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天华的手机如约而至响了,接起电话,并没有说话,只答应了一声便挂了。他放下手机,冲周文雄点了下头,两人又相视一笑。他紧接着端起酒杯站起来,弓着身向坐在对面的周文雄敬了过去,周文雄也站起身,和他对碰了一个,只听酒杯“咣”一响,两人一饮而尽,接着各自驾车分开了。
范元书等了一会,见王正义还没到现场,便给他打了过去,没想到在这十万火急的紧要关头,他居然关机了。就当他正在愁苦万分不知该怎么面对和他们对峙起来的人群时,那些人早已接到命令溜之大吉了。他猛然回首环顾四周,才发觉那些人已经悄然失踪了,正在他纳闷的时候,一群干部跑过来跟他说那些阻止他们勘查的人已经全部四散跑掉了,不知为什么。
县国土局的大小干部个个瞪圆了眼睛,都很纳闷现场为什么会这样不明不白地冷清下来,原先那些人气势汹汹,看样子要活剥了他们,但现在呢,都消失地无影无踪,他们简直是鬼一样的存在。
范元书比其他人更纳闷更震惊,没有比他更清楚周文雄的为人,这样的事恐怕只有他才能干得出来,回想起他给自己说拖延时间,又想起他一天之内行迹全无,还有王正义的无故关机,更有突如其来一群人的悄然失踪,这摆明了是他周文雄的做派啊,我竟然如此愚钝。他这样推测着。
他心里肯定了自己的推测,觉得再也没必要勘查下去,就向大家要求:先回去,明天再好好查,大家都受惊了,没必要为公家的事损坏了自个儿身子。
大家都巴不得他这样说,因为他们已经被一群人吓得魂飞魄散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势,一群人围追堵截,又摔相机,又打人,场面太惨烈,像现场拍摄黑帮耍横的影视剧一样。
就在他们扶着受伤的干部,一步一步缓慢走出工地的时候,对面小路上呼啸飞奔过来三辆车,其中一个是卫生院的救护车,剩下两辆车是夏北派出所的警车。等车停下,赵所长领着林长寿小跑过来,见到满脸怒色的范元书和受伤的几名干部,惶恐不已,连声道歉说:“哎呀,范大局长,真是对不起,我们来晚了!你看我们接到您电话,马不停蹄赶来,连衣服都没换上,结果还是来晚了!真是对不起!怎么样?您的人伤到哪地方了?那些狗崽子朝什么地方逃蹿了?有什么明显特征的人没有?”林长寿则迅速安排医护人员将三个受了点轻伤的干部扶上车拉走了。
范元书看赵宝成脸色不太正常,说话的时候明显在躲避他直勾勾盯看的眼神,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只好没在众人面前责怪他,而是顺手将他拉到一边,严肃地问:“赵所长,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看得出来你刚才有难言之隐,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人安排你淡漠从事,故意拖延了一会?”
赵宝成眼睛一转,心里想不能跟他说是许天华让自己借口拖延半个小时再出警的。因为说出许天华就等于说出了周文雄,他们俩的关系圈里人都清楚,简直就像拜把子哥们,一人出事对方肯定不会看着不管,势必受牵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正在调查由周文雄一手操办起来的养殖公司项目,明摆着是周文雄的对头,就算不是对头,也是官大一级的王正义派来搞调查的,蛇鼠一窝。
范元书见赵宝成停顿沉思,便又笑着追问:“你不说我也知道!”
赵宝成发觉自己失态了,便故作镇静,也笑了起来,朝他问道:“噢?你知道什么?快说出来听听!”
