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为签约主播前,没法得到系统专业培训,千叶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万事俱备欠东风,她需要好好构思下直播内容。
别的“吃货主播”不是牛排就是炸鸡,不是匹萨就是芝士,这些成本对初涉直播的她来讲都是难以负担的。想来想去,要吃得多又不太花钱,只有一样——包子!
樱花公寓出门右转几百米就有家小小的包子店,说干就干。
一下班,她便跑去买了两大袋包子,足足50个。其实她能吃100个,但她心里清楚,要保存实力才能不断有惊喜,常播常新。
摄像头打开时,她又退却了。
镜头下的自己简直能用衰败二字形容。尽管上官羽给做过头,但睡两觉后,起初神采奕奕的发型早走了样,她又不善打理,还原不了当初的效果。
当然,这里面主观意识的作用更为明显,不自信一旦占据上风,怎么看都是不满意。
做了大概半小时心理建设,她战战兢兢开启了首秀。
直播间空无一人,她紧张得连呼吸也乱了节奏,表情木然。等啊等,左上角终于出现一个头像,第一个观众进场。
“你好。”
这是她说的唯一一句话,说完便埋头拼命吃起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她飞快的往嘴里塞包子,一直埋着头不敢看镜头,也能感觉到有热辣辣的目光极尽审视、观摩、挑剔、览奇之能事,透过屏幕紧紧牢牢的盯着她。
吃到第十二个时,她终于抬了下头。
可幸,房间内已挤进三十多名观众,不停在下方刷着留言。
“厉害,目测要火。”
“长什么样啊,怎么不抬头说两句。”
“美女,给个正脸。”
“抬头了耶……哇,还真像包子。”
“加油啊,把剩下的吃完,今天就看你了。”
“终于知道为什么直播吃东西了。”
“支持你,加油。”
各种各样的评论漫天飞,她来不及看,也没想过要回,脑子一片空白。
终于有人开始打赏,红包哗哗往下掉。一块九、十块、二十五、三块四、六块六……
她打了个嗝,隐隐觉得鼻子发酸。
……
一幢四层欧式别墅,不远处大树下停着辆车。早已是深夜,路灯将整个墅区烘托出一种隽永深远的感觉。
贺冲搂着刚认识的美女Kelly,跌跌撞撞上了几步台阶,走到自家门前。一侧通道深处传来黑背霹雳的吠声,这是它迎接主人的方式。
贺冲可没心思搭理它,晃晃悠悠伸出右手食指在密码锁上按了两下,门开。随即玄关灯自然亮起,他一个踉跄差点跌倒,Kelly赶紧扶住。
“小心。”
“到了。”他醉醺醺的说,右脚蹬掉左脚鞋子,反过来脱掉另一只,“去二楼洗个澡,咱们接着喝。”
Kelly也有些醉,努力眨巴眨巴眼,始终看不清暗处的客厅。
“还喝?我想睡了。”
“才几点啊。”他戳戳Kelly的鼻子,坏笑道,“这么想睡我?”
“讨厌,谁想睡你了。”
“不想睡跟我回什么家,装什么*。别不好意思,谁睡谁不都一样。”
Kelly当然不会扭头离开,能傍到贺冲这种级别的阔少花了她不少精力,怎么可能半途而废。
“别使坏了……开关在哪儿,好黑啊。”她顺着墙四处摸了摸。
“这儿呢。”
贺冲啪一下点亮客厅吊灯,室内顿时灯火通明。
与此同时,Kelly啊的大叫一声,像是看见什么恐怖的事。
沙发主位坐着位面色严肃,手拿串珠的男人,一旁客位,留山羊胡的男人起了身。
“少爷回来了。”秦洛平静的招呼道。
“爸……秦叔……”贺冲的酒顿时醒了大半,父亲深夜造访,凶多吉少。
秦洛朝不知所措的Kelly走来,露出熟人般和蔼的笑脸。
“时间不早了,司机就在门口,送小姐回去吧。”他的话好似带有魔法,Kelly毫无招架之力,顺从的将高跟鞋穿上。见她行动不便,秦洛忙俯身轻轻将鞋套进她的脚里。
“谢谢。”Kelly小声感谢,偷偷瞄了眼贺冲。
贺冲哪还顾得上她,豆大的汗断线似的往下掉,喉结一个劲上下移动。
“少爷好酒量,小姐不必担心,早些回家休息吧。”秦洛绅士的扶Kelly朝外走,朝贺冲挤挤眼,转身关上门。
“爸,这……这么晚您来做什么?”
