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徐陌提起了方华明，但是忽略了自己曾经暗恋过他的一段，她言语中尽是惋惜，尤其是对他时过境迁的相貌颇为抱憾。她想，假使方华明翻起旧时的纪念册，会不会觉得感慨花儿还有重开日，人生没有再少年？

　　徐陌静静听着，看不出他是怎么想的，她有些紧张，是不是自己说的太多让他烦了？她凑过去仔细看他的眉眼，她问：“难道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没什么好说的，很多人都是在这样不断失望的过程中度过一生的，也许是对世界失望，也许对别人失望，也许对自己失望，但终归都只是自恃过高造成的，所以才会禁不住打击。”徐陌微微侧目看看她费解的表情，又说：“或许他早就麻木了。”

　　她不愿这么认为，有感情总好过麻木，哪怕是失望和伤心。她问：“如果有一天你变成了糟老头会不会难受？”

　　他皱皱眉寻思道：“我就是变成糟老头也是帅气的糟老头，照样会有大姑娘小媳妇喜欢的。”

　　是啊，他才没有后顾之忧。

　　方华明第二天竟然约向彤吃饭，这让她虽然讶异，不过跟自己固有观念里的‘炮筒子’还真是不谋而合。

　　她提议去吃淮扬菜，他就说自己认识一家不错的店，两人约好时间不见不散。临走前她总觉得不妥，思前想后决定带上小冰一起去，小冰是十足的吃货，听见有蹭饭的机会屁颠屁颠的跟去了。

　　方华明对小冰的到来有些意外，但也不好明说，小冰向来美食当前就忘乎所以，不管她和方华明怎么叙旧都打扰不了小冰吃饭的兴致，那丫头埋首羹汤，压根就视他们为无物。人生在世，吃睡二字，这就是小冰一贯的哲学。

　　她问：“怎么想起吃饭了？”

　　“老同学就不能叙叙旧啊？”他说得潇洒，给她和小冰倒鲜榨橙汁，小冰头也不抬边啃骨头边唔哝出一声谢谢，方华明看着小冰天真的样子直笑话。

　　“小冰，你好歹有点形象好不好。”向彤实在看不过去，哪有姑娘家这么不顾形象的，真是替自己跌份。

　　小冰是聪明人，知道向彤的意思，赶紧擦了油乎乎的嘴奉上笑脸，她对方华明说：“大哥，你是好人，真的，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地道的淮扬菜了。”

　　方华明被一个小姑娘甜甜叫一声‘大哥’，欢喜的连脸上浅浅的褶子都笑出来了，他恐怕是同学里年纪跟相貌最不相符的一个了。小冰偏没心眼，说了句让向彤悔不当初的话，她说：“大哥，你这一脸‘河川’真像我爸！”

　　方华明没来由被噎着了，脸上有些挂不住，小冰随即补了一句：“我是说像我爸一样老成，你不知道，现在的男人越来越不靠谱，你就不同，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特别亲切。”她还特谄媚特巴结的说了句：“大哥，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啊？”

　　向彤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真是昨天晚饭吃撑了，方华明则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多热情似火的小姑娘啊，足足能让人反射弧打个华丽丽的蝴蝶结！

　　小冰始终保持着笑容，让他们无话可说。

　　向彤问：“我有点好奇，你这结婚每两年怎么就离了呢？”方华明有些为难，她赶紧说：“要是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不勉强你，真的。”

　　他思量了一下说：“其实说说也无妨，她是我相亲认识的，人不错，长得挺漂亮，可就是因为这样才被人给撬了墙角。”他笑笑：“不过我们是和平分手，谁也没碍着谁。”

　　她忽然有点自我代入了，徐陌的担心放到现在看也不是没有道理，人家相亲相着相着就结婚了，万一自己相着相着就出轨了可怎么办？

　　小冰插话进来：“小彤，要是你一不小心也相中一个会不会结婚啊？”向彤一时间竟然有种被打进大牢的担忧，罪名是重婚！她脑中几乎出现了‘铁门铁窗铁锁链’的愁苦旋律，真的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

　　“怎么，向彤你在相亲啊？”方华明哪壶不开提哪壶，接着说：“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

　　她现在听这句话的频率仅次于妈妈的‘吃饭了’，难不成自己已经成了亲人朋友眼中的孤家寡人了？难道结婚已经变成了和一日三餐一样重要的事情了么？要是自己一天不嫁，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要以结婚为优先？想到这她有些头疼，作为一个不剩的剩女，貌似比纯剩女还要难为。

　　他见她不吱声以为是她听了自己的经历害怕相亲了，就赶紧说：“其实吧，我和我前妻也是有过一段甜蜜时光的，虽然我那时比现在还不济，最差的时候我们甚至穷到没钱交租，两个人为了省钱午饭就在单位撑得饱饱的，晚餐就下挂面，生活质量高一点的时候就吃方便面，那时候捱着也是幸福的。”他面色一转，有些神伤：“只不过后来确实是熬不住了，这样的苦日子过一两天权当是体验生活，可也架不住常年如此。向彤你没结婚自然不知道有家室的人是多辛苦，买得起房的要供房贷，买不起房的要供房租，前者拼命为银行和房地产商打工，后者拼命为房东和他的另一套房打工，转来转去还是被钱拴着。”

　　他说到感伤处忍不住喝口茶压压嗓子，叹口气又接着说：“以前是只谈情不谈钱，怕伤了感情，现在是多谈钱少谈情，为什么？”他做了个不得其解的表情，摊着手又自问自答起来：“还是怕伤了感情！”

　　她问：“那要是没有房呢？”

　　他嘲笑她的天真：“要是没有一套房，别说爱情无家可归，就连灵魂都只能裸奔。”

　　两个女人低下头思考他的肺腑之言，久久桌面上都没有人动筷子，方华明觉得自己的苦水有些过了，陪着笑说：“你们瞧，我就是不会说话，说着说着就跑题了，把你们给吓的，其实爱情终归还是美好的，只不过是我没那命罢了。”

　　向彤压根不能理解方华明的苦楚，因为她有家，而且不止一个，不管是身体还是爱情都有栖身之所。她从没有预设过这样空中楼阁虚幻不实的事情，可今天方华明的一席话犹如当头棒喝一般，自己这些年算是白来人间走一遭了，不是犯贱巴望着吃苦，而是笑自己太柏拉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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