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清泫艰难地回过头来，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落榕，咬牙忍受着身体的痛苦，问道：“慕堇若呢？”

　　落榕哭得一抽一抽的：“堇若姐姐她……不认识我们了呀……呜呜……”

　　雪清泫却是松了一口气，叹道：“她人没事就好……”

　　“她看上去没事，可是……”落榕抬头看着那高耸入云的山峰，想起慕堇若那杀神一般的模样，心有余悸。

　　“可是什么？”雪清泫摔下来的时候还隔着烟雾，并没有看到慕堇若的样子。

　　落榕瘪着嘴，声音沙哑地哭诉：“可是她身上全都是血，她还想杀了落榕……呜呜……”

　　“什么？！”

　　雪清泫大惊，身上全都是血，怎么还叫“没事”？

　　“那些血都没有再流动，她身上也没有伤口，而且她看上去好厉害，她的‘松柏语’召唤出来的不是藤蔓和荆棘，而是各种各样的武器……”落榕刚才虽然惊慌，但也是将慕堇若观察了一遍，才得出了这个结论。

　　雪清泫不再应答，而是抽出手中的剑，插进前方的地上，又向上“爬”了一步。

　　“大皇子殿下，您这样上去的话不是堇若姐姐的对手……”落榕想要阻止他，可是雪清泫打断了她的话：

　　“落榕，带我飞上去。”

　　落榕大惊：“真的不行，大皇子殿下，要不落榕带您去找神医白鲨吧！”

　　“这是命令！”雪清泫忽然抬高了声音，却拉扯了伤口，忍不住一阵咳嗽，又吐出了一口血沫。看样子，断掉的肋骨有可能插进了肺中。

　　落榕一愣，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山脚，那个包裹着楼十一的气泡还系在大石头上，气泡在空气中缓慢地起伏、转动，被阳光照耀得反射着迷蒙的光线。

　　雪清泫可以命令楼十一，落榕作为宠物的时候，又必须听从楼十一的命令，所以那个时候，她也就听从了雪清泫的命令。只是现在她的主人已经死去，她已经是一个自由的妖怪了，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可以命令她，那只能是五行大陆的创建者，五行神女，苏菖蒲。

　　不知道雪清泫是不是一时情急忘记了这件事，可是落榕却是再清楚明白不过了。她完全可以拒绝这个命令，雪清泫也不能将她怎样，然而，落榕只是看了楼十一一眼，就回过头来，对雪清泫点了点头，说道：

　　“好，落榕带大皇子上去，希望大皇子能将堇若姐姐唤回来。”

　　落榕让雪清泫将左手撑在她的肩膀上，承载了他半个身体的重量，然后咬紧牙关，挥动暮雪剑，“流云赋”载着两人往山顶飞去。

　　虽然落榕希望雪清泫能够成功，可是她心里没底。在上升的过程中她还想，现在的慕堇若只是在搜寻活着的人，说不定刚才看到山顶上已经没有“活人”，就再次离开了呢？那样的话虽然一时又找不到她，可是对于她和雪清泫的安全来说却是一件好事。

　　只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当你越是希望什么，它就越是迟迟不来；当你越是不希望什么，它偏要找上你。

　　落榕与雪清泫来到山顶，却看到慕堇若还在。然而站着的人已经不止她自己，还有一个红色的身影——

　　“乔笙！唔——”

　　落榕刚叫出声，就被雪清泫捂住了嘴巴。慕堇若的耳朵动了，却恰巧飘过一团烟雾，挡住了她的视线。当烟雾散去的时候，她已经回过头去，又专心地看着夏乔笙。

　　雪清泫和落榕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她，发现她似乎不再“发疯”，而是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夏乔笙。只是，她的右手依然抬着，手中“马良神笔”的笔尖也依旧朝着前方。

　　夏乔笙悠悠转醒的时候，落榕正跃下山崖。她在迷糊中听到了落榕的话，还以为慕堇若是病了或是受伤了，可是当她睁开双眼，看到的却是慕堇若那双无神的眼睛。夏乔笙一下子就震惊了，在那双眼睛里，她看不到慕堇若此时的想法，那双眼中，是一团浓浓的黑雾。

　　慕堇若用法力具现出来用来攻击落榕的兵器们悉数落入山崖，又化作无数碎屑。夏乔笙等那阵兵器飞过去了，就缓缓地站了起来。慕堇若立刻将攻击方向锁定在夏乔笙身上，可是动作却是一顿。

　　虽然失去了意识，可是慕堇若依然觉得自己内心某个地方，被硬生生闯开了。眼前的夏乔笙明明站在原地未动，可是在慕堇若看来，这个威胁却远远比不上自己内在的危机。

　　夏乔笙利用自己的“读瞳”，硬生生闯进了慕堇若的精神世界中。若是换了平时，她是万万做不到这一点的，但慕堇若失去自我意识变成杀戮机器，却正好给了夏乔笙可乘之机。

　　慕堇若的意识世界，是一块空旷地望不到边的空间。那里异常冰冷，空无一物，只有漫天遍地的黑雾。

　　夏乔笙就在这一片黑暗当中小心翼翼地行走着，没有方向，也没有声音。不知不觉，她不由自主地抱住了自己的手臂，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了。夏乔笙蹲下去摸了摸脚下的地面，触手一片冰冷，似乎是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糟糕，如果这里被冻住的话，堇若姐姐就再也无法恢复心神了！”夏乔笙有些着急，将双手聚拢在嘴边，朝着四面八方喊了起来：

