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大懂得古文,但是隐约能看懂是李绍休的请帖,因为今天是曹国公府小姐李若蝶的生日,还有他们的几位老朋友前来北京,所以邀请赵睢前去赴宴。我想起初见李若蝶时赵睢无奈之下轻轻敲我的情形,不想让他为难,向他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去。
赵睢摇了摇头,笑道:“我不去,就在宫中陪伴你。”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向他做手势,告诉他不用介意我的想法,急得满头大汗,赵睢见状从袖中取出一块绢帕,替我擦拭额头的汗珠,微笑道:“你别急,我去就是了,不过我想带你一起去,好不好?”
我在宫中憋闷了许多天,正想出去透透气,点头应允。
我们到达曹国公府邸时,李绍休早已在府门处等候迎接,向赵睢行礼后笑道:“多谢赵王殿下亲临寒舍赏光,今天恰好有两位朋友进京来,殿下要不要猜猜他们是谁?”
赵睢道:“你一向交游广阔,我本来猜不出,但是你如此郑重其事让我猜,我反而能够猜出他们了!是不是唐风与唐云兄妹?”
李绍休尚未开口,只见两个黑衣人影从内庭中飞掠而出,分别是一男一女,二人面貌极为相似,双眸微带锋芒、面貌清秀端庄,少年腰间佩戴的宝剑上镶嵌着五彩宝石,少女手腕上戴着一双形状奇异的金镯,他们见到赵睢后,一起跪拜在地上,称道:“唐风、唐云叩见赵王殿下!”
赵睢微笑道:“果然是你们!义父义母还好吗?我正准备请义父到京城来,不料你们居然先到了。”
那少年唐风木讷敦厚,不及妹妹灵巧,唐云心思伶俐,抢先回答道:“爹爹母亲都很好,母亲时常惦记着殿下和贤妃娘娘!因为四月初八是太行论剑之期,爹爹听说京城内有一家铁铺善制暗器,让哥哥和我前来打探打探。”
赵睢紫眸光芒闪动,说道:“原来义父派你们上京偷师学艺来了,你们可要多加小心,他们铁铺既然有这等好本事,岂能轻易教人学了去?”
唐风道:“请殿下放心,我和妹妹会谨慎行事,爹爹如果接到圣谕,一定会尽快赶来北京,只是不知殿下是为了什么事情诏见爹爹?”他们兄妹二人对赵睢的态度既亲密又尊敬,似乎比李绍休和他的关系还要深厚。
赵睢转向我,说道:“他们是我的好朋友,蜀中唐家堡的唐风和唐云。”又向众人道:“顾蘅来自西洋,因为误服了一种毒药,现在暂时不能正常说话,所以我请义父过来看看是什么缘故。”
李绍休微带惊讶,对我说:“你怎么会误服毒药?难道是那晚掳掠你之人下的手?”
我点了点头,向他微笑了一下。
唐云的一双灵活黑眸不停扫视着我,唐风凝神看了看我的脸色,说道:“我看不出……只有等爹爹来辨别症状,才好对症下药。”
赵睢携着我的手绕过曹国公府的后院湖心亭向设宴的花厅走去,他一边指点我看湖面漂浮的荷花彩灯,一边将蜀中唐家堡、曹国公府邸与皇室的关系对我说了一遍。
我直到此时才知道贤妃真名叫唐蕊,是蜀中唐门的二小姐,唐蕊之姐唐蕙是柱国公道衍的妻子,为他生下唐飞琼后不幸病逝;唐蕊长兄唐茹尚未成亲,洪武三十一年在云蒙山坠崖后下落不明,唐蕊嫁入皇宫后将蜀中唐门堡主之位交付给父亲的大弟子唐少扬,让他接管唐家堡,唐风与唐云就是新堡主唐少扬的孩子。
李绍休的祖父是朱元璋的嫡亲外甥,他的父亲李景隆当年曾经帮助朱棣率领的燕军攻入金陵夺取皇位,极受朱棣信任和器重,母亲福清郡主朱浣宜也是皇族后裔,且与唐蕊情同姐妹。
赵睢幼时曾经随唐蕊在蜀中青城山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拜唐少扬为义父,与唐飞琼、李绍休、李若蝶、唐风、唐云之间皆以兄弟姐妹相称。
花厅内一片花团锦簇,李若蝶身穿着一件红色金线织绣百蝶穿花图案的华美礼服,衣袖宽大飘逸,脸颊薄施脂粉,将原本的苍白瘦弱之态皆掩饰住,显得青春靓丽、娇美动人。
一名面蒙轻纱的白衣女子迎出花厅外,隔着隐约的轻纱依稀可见她脸颊上数道红色伤痕,尽管如此却丝毫不减她的美丽,她向赵睢屈膝下拜,说道:“殿下今日屈尊前来寒舍,只恐多有简慢,今晚宴席皆由他们兄妹打点,我年纪大了,不方便不在此打扰殿下清兴,先行告退一步。”
赵睢急忙扶起她道:“今天是若蝶的生日,我怎能不来为她致贺?皇姐不必如此客气。”
白衣女子向赵睢福了一福,带着两名丫环轻轻转身离开。
我料定她就是福清郡主朱浣宜,李若蝶虽然承袭了母亲的美貌,却没有母亲那种妩媚纯真的动人之姿,远远不及朱浣宜可爱。
李若蝶走到赵睢面前,娇柔说道:“燧哥哥,谢谢你送我的礼物。”
她说话之际将身子微侧,洁白的颈项上佩戴着一串晶莹剔透的明珠项链,那串项链所用的珍珠颗颗圆润,在烛光映衬之下闪烁着璀璨光华,与她的高髻和华丽服饰十分相配,尽显千金小姐的雍容华贵之气。
赵睢端详了一眼,点头道:“很好看!”
