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按摩师结束完服务,冲贺占霆九十度鞠躬,继而轻手轻脚离开了贺府。
源于印度的古法按摩能最大限度舒展人体经络,缓解肌肉疲劳,这对近来一直处于亚健康状态的贺占霆来说相当受用——从他松弛自然的面部表情就能窥见一斑。等屋内沉香燃尽,他徐徐睁眼伸了个懒腰,倍感抖擞。
正在此时,贺冲进了门。
贺冲看上去很不高兴,虽未将开门关门、脱鞋放包等动静搞得太大,但光凭那对紧锁的眉头便知憋着一肚子气,典型的“来者不善”。
贺占霆从不会显得很热情,即便儿子是出差归来,对他来说也好似刚方便完从洗手间出来,熟视无睹。
“爸。”还是贺冲主动招呼,只等他开口便准备责问杨千叶的事。
他从鼻子深处哼了声,问:“谈的怎么样?”
“差不多吧,该达成共识的都达成了,只是投资配比上还需要进一步协商。”
“什么叫差不多,有你这么汇报工作的吗?”他没好气的说,将茶几上一串海黄盘珠拿起把玩。
“谈判细节那么多,明天我会做成书面材料交给你,急什么。”贺冲也有些不耐烦。
他立即接收到儿子呼之欲出的抵触情绪。
“怎么,累了?累了就去洗个澡,回头让邱妈炖点汤补补,吃过饭早些睡。”
“不累,心烦。”贺冲踧踖的说。
“总部不像寰宇那么轻松,要想干大事就别盼着有什么坦途可走。你要早几年开始刻苦,现在也不至于力不从心。不过没关系,慢慢来,有什么不懂的问你姐,需要什么支持也可以来找我。”
“我不是烦工作……”贺冲鼓起眼,满腹怨气一触即发。
“男人不烦工作烦什么,我现在又没控制你的经济,难不成又在为钱发愁?”
“烦感情,烦我自己!”
贺占霆转动盘珠的手突然停下,睥睨着愤懑沮丧的儿子。
“没出息,成天就想着女人。”
“不想女人难道想男人。”
“放肆!跟谁说话呢。”
引线一旦点燃,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爸,为什么要辞退杨千叶,你必须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原来是为这个。”贺占霆冷笑一下,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她不适合呆在奥古,所以就优化掉了。怎么,不行吗?”
“为什么不适合,我觉得她挺好,又聪明又肯学,要不了半年各项业务都能上手。”
“比她聪明肯学的人比比皆是,奥古又不是学校,不搞培训。记住,用人只有三大标准——当仁不让的能力,鞠躬尽瘁的衷心,单纯简单的关系,这三点她一条也不占。”
“那就让她回寰宇去,当初是我把人家硬拉到奥古来的,怎么来的就怎么送回去。”
“不行,我们家任何一家公司她都不许进。”
“凭什么!她好歹救过我的命,你就这么对你儿子的救命恩人?”
“这是两码事,我可以给她一笔钱,但不会雇佣她。”
“你这是过河拆桥,不,忘恩负义!”
贺占霆怒视着贺冲,太阳穴上的青筋凸了起来。
“我是什么样的为人还轮不到你来指点,倒是你这副不争气的样子看得我火大。”
“你怎么就容不下她了?”
“因为你喜欢她,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听闻此言,贺冲既觉得意外,又不觉得意外。
“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我亲眼看见的,你们一起吃饭,你那双眼珠子就没挪开过,恨不得把人给生扑了。怂,真怂。要不是想着给你留点面子,当时我就过去把桌子掀了。”
贺冲腾一下站起身,趔趄两步走到他跟前。
“我喜欢她有什么错,你凭什么干涉我的感情生活?”
“凭我是你老子,有义务筛查出现在你身边的人。以前你花天酒地我没怎么管,是因为你没动过真情,不过是荷尔蒙一时作怪罢了。但你对杨千叶产生了感情,产生了想娶回家当老婆的感情,我不得不及时掐灭你这念头,以绝后患。”
贺冲气得喘上了粗气,一颗心差半毫米就能跳出口。
“你休想!我就是要跟她好,就是要把她娶进门,你能把我怎样?”
“混账!”他起身就是一耳光,重重扇在贺冲脸上。
捂着火辣辣的脸,贺冲反不再唯唯诺诺,而是挺直了腰身。
“打吧,就是把我打死,这事我也不会听你的。”
贺占霆又扬手将那串盘珠朝他砸去,他只是双眼微闭,身体纹丝不动,珠子刚好砸在鼻梁,挂出一道浅浅的渗出血的印迹。
“你的婚姻不可能你自己说了算,趁早给我死心!”
“父子俩又吵什么呢!”听见动静,辛慕俯在二楼栏杆朝下一嚷,继而迅速下楼拉开贺冲。
“有话好好说,动不动就上手,把他都弄出血了,砸到眼睛怎么办!”
她一面帮贺冲擦鼻梁上的血,一面指责贺占霆。
“这混账的眼睛早瞎了,别护着他。”贺占霆也喘着粗气,胸部随喘息一起一伏。
“净说这种气话有什么意思,他要哪儿做的不对坐下来好好说,打骂能解决问题吗。我们家好歹也算望族,总得讲点素质吧。”
将父子俩安顿下来,她于两人间坐下,也是一副气冲冲的样。
“冲儿你说,又怎么惹你爸生气了,他身体不好,顺着点儿不行吗?”
