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依娜从包间出来,举着电话,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爸不在,就我跟妈,你说吧。”
电话是贺冲打来的,这已是一天内他的第六通来电了。
“姐,帮我想到法子没?”
“我能有什么法子,爸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一不二。他在气头上,我劝你再忍两天,别去招惹。”贺依娜耸起左肩,将手机压在面颊下,又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清水顺着涂有橘红指甲油的指缝流过。
“他这次动了真格,估计没个一年半载的不会放过我。”
“那也还算不错啊,至少没判你无期。我看你也正好收收心,好好想想自己为什么那么不懂事。”贺依娜甩甩手,用纸巾擦净,又对着盥洗镜理了理头发。
“哎呀姐,什么时候了还说风凉话,不管你弟弟呀?”贺冲尽管一身肌肉,在贺依娜面前却从来都像个孩子。贺依娜一贯护着他,他对贺依娜的依赖中甚至带有儿子对母亲的情感。
“管啊,不正跟你讲着电话听你发着牢骚吗。”贺依娜强忍笑意。
“我都快没饭吃了,不怕我饿死啊。”
“明天我就让邱妈去给你做饭,想吃什么尽管开口,决不让我老弟饿死。”
“我是说钱,我没钱了!”
“钱?这我可不敢给你。爸打过招呼,家里谁要给你钱就是跟他作对,这险我不冒,白天就跟你说过。”
“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姐,求你了。”
“现在知道求我了,之前劝你的时候干嘛去啦。”贺依娜最终软下心,眼珠一转想出个办法,“得,这样吧,回头我让黎慕远开张卡,把你绑成副卡,这样爸爸就查不出来了。”
“有那么麻烦吗,你怎么那么怕他?”
“你不怕?你不怕找他闹去啊,说你长大了成人了,他不能剥夺你的财政自由。”
“行行行,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爸爸是天蝎座,鬼得很,我可不敢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乖乖女展现出调皮一面,跟弟弟分享着对父亲的看法,“不过冲儿,你这次真得好好反省反省,爸爸对你寄予厚望,别让他老人家寒心。”
“知道了,这不都一天没出门了吗。”
“那最好,就这样吧,我还在应酬,挂了。”
挂断电话,贺依娜补补口红,再次回到那间名叫“鹤庐”的豪华包厢。
另一边,贺冲刚挂断电话,复又响起铃声,原来是雷小豹。
“开门!”雷小豹在外按了很久门铃也无人应答,于是直接打电话过来。
贺冲跑下楼开了门。
“你来做什么?”他显然没有兴致接待访客。
“给。”雷小豹扔出雷万提供的那张白金卡。
“你的?”贺冲稳稳接住,两眼一亮。
“算是吧,我爸的,偷出来救救急。”雷小豹希望贺冲能记得自己的好,正如雷万所说,雪中送炭永远好过锦上添花。
“好兄弟。”贺冲立马换了副笑脸,拍拍雷小豹的肩,并主动从冰箱取出饮料招待。
“额度有限,先用着吧,也能应付段时间。”雷小豹一边看手机,一边说。
“我姐刚才也答应帮我了,世上还是好人多。”贺冲在屋内环绕一周,数落起父亲的种种不是来,“天不绝我,就怪不得我命好了。不就一破综合体吗,瞧把他气的,一点度量也没有,还什么十佳儒商呢,呸!修房子本就是拿来卖的,卖谁不都是收钱,我就搞不懂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还说什么诚信第一,糊弄谁啊,经商的有老实人吗,一个比一个贼。我看啊,他就是故意找茬,找我的不是……”
回头一瞥,雷小豹却专注的盯着手机看,根本没在听。
“老子跟你说话,看啥呢?”贺冲生气的问。
雷小豹盯住手机一个劲儿笑:“我去,这女的是河马成精吧,吃那么多。靠,还塞,第三十三个了……”
“什么三十三个?”贺冲朝他走去,想看个究竟。
“包子,妈呀太恶心了,还白菜馅儿的。”
“我看看。”贺冲伸手将手机夺了过来。
雷小豹在看直播,而在屏幕前埋头苦吃的正是杨千叶。
“我去,她是不是坐马桶上边吃边那个呀。”贺冲一看也乐了,打趣道。
“还我,正看得起劲儿呢。”
“等一下,让我看看这妞儿长什么样。啧,瞧那天灵盖应该没啥姿色。”
“这种PVC直肠子能有毛线姿色……”
杨千叶一直埋头吃,网友的红包也一直刷不停。
“打个赏吧,怪心酸的。”
“打什么赏啊,看就得了。”
