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兰并不是个没文化没层次的普通乡下女人,自然懂得什么是待客之道,虽然心底对刘晓云依然存在着戒心或者说敌意,但人家既然千里迢迢的来到这个山沟沟里来看望自家人,她不得不热情相待,以尽地主之谊。
所以,自从陆源和刘晓云进了门,舒兰就尽量让自己的脸上现出笑容,说话也变的心平气和,没有说一句责怪的话,更没有在他们面前提起雪儿的事,是自己的闺女不争气给她丢了老脸,她不能把所有的怨气撒在人家老两口身上。殊不知,舒兰的热情却让刘晓云更加忐忑不安,她不知道舒兰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甚至猜想是不是雪儿病的太厉害,舒兰想用这种讨好的方式来赢取他们两口子的欢心,以便能够把生病的雪儿塞给自己的儿子。人要是有了这种阴暗的想法,总会不自觉的把这种想法外露出来,刘晓云一晚上几次三番的询问舒兰雪儿为什么不下来,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反正是绕着弯儿找着借口想看到雪儿,以证实自己的猜想。
她这种心里瞒不了舒兰,好歹舒兰也在东关镇开了几年小商店,跟各色各样的人物打过交道,虽然她善良的本性没变,可为人处世可比以前活泛多了,面对刘晓云的一再追问,舒兰淡然一笑,解释说:“晓云姐,这丫头的病情想必冰儿已经告诉你们了,时好时坏的不能让她多熬夜,每天晚上早早就睡了。”
正说着,玉儿下来了,她礼貌地想陆源刘晓云问了声好,然后告诉舒兰:“妈,你和珠儿已经休息了,我下来帮你给叔叔阿姨做饭。”
这下,刘晓云无言了,只能把急躁的想法按了按,等明天再说了。
其实陆寒冰听见了楼上的动静,他知道雪儿心里的恐惧,她不愿意见到自己的母亲,何况雪儿的病情还不稳定,她不来就不来吧,来了难免又会受到刺激,所以,陆寒冰在一旁是装聋作哑,当刘晓云把目光投向他时,他就点头,无声地附和着舒兰的话。
吃过饭已经是九点多了,村里的人们习惯了早睡,家家户户早已经熄了灯,累了一天的舒兰支撑着安排好老两口住进了自己的屋子,她则打算上楼和女儿们挤着睡。陆源向妻子使了个眼色,然后对舒兰说:“舒兰妹子,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知道家里的住处紧张,我们这次可是打算着来陪你们过春节的,时间会很长。要不这样,我和冰儿一起睡,你呢,也不用去和孩子们挤了,就让晓云陪你,你姐俩也借此机会好好唠唠,消除一下误会和隔阂,你说怎样?”
舒兰稍微犹疑了一下,然后就很痛快的答应:“行,那俺就听陆大哥的,不过,就怕晓云姐受委屈,俺这个床上铺的东西可不多。”
刘晓云怕丈夫再怪自己,就急忙说:“没啥没啥,咱在一个院子住的时候还不都一样,床铺上也就那么薄薄的一层,我能行的。”
就这样,舒兰和刘晓云第二次躺在了一个床上,不过这回刘晓云可不像上次一样是来给舒兰气受的,她可是被老公骂着来给舒兰赔不是的。
两个女人各揣心事当然是不会一下睡着的,她们躺下后就沉默着,就像是互相在练耐力,看谁先打破僵局。沉默了很久很久,刘晓云终于憋不住了,她轻声问道:“妹子,你睡着了吗?”
舒兰这下不能不回答了:“没呢。”
“那咱俩唠会儿话行不?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呢。”
“晓云姐,只要你还能看得起俺这个乡下女人,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俺听着就是。”舒兰这话可就带上味道了,刘晓云心里有愧,也只能装没听懂,继续说道:“舒兰妹子,你家这房子是什么时候盖起来的?”
“哦,这个是前年盖的。”
“怪不得这么新呢,你也真不容易,一个人又养家又供女儿上大学,这花的可都是大钱,作为女人,我从心里佩服你的胆识。”刘晓云说的一半是心里话,一半却是想绕着弯子点到正题上。
“哎呀,晓云姐,俺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这房子可都是雪儿出的钱,其中还有冰儿和她义父的帮助,就连工程队都是雪儿的义父拉来的,村里人可都羡慕俺的房子盖得好,要外形有外形,要结构有结构,根基上还灌了水泥,这房子结实着呢。”
“那敢情好,结实点寿命长啊。对了,舒兰妹子,盖房子时冰儿来了吗?”
