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停直播等于掐断一笔重要收入,一个月内攒齐万元的计划眼看就要泡汤。
正当千叶束手无策之际,更意外的事发生了。
昨天,在去往童装店的路上,电话突然响了,看着那串再熟悉不过的号码,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喂……是,是我。”
刚接起电话听了几秒,她整个人战栗起来。
“再贵也要!怎么能问这么荒谬的问题,她是我妈,只要还活着就不可以放弃!”十字路口,行人如织,她近乎疯狂的朝电话那头喊。
“不,我说了不,别对我讲这种话……”
她痛苦的蹲了下去,四周高楼如壁垒高筑的陷阱,看着她绝望下跌。路人行色匆匆,纷纷侧目,却并不因陌生女孩的状况而停下脚步。大家都是忙碌而麻木的,每个人都不一定能掌控自己的生活,又有谁能帮得了她呢。
电话是疗养院打来的。躺了十几年的莫莲之近日出现状况,原本靠鼻腔伺管进食的她,因突发胃部恶疾而不能再以这种方式维持生命。院方询问的意思是要不要改为输营养液,同时也表达了客观建议——对一个活死人而言,昂贵的营养液着实是笔意义不大的开销。
作为女儿,她怎么可能接受如此残忍的建议,立马向童装店请假,火速买下回澜城的车票连夜赶了回去。
来到病房,见到日思夜想的母亲,内心焦急稍稍缓和。
病床上,莫莲之挂着吊瓶,满身监护用的线路。她睡得很沉,眼睛紧紧闭着,睫毛上有些灰尘。伤病带来的巨大痛苦对她来说既无法表达又无法感知,整个人看上去像具标本。
医生对她采取了紧急措施,总算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加之换上营养液补剂,情况有所好转。听护工说,前些天她一张脸乌青,现在好歹恢复了血色。
握住母亲的手,冰冷而粗糙。这曾是双柔软灵巧的手,烹饪可口饭菜,缝制漂亮衣裳……而如今,除了保有呼吸、代谢等基本机能,莫莲之再不具备任何高级的主观意识。
隔壁两张床躺过数不清的中风老人、病危患者,莫莲之若尚有意识,一定会为一次次送别有所感触,并重新审视为人的意义。但她的处境又何尝不更为凄苦无助,躺在床上将生命与时间一起流淌,连掐断这份虚耗的能力也没有。就像银行里一个忘了取号的客户,只能傻傻久坐,永远等不到窗口叫自己的轮子。
“妈,我来了……”
千叶嗓子又沙又哑,心尖刺疼。
“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医生,非自己扛着。你不能这么不听话,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你肯定不想吃那些东西了是不是,换现在这种,味道有没有好些?”
看着一滴滴坠下的营养液,她知道,那是母亲活下去的保障,也是一枚枚钱币。不过她丝毫没有不舍,只要能维持母亲性命,就算花上金山银山甚至赔上命也在所不惜。
可惜她没有金山银山。
“冷不冷,我把窗户关上?”她问,好似莫莲之跟着就会点头,但手刚触到窗户又缩了回来。正是闷热的夏天,怎么会冷呢。莫莲之只是因为像冬眠一样的活着,新陈代谢降到最低才导致四肢冰凉。
于是,她又俯下身。
“我现在在鹿城过得挺好,住的房子也大,很大很大……只可惜你不在身边,怎么也习惯不了。你放心,我一定努力赚钱,将来也买套属于我们的房子。小点无所谓,只要我俩在一起,到时你看电视听音乐,我炒菜做饭,做你爱吃的红烧肉……”
说到这儿,她感觉母亲的小指微微动了动,分不清错觉还是真实。
“为什么要去鹿城?因为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必须把它做了……别担心,没人敢欺负我,你女儿劲大着呢。”
正说着,进来两个人,一个穿白大褂,一个着老式中山装。
她恭敬的迎上前,点头示意。
“一晚没睡吧,看眼睛红的。”穿白大褂的岑医生说。
“肯定又哭了,这么久没见妈妈难免激动,是吧千叶?”穿中山装的是原纺织厂工会主席闵玉华,当初安排母女俩去向全靠他周全大义。对千叶而言,他无疑是与福利院院长齐肩的恩人。
“闵叔叔又取笑我。”她挤出一丝笑意,却掩不住满心低落。
“出去说吧,别妨碍病人休息。”
岑医生让出通道,千叶打头,闵玉华跟随,三人先后走了出去。
疗养院内有个小花圃,此时开满粉色蔷薇,但他们无心欣赏,直奔主题。
“千叶,你母亲是个奇迹,能维持生命体征十几年,在我所知的范围内仅此一个,足以见得她是位多么坚强的女性啊。”岑医生说。
