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府”大门就在前方百米,杨千叶加快脚步朝那头走去。
忽然有人冲她摁喇叭,回头一看,一辆崭新的轿车停在身后,卢美琴从里面探出脑袋。
她心里咯噔一下,没料到会有这段插曲。
“卢阿姨。”她还是礼貌的招呼了声,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卢美琴看看悦府大门,皱起眉头,“找宋英宸?”
“嗯,他马上就下来。”
“找他什么事?”卢美琴狐疑的问,脸上带着反感表情。
“请他帮我打听一个人……”
卢美琴听后将车稍稍靠边,彻底摇下车窗,她只好配合着走到驾驶室窗口。
“什么人?”
她很想说出“无可奉告”四个字,却只是沉默不答。
卢美琴又问:“你还在生我的气?”
她摇摇头,眼睛看向一边。
“真不打算听朱古力的话了?”
她终于回答,还是之前的态度。“上次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会做昧良心的事。”
卢美琴自嘲的顺着额头向后摸了遍头发,上下打量着这位昔日“同盟”。
“那你不报仇了?”
“我自己会想办法。”
卢美琴一脸瞧不起的样,得意的说:“他承诺马上就会告诉我真相,等我手上工程有了雏形,就是大功告成的时候。”
她满以为千叶会好奇的展开询问,谁知却只是丢出两个不冷不热的字。
“恭喜。”
“哎,何必跟他对着干呢……”卢美琴伸长脖子左右看看,压低嗓音,“曙光就在前面,半途而废,我都替你觉得可惜。”
“我有我的原则,有些事我办不到。”
“你知道我混到今天坏了多少原则吗?讲原则是要分时间场合的,前方一片坦途你可以讲讲原则,但两眼一抹黑的时候拿原则做什么,照不亮前路的。小姑娘,我劝你还是理智点,想想那段黑暗困扰了你多少年,还想这么继续困扰下去吗?不划算。”
“卢阿姨,我也劝你迷途知返,尽管不确定你参与的程度有多深,但跟那种地方扯上关系,你照样是在玩火。宋英宸有多爱你,你对他又有多重要,这些不需要我一个外人提醒。所以请你替他想想,别为了报仇把本性给迷失了。”
“哼……”卢美琴发出轻蔑的声音,“谢谢你的忠告,不过……”
“别说了,他来了。”她的目光朝大门方向投去。
宋英宸一路小跑,见到母亲座驾后渐渐放慢步子。
卢美琴脸上阴暗的东西瞬间消失不见,转而母亲慈爱温和的笑容。
“儿子!”
“妈……千叶。”宋英宸先招呼她,又不明所以的看着千叶,千叶悄悄摇头,表示没对卢美琴提及来意。
“这么着急忙慌的有什么事吗?”卢美琴刺探道。
“没,没有。”他支支吾吾说。
“她说找你打听个人,谁啊?”
他机智的哄道:“哦,千叶想找工作,我不是有同学在创业自己办公司吗,就想帮忙搭个线。”余光却一直注意着惴惴不安的千叶。
卢美琴却说:“杨小姐,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份工作,这点忙阿姨还是能帮的。”
“谢谢你卢阿姨,不用了。”
“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宋英宸拽起千叶胳膊朝前走,回头跟卢美琴道别,“妈,我们先走了。”
望着两人行色匆匆的背影,卢美琴满腹怨气。
宋英宸不知何时开始对她这个当妈的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这段距离搞得她既不能发作,又难以容忍,只能看着彼此关系变得越来越尴尬。
宋英宸拉着千叶一直跑,没有减速的意思,离约定时间不足一小时,他必须尽快找个能上网的地方。
“你那儿能上网吗?”他边跑边问。
“我没电脑。”
“贺冲那儿呢?”
“他那儿可以,牵了网线还有台笔记本。”
“那去他那儿。”
“不好吧?”