“别那么抠门,人在吃天在看,人家为挣点钱命都豁出去了,还不赏两个,路边看见耍猴的不也得捧个钱场么。”不管三七二十一,贺冲用雷小豹的账号给杨千叶刷去一个大红包,500元。
网友惊呼土豪来了,杨千叶这时也微微抬头,就在五官展露瞬间,手机自动关机。
“靠!没电了。”
雷小豹夺过手机,摸摸衣兜,没带充电器。
贺冲在一瞬间看清了杨千叶的模样,觉得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见过这相貌平平的女孩。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会对一个毫无姿色的女孩产生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女的我怎么觉得在哪儿见过?”他嘟囔道。
“见个屁,是女人你都见过……快找个充电器给我。”
贺冲东找西摸,将充电器递给雷小豹。雷小豹充好电话扔在一旁,没再继续看直播。
“喝酒去?”贺冲提议,兜里有了救济粮,贪玩的兴致又如约而至。
“真不怕死啊,消停两天吧。”雷小豹今天是来笼络人心外加谆谆说教的,雷万安排的任务他可没忘,“万一待会儿你老子来了见人不在,明年今天可就是你的忌日。”
“哎,我这倒霉的人生啊。”想想也是这道理,贺冲双手抱住后脑勺摔倒在沙发上,“谢谢你啊小豹,这份情谊兄弟我没齿难忘,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果然,雷万说的一点没错,贺冲对雷小豹雪中送炭的行为感恩戴德。
见收买人心的功效立竿见影,雷小豹不得不暗暗佩服父亲老道的处世经验。
“客气,有难同当嘛,咱哥俩儿不说这些。”
“你妈还那么好赌吗?”贺冲无聊,突然将话题扯到雷小豹母亲惠冬青身上。
在贺冲面前,雷小豹并不在意聊及家事,像谈论旁人轶事般轻飘飘的说:“可不是,越赌越大越赌越背,迟早被我爸赶出门。”
“你爸敢吗?当年他可是入赘到你妈家,靠着你姥爷家一步步攀上来的。”
“哪儿是攀啊,攀还显得身手矫健,他那是一步步爬上去的。”
“有这么说自己老子的吗?”
“我说的是真话,你是没见过他那吃相,难看着呢。”
说完,两人哈哈大笑,足一对没心没肺的富家子弟。
“哎,看样子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快离了。”雷小豹突然有些惆怅的说。
“为什么?你爸真要过河拆桥?”
“也不算过河拆桥,他其实挺迁就我妈的,可我妈实在不像话,生意上的事儿不管,家里的事儿更是不顾,一天到晚泡在赌桌上,有时十天半个月才见上一面。你说,不管有钱没钱,哪个男人愿跟这种女人过日子?”
“那她还打你爸吗?”贺冲不怀好意的问,雷小豹这才意识到他一直在拿自己开涮。
“你一爷们儿家怎么那么八卦,哪辈子的事了还提。”
“都知道雷家有个河东狮,装什么家和万事兴啊。你啊劝你爸多买几份保险,那种保重大伤残意外的,全写你的名,总有一天你就发了。”
贺冲不在意,因为雷小豹自己也并不在意。
“他倒是想挨打,老婆没时间啊。其实我觉得他们离了也好,省得见面就吵,趁各自还不老,兜里也有几个,重新组合组合,说不定都能梅开二度。”
“对啊,以后你俩爸俩妈,刚好凑桌麻将。”
“去,别说我家事了,我都懒得提。”
“哎。”贺冲又是一阵叹息,觉得无聊透顶,“这一天时间怎么这么长啊,跟坐牢似的。”
他顺手摁开电视,正播送一条新闻——鹿城昨日再次发生人员失踪事件。一名王姓高三女学生放学未归,家人在其每日必经路线上反复寻找不见踪影。这是本月以来第二起人员失踪案件,警方高度怀疑当事人并非主观出走,而是遭他人谋害。至记者发稿前,警方仍在就相关线索展开搜查,电视台也将持续关注该事件的后续发展。
“你说,要是我被绑了,我爸愿意拿钱赎我吗?”贺冲若有所思的问。
“谁他妈敢绑你啊。”
“我是说如果。”
“当然会赎,你爸没那么爱钱,不像我爸。”
“上限是多少呢?”贺冲脑子里钻出个问号,他特别想知道自己在父亲心中占据什么样的比重,千百万个比喻都不如拿钱衡量来得直接,“五百万?五千万?一个亿?”
“多少都得赎,你爸就是台印钞机。”
“我看未必,最多五千万吧。”
“你不会想假装绑架,讹诈你爸吧?”
“去,我还没败到那份上。”
雷小豹嘴上说着,心中却想:“我看在你爸眼里你顶多也就值个百八十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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