他猛吸一口气想让脑袋不那么晕,但今晚的酒的确喝得过多,他几乎是扶着墙一步步走到客厅,在贺占霆对面坐下。
“不许坐。”贺占霆说,声音不大却十分强硬,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啊?哦。”贺冲撑着沙发摇摇晃晃站起身,“喝点什么,秦叔没给您倒茶吗?”
“跪下。”贺占霆依然没流露出明显的情绪,但口吻愈发冰冷。
贺冲拿手指戳戳耳洞,想确认父亲的话。
“什么?”
“我让你跪下。”
“怎么啦,没惹事啊我……”
话音未落,贺占霆手中的拐杖朝贺冲小腿击去,他痛得跪了下去。
“打我干嘛!”他嚎道,但父亲的眼睛光是看看就让他不寒而栗,瞬间又收起脾气,“我这细皮嫩肉的,打坏了你不心疼啊。”
“混账!”贺占霆终于发怒,挑起的眉头像两把利剑,“瞧瞧你成天都干了些什么?除了打架喝酒玩女人,别的一样不会,贺家的脸快让你丢光了。”
“来点新鲜的行不行,丢谁脸了,咱家的脸要那么容易丢,您找个保险柜锁起来呗。”
“放肆!”
正在此时,秦洛回了屋。“哎哟哟,快起来。”见贺冲委屈的跪着,连忙去扶,“多大的人了,怎么能跪着呢。”
“别拉这小畜生,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站着也能反省,他那么高的个儿,跪着多难受。”
秦洛在贺占霆面前的地位有时高过贺家其他人。说是有恃无恐也好,说是居功自傲也好,贺占霆总会给他相当的面子。这个军师辅佐贺占霆一步步走向商界巅峰,两人早合穿了一条裤子。
“就护着吧,你们都护着,迟早把他害死!”贺占霆虽还是愤怒不已,但不再逼贺冲下跪。贺冲顺势站到沙发外侧,偷偷目测下距离,确认父亲手中的拐杖够不着自己。
“我有错你指出来,改不就完了,干嘛动手。”他一边揉腿,一边抱怨,“你那拐杖根本不是用来走路的,就是用来抽我的。”
仗着秦洛挡在前面,贺冲嘴硬起来。
“你跟他说。”贺占霆耐性顿失,让秦洛代言。
秦洛咳了咳往前迈出一步,依旧笑脸盈盈。
“少爷是不是跟谁说起过世豪?”
“世豪?”贺冲一脸茫然。
世豪是奥古刚完工的shopping mall项目,建在鹿城新城区广场一侧。那里人流量巨大,交通也极为方便,是投资综合体的绝佳口岸。
“……中庭门面。”秦洛再次提醒。
“哦,那个呀,是啊,是说过,怎么了?”
“你允诺给别人了?”
“对啦,我一朋友说想投资,我就答应把中庭西侧几个门面卖给他了。你们修世豪不也是为了卖钱吗,人家又不少一分,熟人熟事的有什么问题?”贺冲振振有词,压根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小王八蛋!”贺占霆再度举起拐杖,他下意识往后退。
“少爷啊少爷,老爷早有打算要把一二三层打包卖给鑫源,你怎么能许给别人呢?”
“鑫源?”贺冲脑子飞快运转,“做百货啊?”
