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坤用手试了下瘦猴的脉搏和鼻息,确定已经死了,打消了送医院抢救的想法。
大家都没有想到,瘦猴他用这样激烈的方式结束生命,在悲叹之余,更多的是愧疚和遗憾。
林子心里很沉重,原本打算放过瘦猴,将他送进监狱,磨练一下,再打点出来,最后再委以重任,没想到他会这样做,不由得悲伤和自责起来。
大壮见林子沉浸在悲痛之中,怕怠慢了市县领导和商界朋友,忍住伤感的情绪,小声跟他说:“哥,这里交给我们!你赶快去招呼那边的客人吧?”
林子不想离开,但考虑到人死不能复生,况且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出面招呼,只好收起悲痛的心情,吩咐大壮将瘦猴遗体送回老家,好生安抚瘦猴家人,等他晚点回去再作打算。
林子走了。
成坤不放心龙齿,怕他再整出什么幺蛾子,就让大壮留下看守,自己带上几个弟兄,将瘦猴遗体送往老家去了。
成坤快到瘦猴老家的时候,通知妻子来娘家见她弟弟最后一面。
瘦猴父母自成坤第一次上门那天起,就不怎么待见他了,后来从街坊四邻口中得知,他带着儿子整天过着打打杀杀的日子,既痛恨他带坏了儿子,又后悔将女儿嫁给了他,看不惯他流里流气的样子,但也没办法,事已至此,只能偷偷抹着眼泪,承受村里人的白眼唾弃。
成坤刚一进门,就被裘通天冷厉的眼神逼了出来。如果时间退回八年前,早已将他暴打一顿。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不再是以前那个“草菅人命”的混世魔王了。最近这几年他厌倦了刀口舔血的亡命生活,很早就收起了锋芒和戾气,在裘涵淼的温情软化和耐心解劝下,已经不再过问江湖世事,金盆洗手做起了平常人。
遭到这样的驱赶,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感觉有些尴尬,便对不明情况的裘通天耐着性子说:“岳父,你先别着急赶我走,我对不起您老人家,没将小兵看惯好,现在……”他泣不成声,很想说下去,但被人打断了。
“你们的生死与我们无关,好好做你们的黑社会老大去吧!别在这里为难和纠缠我们老两口了!你们行行好都走吧!我这里容不下你们这样的山大王!”裘通天气呼呼冲他喊,根本不想听他说话。
“对不起,小兵死了!”成坤知道他心里看不起自己,但也没有办法,谁叫他是妻子的父亲呢,再怎么说都是长辈,不敢顶撞,只想把事情说清楚。
“他死了?死了也好,省得再干些烧杀抢掠的无耻勾当。我就当从来没生过这样的孽子!你们都走吧!随便找个地方埋了扔了都行!随你们的便!我不想再看见他了!省得脏了我的眼睛!”裘通天眼角涌满了泪水,转身慢慢走回了房间。
“您……不打算看他最后一眼了吗?”成坤被他的冷漠震惊了,没想到瘦猴对他是这样的若有若无,比对待陌生人还冷漠,忍不住喊了一声。
“老头子,怎么了?外面哪来这么多人?这不是成坤吗?你怎么不让他进来?他在喊叫什么?是不是你骂他了?没必要这样对他,我还指望抱孙子呢!你为什么哭了?是不是他顶撞你了?回头我让淼淼好好说说他。你到底喘口气啊?”余敏见丈夫一身不吭来到里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他脸色很难看,好像刚哭过一样,心里着急和担心起来,一个劲地问东问西,可他就是不说。
裘通天见她着急了,心里有气,全部撒在了她的身上,声嘶力竭地吼叫:“那逆子死了!自己去外面看!”说完,抓起烟斗,掏出打火机,打了几下,没出火,以为气少了,将它扳到最大,“哧……”火苗蹿出老高,烧焦了他的眉毛,“该死的东西,最不让人省心!”“啪……”打火机被摔到地上炸裂了。“咣当……”烟斗也被折成了两节。他一气之下,没脱鞋,连滚带爬上了炕,钻进了黝黑陈旧的被窝里,呼呼喘着粗气。
余敏听他说儿子死了,疯了一般,连哭带喊冲出了房门。
成坤已将瘦猴血淋淋的遗体抬进院内,跪在地上,沉痛不已。
余敏刚出房门,就看见了被四个人抬在肩上的瘦猴遗体,看见殷红的鲜血从他手指尖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头发、脸庞已经被鲜血浸透和掩盖住了。
“啊……小兵……我可……怜……”余敏接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从台阶跌落到院里,再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昏厥了过去。
“快!快送医院!”成坤见他岳母昏迷不醒,连忙命令手下弟兄,自己掏出电话问妻子走到哪里了。
刚打完电话,准备留下几个弟兄原地留守,自己带着手下去医院。
正巧林子带着郎威、周春霞等几十个人冲了进来。
“林子,你先帮我张罗一下这里,我现在去医院,岳母昏迷过去了,我怕她心脏受不了!”成坤一边说,一边抱起余敏跑出了门。
林子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不知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瘦猴的遗体还被人抬着,心想怎么不进屋去收拾安放,停在这里干什么?
