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大海是一剂良药
外边的雨还没有停歇的迹象，姥姥见外孙女遇到了老同学便识趣地去商厦的负一层逛超市。
沉小星和默颖来到了顶层的星巴克边喝咖啡边叙旧。
两个人刚才都陷入了回忆之中。可能是她们在乎的人中都有那个男生吧，所以话题必然少不了他。
浅浅地啜了一口咖啡后，沉小星终于问出了那个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
“你和他后来为什么分手了？”
默颖听到了这个问题，口中的咖啡差点就没有形象地喷了出来。她睁大眼睛诧异地看向问出这个问题的沉小星，眼神里更是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疑惑，好像沉小星的问题就是天方夜谭。
“我？你说我和浩海吗？”
默颖用纤细的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难道不是吗？”话虽然是提问的，但沉小星的语气里却带着不可辩驳的笃定。
“是啊，我承认我当年是迷恋他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还不是为了你连阿姨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吗？”
沉小星望着一脸悲怆的默颖感到一阵心慌。她刚才说什么？浩海会为了自己留下这么大的遗憾吗？于是她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睛，迫不及待地问：“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看着沉小星焦急的样子，默颖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大快人心的感觉，好像只要她难过了，浩海当年遭受的一切才是值得的。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默颖似乎又没那么恨沉小星了。
沉思片刻后，默颖终是开口了：“事情该是从我们八年级期末开始，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早就为出国做准备了吧……”
是啊，八年级的期末。
那样青涩的日子还是在流光溢彩的六月为每个孩子们编织着美好的梦想。
沉小星的小托福考试和SSAT考试的成绩陆续出炉，她毫无意外地通过了这两项考试。当她收到SSAT成绩单时，看到上面的分数是2100分，她很是激动，那百分比不就是已经将近90%了吗？再加上她小托福的优异成绩和面试的出色表现，她申请的美国菲利普艾斯特高中应该已经在向她轻轻招手了吧。
这可能是近半年来，最令沉小星高兴的一件事了吧。她的努力总算是没有付诸东流，不过她觉得自己能有今天的成绩还得感谢两个人：她的那个继父秦羽和那个几乎与她绝交的浩海。
现在沉小星再次回想起她的出国准备过程还是很容易的。
当时决定报名后，沉小星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妈妈。妈妈听后很震惊，她不能接受自己的亲骨肉还这么小就独自去遥远的异国他乡求学。如今她怀有身孕，不能陪读，她就和那个男人商量此事。本以为她的丈夫会阻止，岂料秦羽却异常爽快地答应了。
沉小星记得当时妈妈进去书房找继父秦羽商量时，她还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在沙发上。从妈妈出来的表情看，应该是没希望了，可是沉小星却发现妈妈手中拿了张支票出来。
“你父亲同意你出国深造，说是给你最大的支持！”妈妈说着话的嘴角在明显地颤抖。
“帮我谢谢他！”沉小星也不知那时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机械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她从妈妈手中接过支票，上面竟是赫然写着“伍佰万元整”，沉小星看着这个数字突然就冷笑了起来。这么多的钱是要让她在外边读完大学才回来吧，最好不要回来才好吧。
其实起初沉小星并不想用秦羽的钱，这几年妈妈也为她攒了些钱，去国外省吃俭用，她应该可以将美国的四年高中读下来。可是眼前的这张从天上飞来的支票让她突然起了报复的心理。那个男人这是要遣散自己啊，那么自己为什么要拒绝呢？反正自己早晚也是要离开这里的……
沉小星看着那张SSAT的成绩单和小托福的成绩通知，她不禁自嘲起来，原来自己也可以这么优秀啊！她从来都没有发现，那个高傲自负得连自己都讨厌的沉小星，如今可以出国留学了，这是多少花季少男少女的梦想啊！可是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这样温暖和煦的六月她居然有些冷！
她又想爸爸了，如果那个慈爱善良的爸爸还在，那么他们应该还会在那个小城市生活吧。爸爸，妈妈，她，只有他们三个人，没有秦羽，也没有他……
自从那天他们吵了第三次架以后，浩海和沉小星就真的像陌生人一样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默颖是聪明人，她从没问过任何人他们之间怎么了。李想却因为受不了长时间的冰冷气氛，还是忍不住问了浩海，可是浩海却是什么也没说。然后他从沉小星那里除了得到一顿臭骂以外，别无所获。索性他也什么都不管了，反正他们这样僵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或许慢慢会好吧。
浩海好像越来越忙了，忙着照顾妈妈，忙着复习，忙着参加各种数学竞赛物理竞赛。不过，忙得晕头转向不得不停下来休息时，他还是会想起她，毕竟心里满满的全是她。
浩海不知不觉地走到展示柜旁，拿起那个小学时她送他的海螺，这个海螺和妈妈送的海螺不同，但又是相同的。
他又看到了那颗小小的海螺吊坠，那么静静地躺在大海螺的旁边。那天，她让他删除他们的记忆那天，他就将这个一直戴在他胸前的海螺摘了下来，这样，他就会忘记吧。明明已经不再见面，不再说话，可是为什么每每想起她，心就会一阵阵钝痛不已……