李若蝶见他称赞自己美丽,不禁微带娇羞,低头说道:“母亲说这串珠链名叫‘明月心’,是外邦进贡给皇上,皇上转赐给贤妃娘娘的……我非常喜欢。”
她以为是黄俨送来的珍珠项链希赵睢亲手所选,开心地在宴席上当众炫耀,我不禁偷偷对赵睢眨了眨眼睛。
突然之间,只听唐云说道:“我上次进宫觐见贤妃娘娘时见过‘明月心’,是一串淡紫色的珠链,你这一串略带粉红色,根本就不是‘明月心’!”她眉目之间略带不悦,粉唇微微噘起,仿佛和谁赌气一般说出这番话。
我立刻明白她是针对李若蝶,有意让她尴尬难堪。
李若蝶笑意顿时收敛,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立刻转向唐云。
唐云仍然不依不饶,接着说道:“皇上赐给贤妃娘娘的宝物,娘娘怎会轻易转送给别人?再说,即使殿下得到了‘明月心’,他知道是皇上所赐,又怎么会将它转送出去?”她说完了这些话,对赵睢甜甜一笑道:“殿下,云儿猜得对不对?”
李若蝶眼圈微红,尴尬得几乎快要哭出来,仍强撑着面子对唐云说:“你一定是看错了……”
唐云嘴快,迅速接了一句道:“我一定没看错!”
唐风顿时脸色通红,喝止唐云道:“妹妹住口!你是客人,怎么可以对曹国公小姐这么没礼貌!”
唐云扁了扁嘴,辩解道:“人家说的都是实话,为什么不能说?”
李若蝶眼泪汪汪道:“什么实话?难道我母亲会看错吗?你分明是嫉……才故意这么说的!”
李绍休见她们二人大眼瞪小眼,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无奈摇了摇头,对赵睢苦笑道:“这些小姑娘们,每次见面都要吵架,我实在是拿她们没办法,殿下……”
赵睢见此情景,悠然开口道:“好了好了,都怪我选错了礼物。若蝶如果不喜欢这一串项链,我再换一份礼物给你。”
李若蝶惟恐他收回项链,急忙说道:“不要,不管它是不是‘明月心’,只要是燧哥哥送给我的礼物,我都喜欢!”她擦了擦眼泪,乖乖走到主位前坐下,不再和唐云争执项链来历。
唐云见李若蝶不再说话,随后也闭了嘴。
这场小小的风波过去,宴席正式开始,花厅对面的小戏台上串着热闹滑稽的戏文。
赵睢坐在我身边,不停给我布菜,他每问我一句话,我只能点头或摇头,我喝下一勺银耳汤后抬头示意他不用给我再加,却发觉席间弥漫着一种怪异气氛,李若蝶和唐云的注意力居然都不在自己的碗筷上,一起盯视着我。
我心头豁然明白过来,她们与我素不相识,她们觉得奇怪之处,当然是赵睢对一个哑女的友善态度,她们的眸光像几柄锐利的尖刀,那锋利的逼视感让我坐立不安。
我侧目见赵睢和李绍休、唐风仍在开心喝酒、聊天看戏,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角,起身离开桌旁,走出花厅外。
赵睢迅速追出来,略带歉意道:“顾蘅,怎么了?对不起,我刚才只顾着和他们说话了。”
我摇了摇头,以目光对他示意我想回家。
赵睢似乎听懂了,低声问道:“你想回家对吗?我和你一起回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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