一拐地走到长廊一头,这时候有护士拿着龚潮的病危通知书过去,梅琮佳在上面签了字。这个过程很快,可能也是她并非是患者直系亲属的关系吧,他们也没有向她做解释签字的风险性,以至于,她并没有觉得写了自己的名字有多沉重,只一心惦记着龚潮到底怎么样了?“医生,他会s……”那个“死”字,她还是问不出来。
医生看了看她的受伤的脚,又看了看她一身家居服的穿戴,以及失魂落魄的神情,心一下子被她触动了,“姑娘,这样跟你说吧,患者的情况非常不好,他的颅骨当时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有严重的积血,还有他的左腿,我怕保不住了,我们刚刚先给他做了开颅手术,但是,并不乐观,如果四十八小时之内要是醒不了的话,就可能永远都醒不了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要是能醒过来呢?”对,他说了“如果”,就是说还有另外一个可能,她要相信奇迹。
“我也不能完全保证他的脑子能完全清晰过来,我的意思是说,他极有可能变成植物人!姑娘,你……”他很想说,姑娘你还年轻……但又觉得实在不合适,也是,整天在端着手术刀给人开颅的医生,确实不太善于表达。
梅琮佳完全懂他话里的意思,但是却没心思顺着他的由头往下想,也没法往下想下去,只要一想,心都会破碎了,落满一地。
当梅琮佳看到龚潮的时候,她只能透过厚厚地玻璃罩子远远地观望着他,一尘不染地白色的重病监护室里,龚潮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都看不出来他是活的还是死的,他的头上,前胸,胳膊和腿上,全都扎着蹦到,还带着氧气罩。眼前她看到的这个……她简直都不忍心看下去,一点儿也不愿相信这个浑身包裹得跟木乃伊一样的东西就是她的龚潮。
她转身哭声跑了出去,除去来得路上面对那些不相识的行人她肆无忌惮的大哭,她第一次当着康博他们的面哭了出来,眼泪终于决堤了,止也止不住。
他们跟在她的身后,分别小声地啜泣,任何宽慰的言语都是无功的,所以,真的不必说了。
梅琮佳摸了摸身上,发现手机没拿,“龚潮的手机还在吗?”梅琮佳抽了下鼻子,“我得给院长妈妈打个电话……”她的眼泪簌簌地。
曲敬克把龚潮的手机递给她,屏幕上是他们的合照,笑得那么好看!眼泪再一次往外涌,按动了院长妈妈办公室的号码,嘟了几声之后,是朱青兰温和的声音,“臭小子!这些天不给我打电话?死哪儿去了?”
“妈妈,”梅琮佳使劲儿忍着哭,“妈妈你来国际医院吧,龚潮病了。”
“龚潮病了?什么病?严不严重?你让他跟我说话!”朱青兰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急。
梅琮佳开始呜咽,“妈妈,你快来吧,我再这儿等你!”她果断了挂断了,她不忍心说真话,但是她又从来讲不了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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