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一走,小刘转过脸来看骆兆谦,只见他神思恍惚,失魂落魄,便问:“老板,你没事儿吧?”
骆兆谦摆摆手,低声说:“走吧。”
出了酒吧,骆兆谦果然一路向东,小刘说:“老板,你准备现在就去找?大半夜的,不太方便,我们找一家酒店住下,明天一早再去好不好?”
骆兆谦不说话,只顾低着头向前走,过了好久,他终于抬起头来,盯住了小刘,“她已经有孩子了,你相信吗?”
小刘躲开他的视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三年了,她也许真的已经嫁人了。”
小刘劝道:“老板……你不要胡乱猜测,明天去看看就知道了,那服务员的话也不一定是真的。”
骆兆谦的表情由隐忍变得青黄一片,“找个地方住下吧。”
一夜浅眠,半梦半醒之间,眼前都是杨柳的脸。黎明时分一阵电闪雷鸣,伴有呼啸而过的劲风,雨珠砸得窗户噼啪作响。骆兆谦索性翻身下床,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密密的雨帘。
好在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一个小时,天空便放晴了。
骆兆谦走进卫生间洗漱,认真打理了头发,刮了胡子,打上杨柳曾经送给他的那条宝蓝色领带。
小刘敲门进来,对骆兆谦说:“老板,我刚才去查了一下,那个小区里确实有一个叫杨柳的,年龄跟杨秘书相仿。”
骆兆谦问:“怎么查的?”
“我冒充是自来水公司的,要维修水表,给看大门的老头递了一包苏烟,就查出来了,12号楼3单元202,老板,你现在去吗?”
骆兆谦听他这么一问,没来由地有些慌乱,怔愣了良久,才说,“再等一会吧。”
刻骨深爱过的人才会懂得,经年累月挣扎在思念的沧海里,却在即将泅渡上岸的那一秒,生了胆怯。
“好的老板,那我先去盯着。”
杨柳今天起得早,络络和唐唐嚷了两天要吃“朱记蟹黄包”,以往她起床的时候,蟹黄包早就卖完了。今天特意早起一个小时,换上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头发束成马尾,踩着运动鞋出门买包子。
雨后的空气尤其清新,微风吹过,路旁的树枝上还有碎碎的水滴落下来。
她低着头向前走,脑子里还在盘旋着网店的事,这一阵生意太好,她和阿月拉已经忙不过来了,也许要再请一个新员工。
“杨柳。”
旁边的花园小径上,传出一声低低的呼唤。
杨柳下意识地转身看过去,整个人僵在当场。
这个只能在梦中相见的男人,几时从梦境中走出来了?
他的眼眸中有着阳光的碎影,显得有些不真实的柔和,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杨柳的身子骤然一凛,心脏几乎就在这注视中停摆了下来。她动了动唇,没有声音,深呼吸一下,按捺住内心的极度狂乱。
骆兆谦一步一步走过来,轻声说:“杨柳,你还好吗?”
杨柳动弹不得,一阵阵不可控的目眩当头袭来,晕得前方只剩一片无望的白光。
出窍良久的她终于回了神,语气淡得像一碗未加盐的清汤,“你怎么来了?”
骆兆谦如鲠在喉,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才说:“我很想你。”
杨柳别过脸,让这独白扑了个空。
“你回去吧。”她说。
她转过身,光线从她脸颊边掠过,在鼻翼一侧留下了剪影,“你来这里不方便。”
杨柳掉头回去。
四肢绵软无力,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买蟹黄包了。
骆兆谦站在风中,望着她决然而去的背影,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悲凉的滋味。她说“不方便”,为什么不方便,难道她真是已经嫁给别人了吗?
疼痛慢慢蔓延,扩散到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血管,最终疼得刻骨铭心。他的整个头部都滚烫得如同岩浆一般,根本无法平息,无法回到正常的状态。
他很想上前抓住她,但到底还是提不起勇气。
小刘走过来,轻声说:“老板,这事儿急不得,我们先回去吧,既然已经知道杨小姐住在这里,那就不急在一时。”
骆兆谦耳边一阵阵嗡嗡作响,什么声音也听不进去,在僵硬颤抖的四肢重新恢复知觉的时候,他问小刘,“你说,她会不会再次逃跑,躲到我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不会吧……我在物业那里查到杨小姐是这里的业主,她不是租户,应该不会轻易离开的吧。”看到骆兆谦兀自茫然发呆,他又说:“骆董不放心的话,您先回去休息,我在这里守着。”
骆兆谦无言地点点头,抬头望向杨柳离去的方向,看了很久很久。
杨柳回到房间,一颗心兀自砰砰跳个不停,她没想到,骆兆谦会找到这里来,他怎么知道,是恺恺告诉他的?