“莲之心里挂着她这个女儿,自然会咬牙撑着。”闵玉华补充道。
“话虽如此,可你们都知道医学上这种植质状态的病人其实什么主观意识也没有,更谈不上思维。莫莲之从前身体素质好,这才是能坚持到现在的原因。千叶,我知道你很敏感谈论你母亲的病情,但今天我希望你能冷静的听我分析分析,不要感情用事。”终于,岑医生还是谈到了那个话题。
千叶圆睁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不做任何回应。闵玉华拍拍她的肩,像帮忙做出首肯。
“前段时间护工发现给你母亲进食的伺管出现反流现象,刚开始我们没重视,但后来发现反流物带血,便立即组织专家对她进行会诊,查出她患上了胃底静脉曲张。什么是胃底静脉曲张我不作赘述,但这种病直接导致她不能再靠伺管进食。”
千叶自然不明白什么叫胃底静脉曲张,但能猜到那是件可怕的事。对于成为植物人的莫莲之来说,任何一个小毛病都是致命的,即便最寻常不过的感冒发烧。
察觉到当事人的不解与惶恐,岑医生忙解释道。
“哦,放心,我们已经用组织粘合剂止住血了,没有进一步刺激的情况下复发率很低。想跟你说的是现在使用的营养液,是种非常昂贵的护理方式,将取代你母亲的日常进食。电话里跟你提的建议我知道很残忍,但你还是得冷静的考虑考虑,能不能担负起这笔开销,如果能,又能担负多久?”
“我说过,她是我妈妈,我最重要的人,即便用我的命去换我也在所不惜。”
“傻孩子,营养液是拿钱买的,命换不了,医学及法律上的问题不能用这种感性思维作答。”岑医生直截了当的说,“如果能以命换命,我想很多家庭面临的绝望痛苦都能轻减,但事实上这只是种不切实际的期望,你说呢?”
“岑医生也是想征求你的意见,毕竟你是莲之唯一的亲人。”闵玉华这时站了出来,压在她肩头的手掌厚实有力,“莲之这条命就靠那些营养液了,给不给给多久,完全你说了算。换句话,她能活多久,由你这当女儿的决定。”
千叶双手捂住耳朵,癫狂的摇头。
“不,不,我不可能放弃她。我知道费用很高,我一定会拼命赚钱……求求你们别放弃她,也别再劝我放弃她,妈妈要不在了我也活不了。”
闵玉华朝岑医生看看,轻轻摇头。
“好了千叶,别伤心了,莲之能活到现在的确不容易,你该感到幸运。”他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千叶,“我们没有要终止她生命的意思,再说法律也不会允许。岑医生和我还有你算老相识了吧,既然是老朋友,咱们就得对莲之负责,共同协商解决好眼下的问题。”
“你们都是我和妈妈的恩人,我一辈子记得你们的好。我相信你们,什么都可以听你们的,但只一个,让她活着,求你们了。”
“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岑医生似乎早预料到她会坚持。
“厂子改制以来,大伙儿工资都没发够,我们向上头申请很多次才帮莲之争取到一些钱。加上以前工会成立基金,各位干事四处奔走募集,才勉强支撑她的日常费用。现在基金没了,各种募集也没法再继续,疗养院这边把能减免的全减免了,但营养液的钱的确没辙。”闵玉华说着摸出张银行卡,递到千叶手上。
“这上面有两万,作为我个人对你母亲的资助。但刚才岑医生也说了,这种营养液长期使用是笔不菲的开销,估计这点钱管不了多久,你得赶紧想办法。”
千叶感激得想立马给他跪下,但这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此时她必须拿出坚强的态度,才能让两位恩人对她的决心深信不疑。
“闵叔叔,谢谢。”
“我也会尽我所能帮你母亲向院里争取最好的待遇。”岑医生跟着表了态。
“谢谢。”她哽咽着朝二人鞠躬,“妈妈能得到你们的帮助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这笔钱算我借闵叔叔的,一定尽快还你。也请岑医生代为坚持我的坚持,一定别放弃,费用再高我也愿意,只要妈妈能活着。”
“不用还,这是我的一片心意……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闵玉华问。
“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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