“短时间内找不到更合适的地方了,我也考虑过网吧,但环境太嘈杂。你不是说他放了把钥匙在你那儿吗,这个点他应该在工作,我们速战速决。”
“我觉得还是打个电话跟他说一声吧,不然感觉像在做贼。”千叶犹疑道,想起上次在咖啡馆发生的误会,仍心有余悸,“他把钥匙放我那儿是我提出来的,想着现在没上班能过去帮他打扫打扫。”
宋英宸明了,点点头表示同意:“那就打一个吧。”
她拨通了贺冲的电话。
“喂,是我,你在上班?我过去用用电脑可以吗……查点资料……好,谢谢……嗯拜拜。”
与此同时,宋英宸已拦下一辆出租车,将她塞了进去。
一路畅通,很快便到了贺冲与她所住的公寓。
打开贺冲那间房门,宋英宸从客厅到卧室溜达一圈。
“看来他真喜欢你,这种条件也能委屈。”他表情里有敬意也有酸劲,有惊讶也有叹服,“爱情的魔力真是可怕……”
这些话传入正在开电脑插网线的千叶耳中,只能置若罔闻。
“好了。”她说,电脑桌面显示出来。
宋英宸搬凳子坐下,用自己账号登陆了某聊天软件,然后在对话框找到处于在线状态的Amy。
点击视频聊天,一阵等待后画面打开。
千叶心跳加速,有些缺氧。
“放松。”觉察她有些紧张,他安抚道。
Amy出现在屏幕,如初见时文秀大方。
“Hey!”她热情而随和的招呼,在前男友面前一点也不尴尬。
“Hey!她来了吗?”宋英宸问,Amy点头,将另一名年纪约莫四十七八的女性请到镜头前。
“千叶,这是Claire,也就是你要找的刘美仙女士。”
刘美仙友善的点点头。
Amy继续说:“没想到Claire跟我只隔一个街区,她每周都去社区做义工,所以找到她比想象中容易多了。千叶,我把你的诉求简单说了一遍,Claire有二十分钟时间,你自己问吧。”
Amy说着又将摄像头调整一下,自己退出画面。
宋英宸也知趣的坐开,镜头前只剩刘美仙和杨千叶。
“您好,刘……阿姨。”千叶紧张的打了个招呼。
“叫我Claire吧,不用紧张。”刘美仙的眉目与在清水镇见到的老奶奶十分相似,同样带着一种平易近人的亲切,“杨小姐,听说你见到我妈咪了,她最近身体好吗?”
“奶奶身体很好,还一个人去河边洗衣服呢。”
刘美仙会意一笑:“呵,还是老样子,不用任何电器,拒绝一切现代化的生活方式,想接她出去玩玩,打死也不离开镇子。”
“是,她说她生在清水镇,长在清水镇,老在清水镇,哪儿都不愿去。”
“死也要死在清水镇……”刘美仙无所忌讳的说,眼里却是遮不住的无奈。稍许感慨后,她将话题转到了千叶身上。
“听说你有些问题想咨询我,我今天时间不多,咱们长话短说吧。”
千叶点点头,举起“十二金花”翻拍照片。
“这张照片是奶奶借我的,我翻拍了一张,希望你别介意。”
见到旧照,刘美仙忍不住将身子往镜头前凑,随后满脸堆笑。
“My God,时间过得真快,我都快成老太婆了。”她显然对照片非常熟悉,玩笑道,“怎么,你对我们这帮曾经的美少女感兴趣?”
千叶指了指照片上的莫莲之。
“这是我妈妈。”
刘美仙睁大眼仔细辨了辨。
“看不太清,你妈妈是谁?”
“莫莲之。”
“啊!你是莲之的女儿!”她激动的将双手包在一起置于胸前,无限感慨,“难怪我觉得你很面熟,看来你该叫我一声姨。”说着,咯咯咯的笑起来。
“姨?”
“当初我们十二个姑娘在一起学金艺,同吃同住相亲相爱,好得跟亲姐妹似的,难道你不该叫我声姨……怎么样,你妈妈过得好吗?”
她叹口气,将母亲十七年前坠楼伤成植物人的事讲了出来。
听闻曾经的姐妹落得如此下场,刘美仙不禁潸然。
“没想到莲之的命这么苦。”
“Claire,我想问问,妈妈是清水镇的人吗?”
“不算,我听说她父母双亡,是来清水镇投靠她叔叔的。可没过几年她叔叔也得病死了,剩下个婶婶容不下她,便将她赶出了门。她没地方去,便在镇上游荡,那会儿偏又是腊月,她只穿了件薄衫,冻得瑟瑟发抖。好在师父发善心收留了她,她也因此成为师父第一个女徒弟。其实,论年纪她不是我们当中最长的,但论资历却是最久的一个,手艺也最好。”
“看来妈妈这一生过得都很坎坷,我还以为她就是清水镇的人,还能在那儿找到娘家。”千叶伤心道,眼眶早已湿润。
“她人很好,也不多话也不多事,谁让她帮个忙都会答应,从不推诿。但就是性子软弱了些,遇到什么事总爱一个人偷偷的抹泪,也不跟人讲也不跟人争。”
“所以我很想不通,为什么这么善良这么与世无争的一个人会遭此毒手!”千叶开始变得激动,两个拳头不自觉的攥紧。
“你确定她是被害的?”
“确定,当年我看见一个黑影从天台溜走,那人一定就是凶手。”
“你父亲呢,聊这么久也没见你提起他?”
“他是个赌鬼,在外面欠了很多债,妈妈出事那会儿他被人杀了,案子也没破。”
“哎,很抱歉问你这些,让你想起不开心的事。”
她摆摆手,示意无妨,接着再次举起照片。
“能跟我多讲些照片上的人和事吗?”
刘美仙表情略有凝固,像想起什么。
“当年有位客人给母亲祝寿,找师父打一副全套十二件的首饰作为贺礼。师父让我们每人负责一件,这张照片就是当时完工后的合影。”
听到“首饰”二字,千叶感觉兜里的另一个物件在蠢蠢欲动。
“有哪些首饰?”
