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苏禾到他住的小区楼底下的时候,看了眼时间。
还差十五分钟就到晚上十点。
这是苏禾第一次去他实际意义上的住所。
小区的灯柱很漂亮,闪烁着斑斓的光,如梦似幻般地点缀着夜晚。
“我以为你会……”
“会住酒店?”安羽补充了下去。
按照她以前的经验,的确如此。
她点了点头,没有问下去。
楼层不是很高,因此没有电梯。
爬楼梯上去,宽阔的空间,还有明亮的声控灯,给了人不少舒适心情。
离公司很远的住宅区,而且安羽还是个不会收拾的工作狂,所以苏禾推断,房内是一片狼藉,可是当他开门之后,苏禾就知道,自己推断错误了。
房内很整洁,物品摆放很到位,很有家的感觉。玄关处只放有一双拖鞋,而没有自助鞋套机,显然,他在这间房子里,不常有别人来。
走进里面,最先看见的是靠近餐桌的墙上挂着的一幅画,苏禾看着有些眼熟,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到过。
“不进去吗?”安羽关了门,问她。
“太干净了,怕弄脏。”
安羽笑了下,忽然俯下身子,打开柜子拿了双鞋,说:“换上吧。”
她笑笑,接了过去。
安羽很快换好了鞋,一边拿杯子接水,一边说:“主卧还是客房,任选。”
苏禾接过水,喝了口,说:“难得到你家做客,可不能鸠占鹊巢。”
“鸠占鹊巢?”安羽眯了眯眼睛,带着点思考,说:“我可没说把我的床给让出来,不过要是你想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
苏禾皱了皱眉,握住杯柄的指节顿了顿,揣摩了一会儿,才说:“喂,你……你够了啊你。”
安羽目中的笑意更深了,抿了口水,没有说话。
她睨了她一眼,放下杯子,说:“我住客房。”
说着,她指了指离门口较远的那间卧室,“这间可以么?”
安羽点点头,说:“我无所谓,不过,你真不打算……”
“哎,打住!”苏禾立刻打断了他,说:“别拿我打趣。”
关了房门之后,疲惫之感袭来,她下意识去摸肩包,一低下头就发现包包不在身上,也就意味着,她把手机落在客厅了。她本想删了短信的,这个想法显然是落了空。
劳累了一天,苏禾脱了外套随意扔在床上,解开了胸口几粒扣子。
好在,这个房间配有独立的卫生间,不必多走几步去外面卫生间洗漱。
毛巾和浴巾看起来都是崭新的,如果不是浴室窗台上放着的一盒塑料花,她简直错觉自己是不是进了酒店。
一切洗漱完毕,从卫生间出来之后就听到了敲门声。
可她现在只裹了一件浴巾,这个样子出现在安羽面前,总让她觉得有些古怪。苏禾回应了一声,盯着门把,带着点提防。
安羽大概是明白她的这种心情,只说了几句就要离开。
门外传来一声脚步声,似乎带着点拖沓。
不知怎的,苏禾忽然喊了他一声。
她怕他听不到,这一声,喊得有些用力。
门外,很快传来了安羽的声音,“还有事?”
苏禾想了想,说:“你今天不回公司了吧。”
“这么晚,怎么回?”他的声音,似乎是带着笑意的,
“明天是周末,早点睡。”就是放在往常,周末对安羽来说也不过是工作日的一种,她这句话,明显是多余的。
安羽已经走远,她靠住房门,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的短信。
信息JOJO发过来的,短短一行字,她看了三遍,一个字都没有忘记。
——“我听说了,今天是安羽母亲逝世十年的忌日。”
余下的,或是询问,或是同情,都没跟在短信后面,连JOJO这样健谈的人都说不下去。
在常人眼中,其实很难想象像安羽这样一个男人会有什么地方是一触即痛的。他是下属眼中的“吸血鬼”,是JOJO那样白领眼中的“商界精英”,是无数女生的的“梦中情人”,是父亲眼中的“不孝子”,惟独做不到母亲的“好孩子”。
其实哪怕再有一天,事情可能都不会这样发展下去的。这么多年来,每一年,每一天,他母亲的死,对他来说,一直都是最坏的结果。他一直都很避讳提及他的母亲,也就自然地,很多人对他母亲在十年前早已去世的事情,是一点都不知道。
他母亲的死,苏禾不知道,当然也就不知道她的忌日,就在今天。
凭心来说,在看到JOJO发来信息的前一秒钟,苏禾完全想不到安羽今天的反常会是因为这个,十年了,十个这样的日子过去,可苏禾却从未察觉到过。因为刚发生了公司危机,她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会是这个原因。自从认识他以来,她从未见到过安羽的母亲,她该想到这点的,她实在是太粗心了。
屋外忽然又响起了脚步声,渐行渐远。
苏禾半躺在床上,半干的头发已不再滴水,在白色的枕头上映出了一块水渍。
她忽然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窗户只开了半扇,冷风拂面,刺激着微湿的肌肤,让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怎么还不睡?”
