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一阵响,千叶放下拖把,上前开了门。
见地面被拖得反了光,贺冲踮起脚尖跳到沙发上横躺下,像在自己家一样。
“累死了,有没有水,给我来一口。”
千叶擦擦额头,倒了杯温水过来。
“白水啊?”
他接过,有些失望,认为能有杯醇香扑鼻的咖啡或口感爽冽的洋酒,兴许更为解乏。
“将就喝吧。”千叶将最后一小块地面反复拖了几遍,直起腰身,“对了,刚才电视里看见你了,还挺神气的。”
“都过了几天了还在播……”贺冲自恋的对着手机照了照,确认是张耐看的脸,“你觉得我上镜不,帅吧?”
“臭美,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觉得仪式很精彩,规模很盛大,那可是你家今年最大的项目。”
贺冲露出不屑的表情。
“就一个傻帽的奠基仪式能有什么精彩的,不过按流程致辞剪彩,合影留念,再一人发把铲子往墓碑上扬把土,完事。”
“什么墓碑,奠基石……”千叶收好拖把,又开始擦拭桌椅,“那你见到卢阿姨了吧?”
提到卢美琴,贺冲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旋即将脚抬到茶几上。
“你不说我还忘了,宋英宸那个妈简直是个马屁精,围着我点头哈腰嘘寒问暖的,就跟多熟似的。”
“啧,怎么这么说人家,她毕竟是长辈。”
“本来嘛,你是没见她那副得意样,比中了头彩还激动。不过也是,能跟我们奥古攀上关系,她公司的名气至少比以前大十倍,睡着了也会笑醒。”
“……抬脚。”千叶俯身擦拭茶几,他乖乖将双腿收回。
“别忙活了,还能把这地方收拾出一朵花来不成……咱们出去吃饭吧。”
“吃过了,你去吧。”
“什么,吃过了!”
她看看墙上的挂钟,不解的问:“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现在同居耶,步调怎么那么不一致?”
千叶显然已经习惯了贺冲口无遮拦的表达方式,并不如往常般在意。
“谁跟你同居,又胡说。”
“同住一栋楼,同是被人撵出来,不叫同居叫什么?”
“我没被谁撵,是自己要搬出来的。”
“人家要结婚了你得把新房让出来,不跟撵是一回事。”
她没答话,将做家务的一应物品收拾妥当,去洗手间洗了手,才又出来。
“你不饿了吗,还不去吃饭?”
“算了,你不去我也不去,泡碗面了事。”
自从搬到这处与身份完全不符的住所,贺冲每天都会在千叶屋里待到睡觉才回去。他当然不愿早早的与心爱的女孩说晚安,宁愿饿着肚子也要在一起。
“那哪儿行,你爸妈要知道你天天吃泡面还不心疼死。”千叶打开冰箱看了看,“要不我煮点饭再给你弄个西红柿炒蛋,总比泡面有营养。”
“没别的吗,除了鸡蛋什么都行。”
“那吃面条吧,你等着。”
看着她进厨房一阵忙活,尽管只是简单的一碗面,贺冲仍心花怒放。历任女友中没一个人用这种微不足道又接地气的方式表达过对他的情意,所以千叶的这番举动让他甚为欣喜。
面做好刚端出来,就闻到满屋香气。
“慢点吃,吹一下,烫。”
他狼吞虎咽的往嘴里送面条,千叶忍俊不禁。这场景如此熟悉,曾住在樱花公寓的某天,宋英宸也是这么捧着一碗热汤面吃得酣畅淋漓。
“太好吃了,你的手艺比邱妈还棒。”贺冲将面汤喝得一滴不剩,意犹未尽的咂吧嘴。
“邱妈是谁?”
“我家厨娘,在我家干了十几年了,做得一手好菜。”
“家里有人烧菜不回去,偏跑这儿饱一顿饿一顿的。你爸不是已经消气了吗,我看你还是回家吧,老这样杠着也不是回事。”
贺冲得意洋洋竖起食指摇了摇,一副早有打算的模样。
“不是他消气,是我消气,不过还没消完,他哪天跟你道歉我哪天再回去。”
“你爸又不欠我的给我道什么歉,都说好几遍了,我没事。休息段时间我就去找工作,你别再把那件事放心上了。”
“你别管,我知道怎么对付他,受他独裁这么些年,也该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怨声载道了。”
贺冲掏出口香糖夸张的嚼起来。
“你都回去上班了,又何必继续惹他生气呢。”
“回去上班是有条件的,如果不是他答应了我的条件,我怎么可能出尔反尔这么没骨气,还跑去参加什么奠基仪式。”
“什么条件?”
贺冲轰一下凑到她面前,神秘而调皮的说:“我让他答应我跟你的事,他点头了。”
“我跟你有什么事,又来了。”千叶端起碗进厨房涮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贺冲走来靠在门框,问:“对了,后天你去吗?”