“谁给你的权利?给我报备没?”贺占霆骂道。
“我又不知道你要打包卖,跟我朋友推了就是,有什么大不了的。”
“问题就在这儿。”秦洛暗示他不要激动,娓娓解释道,“晚上在蓝宫吃饭,老徐突然向老爷问起这事,老爷全然不知很是被动。你那朋友是老徐家的亲戚,你可能不知道吧。”
“老徐算什么,我明天就去推了,别人不会说什么的。”
“你是你,老爷是老爷。”秦洛也有些不满他的态度,严肃的说,“老爷奋斗到今天靠的就是诚信二字,对他而言,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的。你是少东家,生意上的事自然能代表奥古,既许了诺给别人,怎么能说不认就不认呢。”
“又没签合同,有什么不能反悔的。”
“白纸黑字是合同,红口白牙也是合同。”秦洛很坚定。
贺冲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信口开河给父亲的事业规划带来了影响,顿时不再说话,埋着头傻傻愣愣的站着,等候发落。
贺占霆走过来,推开秦洛,抬手就是一巴掌,把他的酒意彻底打散。
秦洛再次上前拦在中间,一个劲帮贺占霆顺胸口。
“刚吃过药。”
贺占霆气冲冲坐了回去。
“鑫源的计划只能终止,好在还没跟对方深度交涉,不算最糟。不过对公司战略造成的损失你必须弥补,贺家上下都是掷地有声的人物,不能让你把家风给坏了。”
“弥补……我怎么弥补?你不会让我把剩下的门面都买了吧?”贺冲的声音低到只有自己能听见。
“从今天起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名下的几张信用卡你也别想再用了。要让我知道你找你妈你姐要钱,一定把你轰出去,我说到做到。”
贺冲急了,伸长脖子争辩:“凭什么呀,我跟我朋友说就是了,凭什么要断我来源!什么红口白牙举棋无悔,你们做事怎么那么古板!”
“知道那老徐什么为人吗?我们要是毁约,他能拽住这把柄在鹿城说上一年。我没那么多功夫搞招商,今天也告诉你,以后奥古的商业项目都是打包整销,你不仅不能去外面胡乱许愿,更没资格参与,听见没。”
“本来也没想让我参与……”贺冲微微晃着脑袋,知道暴风雨已到了收停的时候。
贺占霆伸手,秦洛将烟斗递上,此时他不再气急败坏,而是不慌不忙的抽了两口。
“平时太忙顾不得管你,如今看来,再不给点厉害你怕要上天了。”
“我不上天,我就在地上待着。到处都要用钱,爸,您不能这么对我。”
“要用钱可以卖房卖车啊,外头放的水也总还是够的。没给家里挣过一分,花得倒不少。这样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你好自为之吧。想赚钱,改天自己去公司应聘,从小白领做起。”
贺占霆撇下这话准备离开。
“当小白领还不如当小白脸呢。”贺冲嘟囔,贺占霆恶狠狠回过头,他又赶紧把脸埋下。
秦洛上前拉开门,恭恭敬敬候着主子,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门关上,屋内只剩贺冲一人,觉得天花板好像在转。
没钱,对他来说比世界末日还可怕。
自打成人以来他就没上过一天班,经济来源完全靠父母及姐姐支持,奥古上下也都知道这个少爷就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他当然觉得这一切理所应当,奥古是鹿城最有实力的企业,贺占霆的钱多到几辈子都用不完。所以他不认为自己还有什么必要去辛苦工作,吃喝玩乐才是生活的全部意义。
但现在变了,至少短时间内变了,贺占霆说一不二动了真格。
一小时前还在夜店左搂右抱风花雪月的日子,到此结束。
他当然也有些存款,外头还放着高利贷,可这些钱并非主动投资,而是来不及花完,才放去生息的。照说这些钱能撑起好过常人的生活,但他大手大脚惯了,根本不够塞牙缝。他甚至能够远瞻,要不了一个月便会坐吃山空,身无分文。
“妈的,这下完了。”他懊恼的对自己说,一屁股坐到地上。
“贺爷”这称号全来自财大气粗,一旦没了经济,谁还肯正眼瞧他一眼。奥古集团少东家的荷包空了,便不算什么少东家了。
想到这儿,他第一次尝到走投无路是什么滋味。
拿起电话,也不管三更半夜,他将与贺占霆熟识之人的电话打了个遍,希望对方能帮忙劝劝。大家都只是应下,每挂断一通电话,他便多出一份绝望。
是啊,贺占霆能咬断钉子,谁愿意为了个他这么个不成器的败家子去惹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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