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节后,文竹给新员工做入职培训,临近结束时手机振动起来,本想掐掉,见是杜鹃的,便宣布培训结束,收拾资料加快步伐走出培训室。
“哥,你能出来一趟吗?”杜鹃的声音急促而有怒气。
文竹一怔,比她小几月还叫哥,真逗。女人叫声哥,必有事相求。
“什么事这么急!电话里能说吗?”文竹不想耽搁上班时间。
“有些话难以耻口,还是见面谈吧。”
“行,什么地方见?”文竹感觉当哥的责任不轻。
“老地方。”
文竹知道杜鹃所言的是‘缘分天空’茶馆,但感觉很滑稽。对杜鹃而言,那地方的确很熟悉,对文竹而言也可以说很熟悉,但两人在那就会晤过两次。看来杜鹃真把自己当老友了,聚过两次的茶馆自然也就成了老地方。
文竹向主管领导说去劳动局有事,假公济私一路直奔茶馆,心里一直想什么事这么火急燎烧的。到了茶馆甚是奇怪,居然不见杜鹃人影,比自己近多了还未到,想必有什么事缠身了。
下午三点人不怎么多,邓丽君的歌声轻轻地在茶馆里飘绕。文竹随便找了一个角落,要了二杯龙井,杜鹃喜欢,听着音乐静候。
一个穿着黄衣服染着黄发的时髦青年走到吧台前,嚷道:“老板,能不能换别人的歌啊?”
戴着老花镜的老板头也没抬,回道:“如果想继续喝茶,请归位。如果要听别人的歌,在我生前办不到。”
“那你百年后呢?”年青人口无遮拦。
“你可以来听我的哀乐。”老头也不生气,轻描淡写地说。
时髦青年乐了,老头笑了,愣头青输给老睿智,输得心服口服,折回去了。老花镜不是为了钱在经营着这家茶馆,他经营的是一种道,一种生活,一种怀旧,一种情趣,一种不为外界轻易而改变自己的信念。
他的茶馆只放邓丽君的歌,文竹从没去求证什么,反正每次来都是甜蜜的歌声,快八年了。邓丽君的歌飘逸在这古色古香的茶馆里,越来越有韵味,日久生情,老顾客不想挪窝。像这样的老店在龙城市,还真不少,祥和在老城的每个角落。
杜鹃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入,文竹感觉连她身边的风也是怒所气冲冲的。
“文竹,让你久等了。太气人了!”杜鹃放下包,一屁股坐了下来,原来哥是私下称呼的。
“喝口茶,润润嗓子。稍候,把比鸡毛信还急的事一一道来。”
“那个王八蛋,自以为是院长,便无法无天,明目张胆欺侮到我头上来了。平常我不跟他一般见识,现在有一空就来骚扰我,快气炸我了。”
杜鹃见文竹手指放在嘴边,朝四周瞧瞧,知道失态了,喝了口茶,心态平和了许多,继续道:“我们的院长朱有财,半年前调过来的,据说是生活作风问题。但这家伙后台很硬,因祸得福从副院长升迁至院长,从此这小子更加嚣张跋扈。
“人瘦得像只猴,色得像只狼,好几个护士遭了殃,有人敢怒不敢言,有人顺势往上爬。他想对小倩动手,后来听说她爸是公安局的,才不敢轻举妄动。
“后来转悠到我这儿来了,先是关心地献殷勤,说些挑逗的黄色小段,我置之不理。我不理他,他以为是我软弱的顺从,竟敢耍起流氓来,用咸猪手来揩油,还说:‘我们都是成年人,不用考虑那么多。一人出一样,大家白相相。你快活,我风流。’
“不堪入耳,我愤然怒道:‘尊敬的院长先生,请你放尊重点,把咸猪手拿走。民女虽弱,却不想靠你这棵大树乘凉。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对于我的严正义词,他像个旁人似的若无其事,真是极品无赖,无耻地说:‘杜鹃同志,我是院长,你是护士长,我找你来是谈工作。讲个笑话是为了润滑关系,顺利开展工作。如果你顺了我,事事好办。否则,哼!’我‘呸’的一声,摔门而出。
“此人真是恶棍,说到做到,一有空就来骚扰我。我便找一个当律师的同学去咨询,她说可以告他,只是无凭无据,难以取证。即使取到了证,你赢了官司,这种性骚扰对他无实质性地损失。
“如果他请人反咬你一口,那就更惨了。你本是受害者,到时名誉、身心将受到严重打击,以后你如何面对同事,如何生活?
