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请保姆来照顾
杭州的生活节奏比我以前生活的慢很多,也正好有闲暇让齐杉找新的工作,找新的公寓,而我,当然只能晒晒太阳养养草,约好医院定期做检查。
齐杉打算给我买花养,我记起我爸的话,心有余悸地让他打消这个念头,他很奇怪:“自古美人都爱花,怎么你倒是个例外?”
我一本正经地放下杂志,深沉地回看他:“哦,可能是因为、那些美人都太俗气,而且,她们肯定不对花粉过敏。”
他像是被噎到,紧了紧领带出门上班,临走前道:“楚三儿,不如请个保姆吧,你看我又不会做饭,吃了几天的馆子也不好,不卫生。”
“好啊,”我头也没抬,把杂志翻了一页,“不过先答应我,请保姆的钱肯定得由我出。我吃的住的都是你的,再不让我花点钱,我的钱都不能同意了。”
齐杉哑然失笑,走后不到一个小时,果然来了个中年女人,她自我介绍说姓吴,让我喊吴阿姨就行了,我见她走近厨房打扫的背影干练得不得了,面相和善衣着整洁,应该是个好相处的人,只是方言口音有些重,一句话说出来,我得琢磨三四次才回过神。
等齐杉下班进了厨房,我准备跟进去溜达一圈,却见到吴阿姨对齐杉悄悄说着话,不光是说,手势也没停。我眼睁睁看着吴阿姨竖起一根食指点了点脑门儿,对他小声问道:“李先生,你的老婆是不是……”她斟酌着如何开口,好半天才接着道,“是不是有些呆傻啊……我跟她说几句话,她要等好久才回我一声呢。”
我满脸黑线地咳了咳,齐杉赶紧要扶我回客厅坐着,吴阿姨偏过头越过齐杉的肩膀小心翼翼地看我,似乎生怕我发神经病冲过去揍她,我愤愤捏着拳头:“吴阿姨您怎么说话的这是,我可不是他老婆,我是他好姐妹好不好。”
吴阿姨像吃了苍蝇一样憋着嘴瞪大眼,齐杉忍住笑对我道:“有你的啊楚三儿,都会声东击西了。”
我叹了气:“你还别说,这个吴阿姨说话啊,还真挺像我妈的,以后有事没事斗斗嘴,正好做胎教呢。”
他突然沉默了一会,又道:“你是不是想你家里人了?要不你给她们打个电话?”
我摇头摇得比谁都快:“不不不,有你和她们联系就够了,我要是和她说了几句话她一准把我给骂死,先骂我不告而别忘恩负义,再骂我无情无义无理取闹,”我把他去拿手机的手一把按住,苦笑道,“你可饶了我。”
其实并不是害怕被我妈臭骂,只是怕听见有关于宋离的任何消息,我生来怯懦不敢面对任何突变情况,像只鸵鸟只适合一辈子风平浪静地活着,若是稍有一点风吹草动,我立刻会被击溃,然后丢盔弃甲狼狈而逃。
我妈深谙我极易逃避的心理,更深谙我耳根子软的性格,如果她说宋离有个好歹,我只怕真的会忍不住要狂奔回去,可我不能这样不理智了,我如今不是为我一个人活着,我做的所有的事情,还要对得起齐杉。
日子安然无恙如水滑过,转眼已是夏末秋初,在杭州住着的三个半月里,从初夏至盛夏再迎来残夏,我的肚子越来越显,水肿的程度也越来越深,齐杉每每陪我去做产检,医生总是责备他怎么不懂得体贴妻子,而我尴尬着打圆场,说他实在是工作太累。
其实齐杉有问过我要不要去报班做做胎教放松下,我心疼他丁点工资不予理会,齐杉也更不会对我逾矩以至于大晚上地跑来我房间给我按摩拿捏。
而从上周起,我开始不间断地梦见宋离。
或许是身心太过于难受,我连翻身都困难的日子里,就会加倍地怀念从前舒活筋骨的日子。
相同的梦境带来的没有恐慌,只有倏忽梦醒时一丝轻微的惆怅,而惆怅被重叠复制着占据在我头脑里,我开始没日没夜地臆想。
齐杉察觉出我的不对劲,却也不好多问,也是,都只有产后抑郁症的,谁听说过产前还能胡思乱想出抑郁症来。
那天吴阿姨做了我养胎期间最爱吃的猪脚花生,我咕咚咚喝了足足三大碗高汤,一个劲儿地夸赞吴阿姨的手艺倍儿棒,齐杉一脸欣慰:“看来得给吴阿姨涨工资了,把你逗成这样可不容易。”
我腆着大肚子站起来:“你明儿放假,送我去商场买点衣服,现在天气有点冷了,我天天晚上都冻醒呢。”
他急忙道:“你觉着冷怎么不早点和我说呢,壁橱里多的是被子,我过会儿就给你再加床被褥。”
我边擦嘴边回味:“哎,我总感觉吴阿姨是不是在猪脚汤里加了点牛奶,口感真的太绝了。”
齐杉收拾碗筷的当口抬头看了我一眼:“想喝牛奶?”