她愣了下,知道他说的是宋英宸的订婚仪式。
“去啊,那是他人生最重要的时刻,又特意邀请了我,当然要去。”她故意让语气显得自然。
贺冲看看时间:“还不算晚,我带你去挑身像样点的衣服,咱输人不输阵。”说罢伸手想抓她的手,她却赶紧背了过去。
“再胡说就回你那边去。”
“好好好对不起,我不胡说了,走吧,去选套衣服。”
“不去,你挑的衣服都贵得吓死人,也不适合我。”
“贵的衣服适合所有人,特别是那种场合。”
“不买,打死也不买,我有衣服。”
她很倔强,因为她从没想过要在订婚仪式上跟谁争奇斗艳,这四个字与她从无关系。
“你那些衣服能看么,扔了都没人要。”
“总还是能挑出一两件合适的,反正我不买。”
“倔驴。那这样,我去帮你选,如果没我看得上的咱们就出去买。”
贺冲不由分说走进千叶卧室,打开衣柜就开始选。
千叶拗不过,洗好碗将手擦净,又回客厅抹了点凡士林,不停的搓着手心手背。
她心里清楚,自己那些要款式没款式要牌子没牌子的衣服在贺冲眼里就是烂布一堆,不可能选出满意的。所以也无需自卑无需掩饰,只要下定决心不去买新的就行。
好一阵,贺冲出来,举起一张纸,满脸困惑。
“这不是清水镇么?”
她腾一下站起身,心跳短时间内停止了。
举在贺冲手里的正是当初朱古力给的那张素描!
她没答话,而是飞速冲进卧室将放在衣柜下方最重要的那个包提起来。还好,里面的日记没被翻动过。
“我没乱翻你东西,找衣服时包落下来,画就掉出来了。”恐她误会,贺冲解释道,“纯属好奇打开看了看,对不起啊。”
“清水镇……你说这画上的地方叫清水镇?”她问。
“应该是吧,乌篷船,还有这座桥……挺像的。”贺冲再度端详素描,“小时候去玩差点没栽水里,不知道现在那儿什么样了。”
“你说的这个清水镇在哪儿?”
“离鹿城差不多五六百公里吧,是个古镇……对了,你哪儿来的这东西?”
“哦,一个同学画的。”她瞎编道。
“画的不怎样嘛,还留着,男同学啊?”贺冲的好奇点偏到另一个方向。
她从他手里夺回画,早已满头虚汗。
“就是普通同学,看人家画的好就要了来。”
贺冲有些疑惑,转身回到客厅。
“我看了,没什么合适的衣服,还是出去买一套吧。”
“不,不用了,我后天……后天不去了。”
“啊!为什么?”
“突然想起后天是闵叔叔的生日,我得回趟澜城。”
“那我也去。”
“不!”她几乎是喊道,随即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失常,“宋英宸是你好朋友,你不去不合适。”
“他不也是你的好朋友。”
她焦虑的拨弄衣襟,感觉秘密快被发现。
“不一样……反正我去不了了,回头我跟他说一声。”
“怎么突然奇奇怪怪的?”贺冲皱起眉头,“没事吧?”
“没事。”她勉强一笑,思绪早随着那张叫清水镇的素描散乱开去,“时间不早了,你快过去吧。”
贺冲不乐意的看着她,稍时起了身。
“我没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吧?”
“没有没有。可能打扫家务累了,突然觉得好困想早点睡。”
她拉开房门,贺冲无奈的走出去,想说什么又止住了。听见隔壁的门打开又关上,她立马冲回卧室将那幅素描再度拿起。
清水镇!这简直是最有价值的一条线索。有了地名就能通过导航确定方向,事不宜迟,她决定明天立刻出发。
但还有件事要处理,不能参加订婚仪式,必须跟宋英宸说一声。
将编辑好的信息改了又改,她始终觉得词不达意,索性调出那通熟悉的号码直接打了过去。
“Hey!”刚接通,那边传来宋英宸亲切的招呼,“心有灵犀啊,我正想找你。”
“我也有事找你。”
“Lady first.”
“我first……没打扰到你吧?”她发现自己还是那么没出息,两句话便深陷在他的嗓音里。
“我一不工作二不早睡,闲得很。”
“订婚不是该有很多事要提前准备吗?”
电话那头,宋英宸突然笑起来。“看来还是我先说吧……订婚取消了。”
“取消了?为什么?”
一阵沉默。
“我跟Amy的缘分尽了,大家决定和平分手。”
“分手!怎么这么突然,你不是刚求婚成功?”
“别大惊小怪的,这属于历史遗留问题。我跟她的矛盾其实持续了很久,原以为是两人关系再进一步的时候,所以才向她求婚。但很可惜,求过以后我没那种雀跃兴奋的感觉,她答应以后也没修成正果的喜悦。我们是把习惯当成了爱,却没发现爱早就溜走了。大家的问题也不是单纯留在国外和回到国内的分歧,是不愿再为对方妥协。所以,退一步才海阔天空。”
“我不懂,但我替你感到惋惜,你们那么般配……”突然有种失落而遗憾的情绪充盈在千叶心间,像是追到小说最后一页却发现结局与设想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很感谢她陪我的那几年,教会我什么是爱怎么去爱。她就像我人生中的一个导师,但不是能陪我一辈子的人。准确说,我现在面对她没有起初那种心动的感觉,探知欲也不再,甚至还比不上对着你的时候,一颗心至少砰砰砰跳着。”
啪嗒一声,手机重重跌落在地。
“喂,hello,喂喂……”
屏幕摔得粉碎的手机里仍传来宋英宸的声音,她只觉一阵眩晕。
“千叶,有在听吗,你还没说找我什么事……”
她发疯似的按下挂断键,并关掉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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