“什么项链啊、戒指、手镯、胸针、耳环什么的……能想得到的饰品都有。”
她隐隐感觉到想要的信息呼之欲出。
“我妈妈做的什么,你还记得吗?”
刘美仙不假思索的答道:“其他人的我还真记不住,但莲之做的胸针,一辈子也忘不了。”
“为什么?”
“因为客人最满意的就是那枚胸针,还……”刘美仙说着像意识到什么,及时的刹住车。
“还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Claire……”一种类似乞求的眼神出现在千叶脸上。
刘美仙喝了口水,犹豫片刻终于说:“其实那位客人看上的不是胸针,而是做胸针的人,也就是莲之。”
“怎么讲?”
“首饰完工前那位客人邀请师父参加他母亲的寿宴,还特意嘱咐要让做胸针的女匠一道前往。不言而喻,他看上莲之了,想单独认识她。”
“看上妈妈?”
“这不奇怪,尽管十二金花个个标致,但真要排名次的话,莲之绝对前三。又正值青春飞扬的年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妈妈去了吗?”
“没有,完工前她和另一名女匠互换了手上的活儿,那个姐妹替她赴了宴。”
“她为什么没去?”
“不清楚,但她要去了估计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哦不好意思,我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此时的刘美仙陷入一种怪圈,一方面她对某些事三缄其口,一方面又点点滴滴的在透露。她也搞不清这是为什么,只隐隐觉得自己的坦诚会给千叶造成误会,也可能给某位早已失联的故人带去麻烦。
千叶瞧出她的矛盾,乘胜追击继续问道。
“后来发生了什么?”
“好吧,话既说到这儿,不妨把当年的事告诉你,反正也过去这么久了。那个订首饰的客人很有来头,当时我还年轻,有些事不甚了解,只知道他是什么帮会的大哥。他对莲之很有好感,寿宴上没见着还有些生气,下来说了师父一顿。没多久师父就把金坊关了,姐妹们也都遣散了。”
“帮会……”这个词出现在千叶脑中时,她不由联想到一些黑恶势力,“就因为没去赴宴,所以他对妈妈怀恨在心,还威胁你师父把金坊关了?”提出问题后,她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
“不是不是,你别这么敏感。”刘美仙赶紧劝道,“金坊关张是因为……因为那位大哥后来被帮会里其他人夺了权,师父怕招惹麻烦所以才出此下策。”
“我听不明白,这些事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刘美仙终于还是将自己置于进退两难的境地,长久的闭上嘴,不知如何作答。
“Claire,我想知道妈妈的一切,请你告诉我。”
“对不起,我知道的只有这些。”
“不,你刚才说了,如果妈妈去了寿宴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也就是说,她跟帮会夺权的事有关联,对不对?”
千叶激动得红了脖子,一旁的宋英宸赶紧拉拉她的衣襟,示意她冷静。
“她跟帮会夺权没关系,是那个代她赴宴的姐妹……”
“她是谁,叫什么名字,麻烦你指给我看!”
“请别为难我,如果早知道你是抱着寻找真凶的目的来,我不会没轻没重的说那么多。我理解你,你妈妈出事时你才几岁,对她的过往完全不了解,所以不管听到什么都会不自觉的往坠楼那件事上套。我不想误导你,更不觉得当年的风波跟她坠楼有什么关联,你如果觉得是那位帮会大哥报复她,那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不可能。那个大哥已经死了,就在被夺权那会儿。”
千叶终于将关键证物拿了出来。
见到波斯菊胸针的瞬间,刘美仙惊呆了。
“波斯菊胸针!你怎么会有这个?”
“妈妈坠楼后身上突然多出这么个东西,所以我一直想搞清楚清水镇那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美仙涨红了脸,既不敢直面镜头,也不敢再往下说。
“既然那个人已经死了,这东西也不是妈妈的,为什么坠楼之后突然出现在现场?”
“我没法解答这问题,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
“那你告诉我,代妈妈赴宴的那个人是哪个,叫什么名字,我找她问去。”千叶又一次举起照片请求指认。
“Sorry,我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
“我今天很不像话,已经说了太多给你造成误会甚至误导的东西,不能再把其他人牵扯进来。过去的风波早已烟消云散,你刚才也说你爸爸是个赌鬼,我认为就是债主讨债不成所以痛下毒手,你说呢?”
“可……”
宋英宸突然发声:“我觉得Claire说的对,她有顾虑也是合情合理的。如果她说的任何一句话你都往你妈妈身上关联,或许会走错方向,甚至耽误你寻找真相的时间。”
“OK,我时间到了,请无论如何转达我对莲之的问候,让她好好将养身体,拜拜。”刘美仙讲出告别语,并毫不犹豫的从镜头前站起身。
千叶无可奈何。
“谢谢你……还有Amy姐,谢谢。”
Amy探出头笑笑,示意不客气,简单告别后关掉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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