范元书已经断定他跟周文雄在出事之前有过密切联系,十分了解事态的进展,现在只是假装平静而已,他越是故作高深,自己越想搞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不是和自己猜测的一样准确,因为这关系到受伤干部们的心理安抚,他们可不会轻易忘了派出所和卫生院处置不力的事情的。要是他跟周文雄一伙,参与了此事,那就另当别论了。
范元书盯着他的眼睛,端详了一会,才沉声说:“你敢把王正义不放在眼里,就说明了一切,哈哈……”他笑着说。
镇静下来的赵宝成心思缜密,让他抓住了一个其他人都很难觉察和在意的细节,那就是范元书没称呼王正义为王书记,而是直呼其名,报警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也是这样直接喊名字,可见他们两个不是同一路人,至少不愿意替他勘查现场,或许是被强迫着来的。
赵宝成想到这些,便淡淡地说:“哈哈,是吗?我看你也不怎么将他放在眼里啊?口口声声叫着他的名字,这是一个下级对上级应该有的称呼吗?哈哈……”他将了范元书一军。
“呵呵,明人不说暗话,我猜咱俩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范元书坦然说道。他以前特别注重官场称谓问题,但最近几天心里很烦,非常痛恨王正义,对他咄咄逼人的气势很反感,所以才露出自己的本心让他捉了个正着。他心里很佩服赵宝成的心思缜密,连这个细节也被他捕捉到了,不愧是公安出身。他见对方也不打自招了,觉着自己也没必要隐藏,因为这个时候,赵宝成这样做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对扰乱现场的人稍微放纵一会,等差不多的时候,才出来收拾残局,这也是拖延时间的另一种做法,和周文雄交代给自己的方法如出一辙,摆明了是给周文雄争取时间,好让他控制急剧恶化对他严重不利的局势。
“哈哈,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秉公办事,恰巧路况不好才有所耽搁,自己的做法并无不妥,哈哈!”赵宝成对范元书的猜测不置可否,对他重申自己迟来的原因,好像是给他一个人说的,刻意回避着尖锐的站队问题。
“哈哈……哈哈……那咱们走着瞧,看看我说的对不对喽!哈哈……哈哈…………”范元书大笑着向人群走去。他对赵宝成的辩解不以为然,青天白日下,一个老道的派出所长竟能拿路况说事,看来真让自己给猜中了。
赵宝成见他大笑着离去,连忙追赶上,拉住他的手严肃地说:“范局长啊,今天的事,是我们不对。但您知道,后山村通乡的大路的确很难走!我们怕耽搁时间,想着走小路或许快点,但还是没赶上,结果最让人悲痛的一幕发生在了我们无辜的干部身上!这是我的失职啊!今天我请大家吃饭,给你们好好压压惊陪个不是,表达一下我和林院长的歉意。您看,范局长,这事?”
范元书知道他的用意,一来是想稳定人心,同时也给自己找个借口,并当众公布;二来是想借自己的口,表达自己对他们工作态度的看法,也是想稳住人心;三来就是找机会安抚一下受伤和受惊吓的干部,免除大家对派出所和卫生院的“误会”。他沉思了片刻,觉着既然赵宝成跟周文雄一伙,应该支持一下,以表明自己的态度,不想让他向周文雄打自己的小报告,而让周文雄误解自己。
范元书缓缓走到人群中间,看着大家,一本正经地说:“今天的事,不怪他们,只怪那些人太嚣张跋扈,也怪我们没有提前做好应急预案,自乱了阵脚,和他们起了正面冲突,才使我们的人挨了无辜的打,这是我做局长的办事不周,希望大家多多担待!医药费的事情全包在单位身上,至于那些违法分子就交给赵所长一手惩办吧!在这里,我先替全体前来勘查现场的干部向赵所长和林院长的好意表示感谢!我看先这样,大家都回去准备赴宴,都饿了一天,也担惊受怕了一天!”
赵宝成第一个鼓起掌来,其他人听局长如此袒护派出所,心里有些想法,但又想到能白吃白喝上一顿,况且自己也没受什么伤,没必要绷着脸,也跟着赵宝成拍起手来。
赵宝成见大家很是高兴,随便大声向几名干警安排了下全速追查逃跑人员下落的工作,便带头领着一群人向西华县大酒店进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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