安羽的声音伴着风传了过来,苏禾怔了怔,回头看了看,直到看见窗户外面,悬在半空中的手臂时才明白了过来。
“你不也没睡?”她回了一句。
“睡不着。”
苏禾垂眸笑了笑,忽然说:“说起来,我还没向你索要稿费。”
不明不白的一句话,让安羽有些懵,问道:“稿费?”
“你挂在客厅的那幅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我中学得奖的那幅。我可没说送你什么的,你擅自拿去,那可不好。”
安羽兀自苦笑,须臾,才说:“那你这么多年在我家白吃白喝白住,怎么算钱?”
“你熬夜加班,我给你送吃的过去,那又怎么算?”苏禾跟着问他。
他想了想,似乎还带着点认真,说:“那不如扯平。”
双手搁在窗台上,大理石板的温度就渐渐升了起来,苏禾交叉着的双臂松了开来,抽出一只手抚摸着窗台。她笑了笑,说:“那就扯平。”
她忽然看向天,问道:“你什么时候得到那幅画的?”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回答的很是漫不经意,“在你扔了那幅画的时候。”
苏禾看向夜空的目光莫名地滞了滞,听着他继续说了下去。
依旧是很平淡的语气,“这雪花画的不错,像是有个人孤单地在雪地里走,不止是冰冷,还有……还有一点孤独。”他顿了顿,说:“我挺喜欢。”
他难得这么有意境。
苏禾笑了笑,指尖在光滑的窗台瓷砖上留下些许雾气,她用手抹了去,听着他的声音隔着一堵墙传过来。
“说说吧,你今天怎么了?”
他察觉到她掩盖住的落寞之情,却等到现在,才问她。
苏禾一怔,须臾才笑着问:“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
“你不都知道了?”
“所以想听听我的?”
“这样才公平,不是么?”
今晚,天上有月。
他一向都是最了解她的人,知道在什么时候她会吐露心事。
苏禾抬头看着月色,说:“跟家里闹矛盾了。”
“因为宋娜?”
“不是。”她停顿了会儿,说:“没什么大事,是我做的不好。”
他知道她这十年来生活的环境,可他能做的,只是在偶尔她受到委屈的时候,把她接到家里住几天,也因为这,苏禾才隐约觉察到安羽跟他父亲的关系。
“苏禾,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跟他们说清楚?”
“同样的话就别说了,我现在不也挺好?”
每次说到家里的事的时候,她都是这个说法,安羽知道自己多说无益,没再问下去,却不知道她的心事,不止这些。她只说了家里的事,而对于杜承希,却是只字未提。
“苏禾,其实我有时候挺弄不懂你的。”
“什么?”苏禾问了句,目光微微一动,笑了笑,说:“你不也一样么?”
安羽没有作答,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也就没有作声。
有些许的静默,最后,是安羽打破的僵局,“今天太晚了,早点睡吧。”
她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忽然抬头,看了看天空,问:“明天我有空,你有安排么?”
“怎么?”他问道:“要约我?”
她深深吸了口气,带着笑意说:“是啊,难得我们科长放了一天我假,想请你吃饭,你如果有空的话,赏个脸。”
他略微沉吟了会儿,似乎颇为勉强,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苏禾请吃饭,这对他来说,还是平生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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