不,不会,恺恺明明答应过她,不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行踪。
他来了,与三年前相比,更加淡漠严肃了,眼角眉梢仿佛多了些沧桑,这些年他跟林夕还幸福吗?
唐唐小跑着过来,问:“妈妈,包子呢?”
杨柳定定望着儿子,他有一双与骆兆谦一样深湛的眼睛,过去的无数个时刻,她凝视着这双眼睛,想着另一张面孔。
“唐唐,乖孩子,早上下雨了,那个伯伯没有做蟹黄包,明天再吃好不好?”
唐唐很失望,她哄了半天,才把儿子哄好了。
“萍姐,一会儿你送他们去幼儿园吧,然后多买点菜回来,我今天不出门了。”
萍姐在厨房里答应着,她正在给两个孩子做什锦炒饭。
杨柳安顿好孩子们,打起精神来到工作室做手工,一上午做了三只手环,一条银项圈和一只小牛皮包,萍姐就急急忙忙来敲门,说:“小杨,老师打电话来,说唐唐把别的小朋友打伤了。”
杨柳吃惊不小,“怎么回事?”
“老师在电话里没说,让你赶紧去一趟。”
杨柳变了脸色,急急忙忙换下工作服,抓起手包就往外走。
幼儿园并不远,就在小区斜对面,步行五分钟就到。
她找到唐唐所在的班级,看到儿子正坐在小凳子上哇哇大哭,女儿络络也在哭。杨柳吓了一大跳,赶紧推门进去,问:“宝贝怎么了?”
老师走过来,说:“唐唐妈妈,孩子之前一直表现挺好的,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把一个男孩子打了,脸也抓破了,人家孩子的爸爸已经来了,在园长室,你也过去吧。”
杨柳谢了老师,顾不上自己的一对儿女,起身就往园长室走。
园长室在走廊尽头,她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在嚷嚷,“把我儿子的脸抓成这样,必须得给我个说法。”
杨柳心慌意乱地走进去,首先看了看坐在凳子上的小男孩,脸上和脖子上确实有几道抓痕,哭得眼泡都肿起来了。
她赶紧连声道歉。
但男孩的爸爸并不买账,嚷着,“你是怎么教育孩子的?我儿子原来一直好好的,你儿子才来了没几天,就把我们抓成这样,你今天一定要给我一个说法。”
“这位大哥,真是对不起,我……先带孩子去医院看看吧?”
“去医院就行了?我的儿子受了罪,可不能白受!”膀大腰圆的男人声如洪钟,嘴角唾沫横飞。
杨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倒是一旁的园长说话了,“孩子都还小,出现这种事情也在所难免,唐唐妈妈也很抱歉,这样,霖霖爸爸,先去医院看一看,让医生处理一下消消毒,然后呢,唐唐妈妈再给孩子买点补品补一补,尽尽心,表表歉意,你觉得行吗?”
“补品不需要,我儿子喜欢吃什么我自己知道,你给钱吧,我自己能买。”男人说。
杨柳连忙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给一千吧。”
杨柳一怔。园长也愣了一下。
这么点小伤,要一千块真是狮子大开口了。
杨柳看了园长一眼,有些为难。
园长忙打圆场说:“霖霖爸爸,孩子也是小伤,大家养孩子也都不容易,您看,少要点行吗?”
胖大男人并不买账,“看在园长的份儿上,给你打个八折。我跟你说,你别以为我是讹你,我这儿子可是我的命根子,长这么大我都没舍得动过一根手指头,你家的小子伸手就给我挖了这几个坑,还不知道会不会留疤,你说要是你的孩子受伤,你不心疼?!”
杨柳赔着笑脸,“真是对不起了大哥,这样,咱们赶紧去医院吧,我家孩子确实淘气,回家我一定狠狠批评他!”
男人接过杨柳递过来的钞票,脸色稍霁。抱着儿子跟她去了医院。
医生查看一番后,说了句“小伤”,擦了点药水开了一支药膏就算完事了,杨柳还赔着笑将他们父子送出医院。
看着父子俩走远,杨柳怒不可遏,回头就去找那臭小子算账。
唐唐见妈妈去而复返,越发觉得委屈,大哭不止。络络看到哥哥哭,也跟着闹起来。
幼儿园老师很无奈地跟杨柳说:“这孩子一直在哭,怎么都哄不好,吵得其他孩子也没法午睡,要不,您带回家安抚一下?”
杨柳连声道歉,把兄妹俩领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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