　　“堇若姐姐！”

　　“小堇若！”

　　“……笨丫头？”

　　“木木！”

　　“宝宝！”

　　……

　　这些，都是夏乔笙曾经在慕堇若的眼睛里“偷窥”到的，她的记忆当中别人对她的称呼。夏乔笙认为，只有唤醒令慕堇若温暖的记忆，她才能从这片黑漆漆的冰天雪地当中解脱。

　　夏乔笙的意识在慕堇若的意识当中努力着，雪清泫和落榕也没闲着。虽然落榕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当她架着雪清泫，使用“流水决”瞬移到夏乔笙身边时，她看到夏乔笙那双红色的瞳孔像是琉璃一般闪烁着光芒，又像是有两潭仙界的湖水在眼中游荡。

　　“她应该是使用‘读瞳’进入了慕堇若的内心世界，”雪清泫毕竟比落榕懂得多，猜测道，“我们不要干等，幻境随时会发生变化……”说着，他一把扯下了自己那歪歪斜斜的披风，对落榕说道：

　　“你把它划开，将我们几个人集中起来，系在一起。”

　　落榕点了点头，这样一来，就算幻境发生变化，他们这些人也不会再分散了。她用暮雪剑劈斩着这件血迹斑斑的披风，没想到它却很是坚韧。她不知道，这也是神匠慕颜的杰作。雪清泫虽然将自己曾经那件送给了慕堇若，可他并不是只有那一件披风。他的衣服放在外面每一件都是“神器”级别，可是在他看来，只要能救人，这也不过是一块普通的黑布而已。

　　落榕很快就将几人的手腕用黑布系在一起，只剩下她自己了。她拿着黑布的一头，却在放到自己手腕上的时候犹豫了。

　　雪清泫正专注地等待着慕堇若，他的伤口也不容许他有过多的精力，因此并没有注意到落榕的状态。落榕抓着黑布，犹豫不决。

　　幻境再次变化的话，她就又要和楼十一分开了，而且这次的分开，恐怕就是永别。所以，她想下山去，将楼十一带回来，即使，他已经是一具尸体。

　　可是现在，姬华他们都没醒，雪清泫失去了战斗力，如果慕堇若“醒”过来却没有恢复意识，就只有夏乔笙一个人和她抗衡，万一出事怎么办？

　　黑布被落榕拿起又放下，又再次拿起……她的眼中渐渐涌起泪花，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我一直快乐地生活在琵琶湖底，想吃什么鱼就抓什么鱼，想要珍珠就到处去抢，想和锦鲤打架就痛快地去打……我从来都没有这样犹豫过！”

　　落榕的眼泪“啪嗒”一声砸到自己的手背上，溅成了一朵小小的花。

　　几乎与此同时，那个让她又恐惧又讨厌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此情可待成追忆……”

　　光线忽然一暗，落榕和雪清泫一起往天空望去，只见那轮灿烂的太阳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

　　“天狗……天狗食日？！”落榕差点叫出声来，又怕惊扰了夏乔笙和慕堇若，最后只剩下轻声的念叨。

　　失去光明的恐惧感席卷了落榕的每一个细胞，她忍不住发起抖来。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更让她恐惧到站立不稳。

　　那声音小小的，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她在哭，哭得很小声，但是很伤心。

　　“是……堇若姐姐？”落榕惊诧地看着雪清泫，也在雪清泫的脸上看到了迷茫的神色。太阳的光芒终于被吞噬干净，落榕与雪清泫也陷入了一片寂静的黑暗当中，除了慕堇若的啜泣声，什么都没有。

　　“落榕？”夏乔笙的声音却忽然响起，吓得落榕一个激灵。

　　“……乔笙？”落榕试探着问道，“成功了吗，乔笙？堇若姐姐好了吗？”

　　可是不用夏乔笙回答，落榕也知道了，夏乔笙并没有成功，因为那个低低的啜泣声仍在继续。

　　“我还在寻找堇若姐姐的意识，可是你是怎么进来的？”落榕看不到夏乔笙的身影，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就在不远处。

　　“不止是我，还有雪清泫大皇子，姬华国君，还有……”落榕不知道该称呼枫叶还是艾叶，只好说道，“我们都在。”

　　“是这个幻境的影响。”雪清泫的声音忽然响起，“这应该是幻境当中的幻境，也就是说，外面还是那处山崖，不要乱跑，当心掉下去。”

　　落榕一听，一直被绞着的心终于舒展开了。还好，她还有机会把楼十一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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