“来了,还有雪儿的义父,他们是一起来的,一直到工程结束才走。怎么,冰儿没给你说吗?”
“唉,别提了,自从我得罪了你和雪儿,冰儿这孩子就没怎么和我说过话,我这一步错误可等于是众叛亲离,就连老陆也对我大发雷霆,骂我毁了孩子们的幸福,妹子,我这心里不好受啊。”
舒兰沉静了一会儿,好像是在考虑怎么和刘晓云谈这些话,过了好久,她才缓缓说道:“晓云姐,俺给你说句实话,有时候俺心里觉得挺对不起你的,当初答应你的事是俺没做到,才发生了后来着一些不愉快的事。可是,孩子们那么大了,俺当时就是想管也管不住呀,俺知道雪儿那丫头配不上冰儿,可说来说去磨破了嘴,俺还是自己打了自己耳光,没管住自己的闺女。”
“妹子,想来想去这都是孩子们的缘分,他们从小就黏在一起,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这些老陆不止一次给我讲过,可我当时就是鬼迷心窍,怎么想也想让冰儿找个门当户对的对象,或者找个豪门之女,只想着为他考虑前途问题了,而忽视了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这些,我也是后来慢慢才想通的,可惜,已经给雪儿造成了伤害。”
“唉,人的命天注定,雪儿可能天生就没有这福分,注定走不进你陆家的大门。”
“快别这么说,”刘晓云还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妹子,不管以前是谁的错与对,那都已经过去了,我们毕竟有着那么多年的交情,即便错了也互相原谅一下吧,古语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们都是平凡之人,难免会做错事说错话的。孩子们的事是大事,可以说是迫在眉睫,就让我们尽释前嫌齐心合力的帮帮他们吧,让他们可以回到从前,回到快快乐乐的日子里。”
“晓云姐,这回俺也明白了,俺不能硬把孩子们拆散,只要雪儿同意回到冰儿身边,俺保证绝不拦着。不过,雪儿现在的状况,难保会恢复如初,你也可以劝劝冰儿,让他考虑清楚,万一雪儿这病好不了怎么办?这可是会影响他一生的。俺从小把他看大,知道他是个认死理儿的孩子,别一时失算却抱憾终身。”
舒兰的这一番话,说的刘晓云脸热心跳无地自容,人家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的乡下女子都通情达理,处处为冰儿着想,可她呢,这个时候还尽想着怎么摆脱得病的雪儿了。刘晓云不由地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自己自私无情,对这个和自己一个大院住了十几年的老邻居竟然有了一种肃然起敬的想法。刘晓云在心里不断地检讨着自己,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她毅然决定:不能再无情了,再无情还能对得起谁?明天无论看到的是怎样的雪儿,她都会坚决地支持儿子完成这趟爱的旅程。
舒兰好久听不到刘晓云说话,心想,刘晓云这人来了,可看样子还是害怕受到雪儿的牵累,罢罢罢,地位高的人真是变化多端猜不透心事,嘴上说一套背后做一套,即便雪儿进了陆家的大门,也免不了吃苦受罪遭白眼,那还不如跟个老百姓自在呢。算了,反正这丫头也成了这样了,等过了春节,就带着她去看病,万一治不好,也就是她的命了。那就彻底断了陆家这条路,她会陪着女儿外甥吃苦受累度余生,再也不让这可怜的丫头去撞墙头了。
“舒兰妹子,你不说话在想什么呢?是不是想我在雪儿的事情上又要后悔?不,妹子,你别再这样想我了,我刘晓云再不是人也明白,要是我再像以前那样对孩子们的事情横加干涉,被扫地出门的恐怕就是我刘晓云了。再说了,我曾经那么伤害过你都可以宽宏大量的原谅我,接待我,我还有什么理由在坚持自己的错误观点呢?相信我妹子,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我会和你一起帮助雪儿度过这一关,然后高高兴兴为孩子们办喜事儿。”
舒兰急忙说道:“不,晓云姐,你的好意俺替雪儿那丫头领了,但她和冰儿的事俺暂时不会同意。这可不是舒兰不知好歹,俺是想把雪儿的病治好后再谈论他们的未来。晓云姐,咱们相处那么多年了,你应该知道俺是个要面子的人,即便是出嫁女儿也绝不愿意把女儿当成包袱甩出去,这个,还希望你谅解。”
舒兰的话彻底推翻了刘晓云原先的猜想,她的脸不由一阵发热,为自己的小妇人之心感到一种深深地羞愧,幸亏夜色茫茫,舒兰看不见她脸上的红晕。
两个女人心底的冰山在坦诚交流后开始慢慢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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