我想了想家里一直没买过奶粉,都是直接吃的维生素片,遂摇头道:“不想啊。”
按齐杉这厮的个性来说,如果我说想喝,他绝壁会立马出门去超市给我买一箱奶粉回来,这晚上多冷的天啊,得控制好他的情绪。
我照着CD里的教程做了会有氧运动,淋浴之后觉得有点困意,趿拉着拖鞋就进屋去睡了。
齐杉还在忙活,我面带愧色朝外间喊了声:“成哥啊,这几个月真是太辛苦你了,你伺候我们娘儿俩这么周到,等我儿子出生了,认你做干哥哥行不行?”
他握着洗洁精跑到门口来大惊失色:“什么??干哥哥??”
我咳了道:“怎么,干哥哥还不行,难道认你做干弟弟啊?”
“不是,”他瞪我,“起码是叔叔辈儿的啊,好歹认我做干爸爸才行吧?”
“我这不是怕你嫌老嘛,行行行就这么说定了,干爹就干爹。”
他脸色有点奇怪:“是干爸爸,不是干爹……”
“不都是干字打头吗,爸爸和爹还有很大区别了?”
他明显是想到了极其不纯洁十分肮脏的事情,支支吾吾跑走了。
这年头的大人,思想怎么都这样啊。
我迷迷糊糊睡着了,半梦半醒很是不踏实,恍然像听见大门那边有响动,一声之后又没了声响,思绪似乎沉沉浮浮茫然不知所踪,我知道又是要睡着的前兆。
却是门边的小路灯开关被人轻轻一按,有低沉的声音响起:“我泡了一杯热牛奶,来,喝了再继续睡。”
我揉着眼睡意朦胧地看着慢步走过来的身影:“宋离?”
记忆如锁。齐杉的身形在背光的视角中渐渐具象成清晰的轮廓,他顿住脚步,似乎深深望过来,我惊觉宋离再不可能会出现在我的眼前,终于在心尖最柔嫩的地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明晰痛意。
齐杉轻轻将牛奶搁在我床头柜上,接着轻轻说道:“开心些楚三儿,若是你什么时候想回去了,我立刻就带你回去,只要你快活。”
我怔怔呆坐着被隐藏在最深处的不堪情愫吞噬,一如黑暗漫无边界地再次袭来,我缓缓伸手下去,拭到了湿滑的液体。
“齐杉……”我清楚地听见充斥着恐慌的声音在咽喉处汹涌而出,“快!送我去医院!”
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半月,孩子却早产了。
齐杉事后对我说:“楚三儿,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内疚,要是下定决心送你去心理咨询师那里讨论情况,也不会让你精神受伤甚至于早产啊,我听见你分娩的时候喊得那叫一个惨,恨不得生了翅膀立马把孩子他爸给拽过来!”
我虽是虚弱,也还没忘瞪他一眼:“孩子他爸不就是你吗,带个干字而已,就想不认账了?”
他乐得嘴都合不拢,“哪有啊,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他凑过去把我儿子的脸蛋亲个没完,嘴里不停哄着,“宝宝啊我的好宝宝,怎么就这么萌呢你。”
我看他美滋滋的样儿,恨铁不成钢地接过月嫂给我褒的汤:“这么喜欢小孩,怎么就不说赶紧找一个好姑娘开始生呢,”我摆摆手,“别给我扯犊子说你是同志了好不好,你看看你,走在街上都不对男人多一分眼神儿的,还吹自己是同志,哪点像了啊,还有啊,别天天叫我儿子宝宝宝宝的,有正经小名儿呢。”
他不理:“我才不急,我这才刚过25呢,我妈都没催过我,所以啊,我还是先和你齐心协力把宝宝养大再说。”
我把喝完汤的碗递给月嫂,擦了擦嘴,拍手道:“我也抱抱小兔崽子。”
一看我儿子都睡着了,我兴致盎然地捏他鼻子,轻声叫他:“贺松松,你妈都没睡你就敢睡,这么懒可不行啊。”
当时生了他,还有他妹妹,和我预想中一样,的确是死胎。
齐杉当时支吾着不打算告诉我,我嗤了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还不知道啊?她虽然连这个人世都没见过一次,可总归是我孩子,你过几天把骨灰领了,我想给她建个墓。”
他问:“孩子该取名了。”
“女儿小名就叫思思,儿子小名就叫松松吧,学名等以后再说,我现在累得不能用脑子,得先休养一阵。”
齐杉替我掩好门,我死撑着没有哭,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像陈冬雨说的一样,都是我的报应,谁让我连怀上了她都不知道呢。
思鹿思鹿,思思已经不在,想念宋离的这份心情也不会再来了。
我设想着能安然带大仅有的儿子,即便是以后遇见,我也会很坦然地对他说:“哦不好意思,这是我一个人的儿子,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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