“文竹,我该怎么办?我都快疯到要辞职了。今天给你打完电话后刚想过来,他又来了,像牛皮糠似的,其他同事只当没看见,也许背后快把我骂成狐狸精、下三滥了。
“我虎着脸,借装去厕所,出来时,他居然在厕所外边守着了。我气得恨不得把裤裆里的红包甩在他巴掌大的脸上。还好小倩帮了忙,说他夫人来了,他才像幽灵一样散去。”
人出离愤怒时讲话自然失去理智,谁都有凶悍的一面,只是给平常的修养遮住了。如果这是杜鹃平时的讲话,文竹打死也不会相信,但看到那张变形的俊脸便什么都信了。
“这事还真有点棘手,你想怎么办?”
“告他不成,也只能揍他一顿了。也好让那瘦猴收敛收敛。”
“揍他只能解一时之恨,非长久之计。”
“天堂的青松指望不上了,世上只有你能帮我了。哥,你说该咋办?”
“不要说天上的,行不行?”人间的斗不过天上的,文竹的头有点大。
“行,只要你能帮我解决。我就听你的。”
“是人总有缺点。你先把他的情况大致讲一下,尤其是他的弱点。”
杜鹃除了他的长相和好色之外,其它方面讲不出任何道道。好色肯定是他的弱点,光凭这一点要击到他并非易事,何况他还有那么硬的后台。除非要挖到他的墙角,才有机会整垮他。
文竹皱了皱眉,道:“凭我们俩还不行,得请私家侦探。”
杜鹃眼睛一亮:“是不是光头摄影大师?”
文竹点了一下头,拨通了赵东晟的手机,十分钟不到,拉风的吉普停在了马路对面的树阴下。文竹赶紧叫服务员添了一套茶具。
见只有文竹跟杜鹃两人,东晟用不怀好意的眼光看了一眼文竹。文竹不待他不开口,便作了一番陈述。见有案子,虽是小儿科的,东晟还是饶有兴趣。
东晟向杜鹃问了几个问题后,要她提供朱有财的照片,体型特征,上班时间,车牌号,身份证号码,手机号码,以前在哪个医院呆过,及某些不良嗜好。
杜鹃打了一个电话给曾小倩,她一会儿就把资料送了过来,她是档案室的。还提供了另外一个消息,说朱有财怕老婆,比老鼠怕猫还结棍。
东晟把需要的东西记录在册,把朱有财的照片摄入手机,便挥挥手说等他的好消息。一杯茶只喝了一半,大概是侦探的一贯作风。
没几天,朱有财的背景和靠山如冰山一样浮现。朱有财,四十五岁,儿童医院院长,半年前为解放医院副院长,因作风问题调动。身高一米七二,体重九十五斤。开一辆黑色帕萨特,家住大同花苑十三幢甲单元301室。好色,屡犯屡改,屡改屡犯。
妻管严,家中老婆说了算。张美丽,其妻,龙城市财政局副局长,四十二岁,身高一米五三,体重一百五十三斤。开一辆灰色奥迪。性格慓悍,典型的母夜叉,年轻时与朱有财对打十战十胜,从此在家说一不二。
如果说她的肥胖是来自食物的精华,那么朱有财的精华十有八九是分派到其他女性那里去了。朱孝大,其父,前龙城市财政局局长。张成余,其岳父,前龙城市卫生局局长。朱玲,其女,在沪读大学。
赵东晟所了解的还不止这些,看起来朱、张两家世代官宦,其实不然。
为掩人耳目,两家结成联盟,利益互相输送,朱家安排张家的女儿去财政局,张家安排朱家的儿子去卫生局,神不知鬼不觉,给外人感觉还高风亮节,没利用手中的权力为子女在自己的局里谋私利,对手也抓不住一丝把柄。肥水不外流,后来两家结了亲。
前人尝到甜头,后人仿效,利益输送之风气在机关越演越烈,大有流行之趋势。百姓沾不上边,也只能饭后发发牢骚,抱怨娘老子无用,一局不局。口水淹不死人,坐着权位上数钱是真的,因此局长的儿女仍是机关干部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不是世袭,是利益输送。
张美丽经过栽培,一路青云至副局。朱有财不才,好歹也混成一家医院院长。他业务不精,好色一流,折腾属下美女一流。虽然每次寻花问柳给老婆逮住,免不了脸青鼻肿,可他还像狗一样改不了吃屎的恶习,好一段就犯。当然抓住的机会远远小于被抓住的机会,否则他也不会傻到天天被抓还天天犯。
何况还有一群狐朋狗友为他搪塞,就连他白发苍苍的老朱局也给这个浪荡子做了两次挡箭牌。至于他出了事情,两个半局长倒是一致对外(副局算半个),统一行动,保朱成功,官擢一级。