贺冲倔强的将头扭向一边,鼻梁又辣又热,伸手一摸仍在流血,便抓起纸巾紧紧压在上面。
见他不语,辛慕又问贺占霆:“到底怎么回事?”
“好死不活的要跟那什么杨千叶搞一起,这是想把我气死!”
“杨千叶?”辛慕转头分别看看两人,回想起来,“就是当初一起被绑的那个女孩?”
贺占霆点点头。
“请你说话礼貌点,什么搞不搞,别把你对女人的态度用我头上。”贺冲怼道。
“我打死你!”贺占霆再度起身想要动粗,却只觉眩晕难捱,两条腿刚站直又弯了下去,整个人重重摔进沙发。
辛慕忙上前搀扶。
“冲儿你过分了,不许这么说话。”
贺冲玩世不恭的撇着嘴,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告诉你,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跟她在一起!”
“我也告诉你,除非我死,不然休想拆散我们!”
贺占霆气得浑身哆嗦,辛慕赶紧将一颗救心丸塞进他嘴里,又怕贺冲继续说出不中听的话把人气出好歹,便用尽全力将丈夫往卧房扶。
“好了别发火了,去躺会儿,冷静下来再说。”
贺占霆并不理会,将她粗暴的推开。
“我警告你别嘴硬,要敢跟我对着干,休想从家里拿走一分钱,奥古也别去了!”
听到他这么威胁贺冲,辛慕的思维忽然开起了小差。
“哈,求之不得。你以为我想去奥古啊,别说的好像谁捡了天大便宜似的。你喜欢赚钱我可不喜欢,我只想跟我爱的人天长地久的过日子。别说奥古,就是把鹿城给我我也不稀罕!”
“好,好……你给我滚,滚出这个家!”
“冲儿!别说了行吗,你爸真不能激动,看他脸都青了。”辛慕不停的顺着贺占霆的胸口。
“老秦,老秦!”她扬起脖子喊,很快,秦洛从外面跑进来。
“夫人……哟老爷这是怎么了?”
“快扶回房躺着,他不舒服,快。”
她与秦洛一左一右架起贺占霆踉踉跄跄送回房间,随后独自走了回来。
“你这孩子,想气死他是不是。”她在贺冲臂膀拍打三下,满面愁容与埋怨,“今天哪根筋犯了浑,一句服软的话也没有。”
“已经服了二十几年软了,我要为自己活一次。”
她一听忍俊不禁。
“才多大就开始说这种话,我都还没说呢。”她漠漠一笑,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妈,我们就是太能忍了才导致他在家里称王称霸,什么事都得依着他来。我要反抗,你也要反抗,咱们要团结!”
“傻孩子,这家本来就是你爸说了算。”她回头望望,将声音压低,“你姐不也莫名其妙就被削了权么,她又说什么了,还不是只有乖乖听命。”
“我不,追求真爱是每个人的基本权利,他休想剥夺。”
“话是这么说,可你也要放端正自己的位置。咱们不是小户人家,除了家庭关系还牵扯到很多社会关系,你未来的婚姻,你姐未来的婚姻都要把家族事业考虑进去,这点我是站在你爸那边的。”
“我跟杨千叶好碍家族生意什么事了,她既不是竞争对手家的千金,也不是贪慕钱权抢夺家产的女人,凭什么我要把一辈子的幸福奉献给家族生意,我是人,又不是投资工具。”
“可杨千叶跟你门不当户不对,你怎么能跟一个一无所有的女孩恋爱呢?你想过没,会不会是因为她救过你,所以你产生了想报恩的念头,而自己又把这念头误会成了感情。”
“哎呀不是,我非常清楚自己对她是怎么回事。”
“龙配凤鼠配虫,你俩确实不合适。”
辛慕这话让贺冲有些意外,没想到她脑子里根深蒂固的也是封建世俗。
“妈,你怎么也被洗脑了,两个人结合不就是建立在我爱你你爱我的基础上吗。杨千叶是没什么家世,可我就喜欢这种一清二白干干净净的姑娘,选择权在我,懂吗。”
“懂,我都懂,也愿意支持你,可你爸是不可能懂的,他一定坚决反对。”
“大不了我离开这个家,离开他引以为傲的奥古,我不稀罕。”
辛慕冷静的看着他,脑子飞快转动。
“你真爱那姑娘?”
“当然,非常确定。”
“即便你爸跟你翻脸也不怕?”
“不怕,大不了出去打工,钱少就少花,只要跟千叶在一起,我怎么都愿意。”
“看来是铁了心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爸想阻止也是阻止不了的,人的感情一旦坚定起来,不是谁想动摇就能动摇的。妈也是过来人,理解为爱不顾一切的毅力有多可怕。”
“是啊,我不需要他同意,跟杨千叶好这事也只是通知他。”
这时秦洛走了下来,一脸恭维。
“夫人,老爷睡了,吃了两颗安眠药,已经在打呼了。”
“睡了就好,等他冷静冷静,一把岁数火气还这么压不住,哎。”
秦洛又递上她习惯涂抹的醒脑膏,辛慕以指垫按压,涂抹在两个太阳穴。
秦洛偷偷朝贺冲竖起大拇指,意味深长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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