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陌其实很不喜欢和向彤提起过去的事情,向彤也很少会问,总感觉不忍心。
徐陌现在是很风光,可他也有过不得意的时候。刚从电影学院毕业那年他什么都没有,在偌大的城市里举目无亲。想要先找一份工作暂时糊口,用人单位说没问题,关键要有本地户口。他在那里生活了整整四年,四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但足够他去适应它,可还是换不到一张薄薄的户口本,他在那一刻才清楚的认识到对于那座城市而言他只是个外乡人,或者是个长足的过客。那座城市并没有他想的那样包容,到了也还是排外的。
最先面临的问题就是栖身之所,他用大学最后时光打工兼职赚的钱在郊区租了一室一厅的房子,交完房租剩下的钱就只够吃半个月的盒饭。有个外校的朋友拉他合伙做小生意,他很相信这些所谓一起挨过穷的‘患难之交’,可到后来那人卷款而逃消失在人海中。他不得已从一室一厅搬进了平房里,接不到戏的日子里,他在工地搬过砖,也在街头顶着烈日发过传单,还吊在高耸入云的大楼上擦过玻璃,自己光着膀子在外面挥汗如雨,白领衣着光鲜坐在一窗之隔的5A级写字楼里吹冷气,这才叫云泥之别。
时运最差的时候他被传 销组织骗过,他几乎是想尽所有办法还差点搭上自己的命终于逃了出来,那时候的他真正是一无所有。他再一次被命运戏弄到了地下室,而且还是地下二层。那里房租便宜,省下的钱够他吃两个月泡面。他惊喜的发现地下室竟然还有窗户,只是推开之后永远没有阳光没有风,所以窗户某种程度上更像是一面镜子,里里外外照着自己的落魄。
时隔几年他还清楚记得地下室里永远挥不去的霉味,被褥永远是阴潮的,床板背面长满令人作呕的青苔,足足有半寸长。他时常觉得自己是睡在老家阴暗的沟渠里,浑身长满苔藓,然后就从睡梦里惊醒。他忘不了一个数字,四周零一天,那是他到地下室之初,某天洗了一双袜子并且拧得很大力,可它真正变干却用了四周零一天。
他躺在地下室的床上幻想着自己是一颗蛰伏在地底下的种子,只等待穿暖花开的契机萌芽生长,而现在,他终于长成了参天大树,长到了当初俯视他的人都必须仰望他的高度。
徐陌的人生就是一部《奋斗》,他没有陆涛那样澎湃的命运,没有从天而降海外归来失散多年且心怀愧疚的有钱爸爸可以依靠,那样的奋斗太乌托邦也太廉价,整个过程只是完成了从穷小子到富二代的成功转型。可是他不一样,从头到尾一砖一瓦都是靠自己的力量,也只能靠他自己。
第一次拍戏时接到的是临演的小角色,那是个新晋导演的小成本电影,最大的腕儿就是男一号钟桦,传说还是制片人费了好大劲才找来的。钟桦那时在圈里也算个角儿,毕竟是科班出身,不说有多能耐好歹在当时还是有票房号召力的。钟桦那时在剧组说一不二,偶尔连导演也要听听他的意见,制片人更是像服侍爷爷一样捧他臭脚,生怕他一走这戏台子就垮了。
大概钟桦的脾气就是这样被惯出来的,在剧组每天的伙食都是小灶单做,时不时还要让助理去大酒店打包外卖回来。本来制作费就紧张,他偏还铺张上了。很多时候明明是钟桦忘了台词还刻意责怪对手搅局,自己很少参加走位,有几次演员调度出了问题他就怨怪是临演挡了他的去路,导演私底下很是不喜欢这样的自以为是,剧组同仁敢怒不敢言。
徐陌和钟桦实际上是没有对手戏的,无论他如何见不惯钟桦,但他的目的很明确,他需要站在钟桦边上尽可能多的让观众看见自己。他想过要是某一天在路上被人认出来了要不要跟他们签名合影什么的,他甚至偷偷练习过自己的签名,尽量让‘徐陌’两个字能潇洒一点。
某一天休息时他用树枝在沙地上重复早已烂熟于心的笔画,这一幕却被吹着风扇的钟桦看到了,钟桦张着嘴唾沫横飞的嘲讽他毛头小子不知深浅,可他并不以为意,钟桦在他眼里其实就是个没内在的空壳子。然而等电影上映的时候他买票进去观影,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怀着忐忑的心情在镜头里寻找自己。
直到出字幕都没有看见自己的影子,他忍不住笑话自己痴,讥讽自己发了个名震天下的黄粱美梦。
后来,钟桦的事业开始走下坡路,从男一变混到男配,再到很久没戏拍的地步。徐陌则凭实力和人气坐上一哥的宝座,那位新晋导演也辗转到国外发展还获了很多国际大奖,人们说他是本土导演的骄傲。
三人的境遇真正是颠倒了,徐陌每每想起这些都无限感慨,演艺圈是个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地方,每个人都有说不出口的苦和不符合年纪的沧桑。他的成功来得太艰辛,所以他很看重。直到和向彤相爱之后才让他重新权衡起事业和感情,仿佛他所付出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得到和她手牵手站在高处俯瞰世界的机会。
徐陌没有跟向彤说过这些,那是只属于他自己的过去,他不敢把那些苦难的往事展现给她看,他不确定当她了解之后会是用什么不同以往的眼光来看待自己。他知道向彤从小就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宠着爱着,那么现在就让他来接手吧,他有能力让她过上比从前更好的生活。
和徐陌在一起之后的向彤很幸福,她同时享受了两份爱,来自父母和他,而且她不再过光棍节了,这一点是最最让自己开心的,因为她一度担心过以自己的倔脾气到底能不能有人要。
她曾经对徐陌提起过自己的担忧,徐陌那时只是笑,她生气他的淡漠,他却面露喜色的说:“没事,我照单全收,你不会吃亏的。”
那一句好软,她有种躺在棉花上的感觉,他们才刚刚开始啊,虽然都很珍惜彼此的感情,但这样的言语近乎是海枯石烂矢志不渝的承诺,就好像是她终有一天会出现在他家的户口本上,身份是配偶。她幻想那是何等微妙且甜蜜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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