第二天，浩海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学校，校园没什么变化，只是学生们都在积极地为半个月后即将来临的八年级最后一次考试做着准备。
走到属于八年级所在的楼层，浩海就听到几个八班的女生在那里小声议论着：
“她又是连着十天没来上课了！”
“唉，你们发现没有？她每次都是在考试前请假！”
“估计是在家请家教集中复习去了吧！”
“是啊，谁让人家的后爹有钱呢！”
“你们就别在这里发酸了，有能耐你们也找个有漂亮脸蛋的妈啊！”
“哈哈哈，你的嘴更损！”
……
浩海愣在了班级门口，直到数学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已经到了上课的时间了。
那天上午，浩海连着被罚站两节课，这可是给了他的竞争对手们大快人心的机会了，同时也让默颖和其他爱慕浩海的少女心碎了一地。可即使是站着，浩海也是完全没听进去课。
终于熬到下课铃声响起，不等老师说下课，浩海就忙不迭地向门口冲去。这次他被数学老师逮了个正着，从后面一把扯住他的衣服，然后浩海就被带到办公室上了整整40分钟思想政治课。
不过，这节思想政治课还是没有白上，从其他老师谈话的内容里，浩海隐约听说了一件事……
浩海失魂落魄地回到教室，已经是第四节课了。
英语老师在讲台上用标准的美式英语讲着课文，浩海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课文内容似乎是关于“怎样在地震中自救”。浩海像是被狐妖抽去了魂魄一般，无力又无助。慢慢地他竟然趴在了桌子上，他什么也不想听，就是听了也是听不进去。
他的脑海里满是其他班级老师说的考试，那个什么SSAT考试。那个考试是关于什么的呢？她为什么要参加那个考试？这几天都没见过她的影子，又想到那个考试，浩海的心竟然猛烈地跳动起来。
“D城还没地震呢，我们的浩海同学就开始提前难过起来了吗？”英语老师不知是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浩海的身边。
浩海听了这话一惊，立刻站了起来，眼神歉意地看着英语老师。英语老师则是风趣地笑着道：“同学们！我们让浩海同学来演示一下刚才我们学到的几种自救措施好不好？”
同学们高声响应着，可是浩海脑海里已经是一片空白，连默颖对他做的提示手势都不明所以，索性就那么呆呆地站在座位上，无精打采地低着头。
“地震要是真的来了，你还站在教室的中央会被砸死的……”浩海吊儿郎当的表现似是惹怒了英语老师。
接下来的惩罚可想而知……
这样的一天终于过去了，浩海找到李想问了问沉小星的消息，李想也表示并没有听说她参加过什么考试。
浩海莫名地心慌，也没有等默颖就径直回家了。
到家后，妈妈已经吩咐厨房为他们父子俩准备了简单的晚餐，浩海简单打了个招呼就跑上了二楼。
“海，今天有你爱吃的糖醋排骨，换了衣服就赶紧下来吃饭！”浩海妈妈在楼下喊着。
来不及吃饭，浩海就在电脑搜索框里输入了“SSAT”，当点击了回车键后，弹出的信息让浩海瞬间呆坐了座椅上。“SSAT”全称“Secondary School Admission Test”，中文名称“美国中学入学考试”……
屋子里静静的，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的亮光和那SSAT的简介格外刺眼。
门外，依然是那个端着他最爱的糖醋排骨的妈妈那瘦弱的身影。
他没有吃饭，没有写作业，连衣服都没脱，就那么蜷缩着高大的身体躺在温暖的大床上。就是这样，浩海还是觉得冷，从心底往外冷。
就在那晚，他浩海与她沉小星这四年来的喜怒哀乐都一一浮现在眼前：他们闹别扭，他们互送礼物，他们吵架，他们和好，他想她，她与那个谢梓阳在一起，他去医院看望妈妈，他没来由的讽刺她……
一切关于他们的记忆和着冰冷却又难以止住的泪水，伴随着浩海度过了漫长的一夜。
第二天，浩海向学校请假了，这是自从他上学以来第一次请假。他背着书包独自去了那个曾经的秘密花园。
D城六月底的海边已经很温和了，浩海又来到了这个久违的海边，当年那个巨石还是在原来的地方没有挪动分毫，他将那山一般沉重的书包放在旁边，自己则是颓然地倚靠在巨石上。
这场景和他刚刚来到这个城市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当时的他那么小，小得不走近看，根本发现不了他。
而如今的他，俨然一副小伙子的样子，高高的个子，从巨石的这头都能望见他的背影。
他的手里还是拿着一个海螺，那颗小小的海螺吊坠。
浩海眼里布满血丝，他就用那红肿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那小海螺，心里像是寻思着什么，双手的拇指还不停地在那吊坠上来回摩挲，他好像很是珍视这个小小的玩意儿……
许是靠得累了，浩海索性站起来向海边走去。
此时的海边游人如织，孩子们嬉戏打闹，大人们欢声笑语。浩海也像是被这轻松愉快的气氛感染到了，脸上的愁容散去了些许，眉心也舒展开来。
浩海不禁感叹：原来大海也是一剂良药，所有的伤所有的痛，都可以在这里慢慢缓解，甚至治愈。
他脱掉脚上的鞋子，慢慢走进海水里，任凭那一波一波袭来的淡蓝色的微凉海水拍打着他的脚面。
从小生活在海边的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心痛到无以复加的时候，海水的冲击可以冲淡这种思念一个人的痛……
忽然，一对情侣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大吵了起来，女孩子决绝地说：“我们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就完了！”
“为什么啊？我们一直不都是好好的吗？你怎么能说完就完呢？就算是判我死刑，也要有个原因啊？”男孩子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惊到了，语气颤抖地说。
……
是啊，无论是什么结果都要给他一个缘由啊！浩海低头将吊坠一把套在了自己的身上，转身拎起书包就向来时的路走去，只在那软软地沙滩上留下了串串坚毅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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