“大哥,叔叔他好像不在乎猴哥的生死,连看都懒得看,气呼呼躲进了屋子里,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做!”一个瘦小的年轻人说。
“不会吧,毕竟这是他儿子啊,不会这样绝情吧?我先进去看看!”林子一脸惊愕的表情,从未听过还有这样冷漠的父亲。
“叔叔,我是立兵的朋友,他的死我有过错,现在恳请您放他进来好吗?”林子东张西望了好一会,才发现他藏到了被子下面,有些伤感地问。
“……”
林子见他不搭理自己,知道在生他儿子的气,但不知道他为什么发这样大的火。心中纳闷:难道人死了也不能放下记恨吗,就算瘦猴生前多么的不孝和混账,但现在人都不在了,也没必要再纠缠不放了啊?
“叔叔,我跪下来求您了,让立兵安息吧!”林子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十分悲痛地乞求。
裘通天知道躲也不是办法,只好翻起身,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林子,沉声说:“你起来吧!这不怪你们,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们都清楚,这一天早晚都会来的,只是时间问题!”
林子听他对瘦猴不是没有疼爱之心,便站起身连忙搀扶他下到地上,叹息着说:“他是个重情义的兄弟,只是执念太深,当初跟错了人,这次他又……唉……不说了,人都去了,再说也无济于事,只希望叔叔您能接纳他,让他在地下好好安息,其它的都不重要了!”
“唉……”裘通天长长叹了一口气。
裘通天走到瘦猴遗体旁,看了一眼,低头抹了下眼泪,叹了口气,只说了声:“抬进来吧!”
林子见他原谅了瘦猴,急忙吩咐众人将遗体抬进堂屋。又跟着他找来一块门板,衬砌稳妥,当作简易灵床。
当刚放好瘦猴遗体的时候,裘涵淼哭喊着奔了进来,看见她弟弟静静躺在门板上,哭得更厉害更痛心了,一旁站着的人都忍不住跟着伤心和哀叹起来。
“爸,这是谁干的?凶手抓到了吗?”裘涵淼看着悲痛的父亲问。
“别嚷嚷了,他这是死有余辜,怪不得别人!”裘通天悲愤异常地责骂。
“爸,他可是您的儿子啊,怎么能不管不问呢?”裘涵淼听到冷若冰霜的话语,有些气愤地责问。
“我也想知道,可知道了又能怎么做呢?总不能去把人家也杀了。你不是不知道他在外面都干了些啥。这就是报应啊,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怪我从小没管好他,长大就成地痞流氓了。以前整天为他提心吊胆,怕他被仇家弄死在街头,后来找上门的人越来越多,村里人寒碜得让人出不了门,慢慢也就习惯了,只当他死了。生了他却没教育好他,不知他伤害了多少人家,这是我造的孽啊!”裘通天悲痛地自责起来,眼泪止不住向下滚落。
“爸,是我们对不起您,让您和妈操碎和伤透了心,我替弟弟向您磕头,求求您别再说下去了,原谅他吧,让他走得安生点!”裘涵淼不再坚持追查下去了,心怀歉意地乞求。
“丫头,我知道你孝顺,要是他有你一分就好了,现在也不至于去得这样早,唉……算了吧,要怪就怪我好了!”裘通天深深自责,不肯原谅自己,将瘦猴的过错全部揽到了自己身上。
“爸,您就别再责怪自己了。我知道他以前做过许多伤天害理的事,但自从我结了婚,他也就洗手不干了。这几年一直在跟着林子和大壮他们搞工程谈生意,比以前好太多了。原以为他会带着你们进城住楼房过好日子,没想到走得这样突然。不说了,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反正人也活不过来了。爸您要照顾好身体,等妈出院回来,我接你们过去一起住,别再推辞了,要不然成坤会骂我的!”裘涵淼替瘦猴说好话,劝慰她父亲不要再怨恨弟弟了。
“他还算有心,不过,我们是不会跟你们过去住的!看脸吃饭的日子没有在这里过得自在舒服!”裘通天固执地说。
“爸,我们都求您多少遍了?现在弟弟走了,你们年纪也越来越大了,做女儿的能放心得下吗?”裘涵淼劝解说。
“我知道你们都孝顺,但过惯了农村里面的生活,去城里不舒服也住不惯。你们还是别费心思了,我和你妈两个人就够了,别担心我们了,要是想哄我们高兴,就赶快生个大胖孙子!”裘通天坚持不肯去城里住,反过来劝她。
“那再说吧,反正我一定会让你们都去城里住的!”裘涵淼坚持说。
……
瘦猴的葬礼很简单也很草率,因为亲戚朋友、家务叔伯婶娘都不肯来,怕玷污了他们身体,也怕回去染上晦气贻害家人。所以在当晚,对遗体进行了简单擦拭,便装殓在棺,准备好了丧葬用品,联系好阴阳道士。第二天早上进行了简单的法事,下午举行了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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