东晟通过盯梢观察,朱有财一般早晨八点左右开着那辆黑色帕萨特从大同花苑出来,一刻钟后至医院。下午飘忽不定,很少准时下班,大多早早出门,两件事少不了,应酬、开房。除了出差很少在外过夜,这大概是威慑于雌老虎的威严。
一周后,赵东晟得到可靠消息,一基建商在某高级宾馆为朱有财开了一个月的包房,说是用于谈判,其实是供他取乐。
原来医院正在搞基建,奸商是不会做蚀本的买卖的。东晟通过宾馆内线人员,安装了二个最先进的摄像头,隐蔽,但拍出来的效果清晰得让人抓狂,当然花费不菲。基本上每天下午,屋内会有一个挺胸束腰翘臀的女郎在等朱有财巫山云雨,他乐此不疲。
大功告成,东晟及时撤退,不浪费一点时间。他通过画面回看,还发现了一个大秘密,朱有财收贿的场面,一手提箱人民币。
偷情的场面东晟处理得游刃有余,制作一光盘,再用他特有捕捉画面的能力,另拍了几张特写,其中一张把那女人卷曲的一根毛拍得张牙舞爪、栩栩如生。在一个未曾去过的邮局,赵东晟用电脑打印的收件人地址及人名,特快专递寄给了张美丽。
张副局长惊讶之余打开了包裹,画面不堪入目,尤其是那一张特写,挑衅着她的神经,妒火中烧,差点把办公桌上的一盆盆景打翻在地。克制着,克制着,实在受不了,她收拾好那一堆秽物,提前下班。
途中打了几个电话给朱有财,一个未接,恨不得把手机砸个稀巴烂。
晚上,朱有财哼着小曲开门,还未拉灯,身上就给包着毯子的棒槌一阵乱打,打得晕头转向,酒醒了大半,以为遇上劫匪了,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装死。待灯火通明时,用肿着的眼偷偷一瞄,发现站在面前的是叉着腰的母老虎,气不打一处来,挣扎着爬起。
“臭娘们,你还有没有人性!不分青红皂白把老子往死里打!我受够你了!离婚!离婚!”
对于咆哮的朱有财,张美丽不言语,冷笑一声,打开了DVD,那疯狂的淫秽的画面重演,男主角是断了三根肋骨的朱有财。他吓得面无血色,裤裆里却依然有了生理反应,贼心不死。
想不到老婆有这一手,看着她铁青的脸,赶紧摁了画面,朱有财怂得拿着棒槌主动要求追罚。张美丽看着老公的怂相,没了家庭暴力的兴趣,只是向他伸出了手。他以为是来拉他,便伸手过去认错,谁知给她推了个趔趄。手依然伸在他面前,好像是从棺材里伸出来的。
“钱呢。那么多钱,拿回来一半不到。是不是塞到骚娘们的缝里去了?”
“没有,老婆大人。分给属下了。”他收贿的那一段没看到。
“蒙谁啊?交不交?”张美丽扬了扬棒槌。
“交。”朱有财蒙混不过去。那棒槌威力无边,尤其是在雌老虎手中。
答应交钱后,张美丽才替朱有财验伤,伤得不轻,肋骨断了三根,外伤就不说了,这都是怒火中烧的后果。半夜里朱有财梦中痛醒,问老婆那光盘是哪里来的,老婆说是邮寄到我单位的。两人才发觉大祸临头,却又无能为力,一直煎熬到天亮。
如果这玩意寄到纪委,官职一撸到底,像那断崖跳水,毫无生机。只希望人家是敲诈勒索的,因为钱去了还能来,官丢了就死悄悄了。
朱有财明天一早打电话到医院请假,假期二月,说是摔伤了肋骨。人家想想也是,打断肋骨那是多残忍的事,谁下得了手呢?摔伤比较贴切。
朱院长住在邻城的一家医院,惶惶不可终日,希望有电话来,更希望永远没有电话来。张美丽的脑子比她老公的脑子要好使一点,按照特快专递上的电话打了过去,揪心的是空号。
赵东晟优哉了三天,叫来文竹,出手了。他用随意买的一张手机卡,用处理过的声音拨通了朱有财二十四小时开通的手机。
“朱院长,东西收到了吧?”
“嗯。”朱有财大气不敢出一声。
“给我汇二十五万,分两张卡汇,一张是二十万,一张是五万。卡号我稍后发给你。明白没?!”
“明白。”朱有财松了一口气,才四分之一,划算。
二十万是汇给红十字会的,算是用赃款慈善吧。五万是东晟用假身份证办的卡,用于此次开支和武器换代升级。杜鹃一个子也没掏,但好话说了几篓筐,茶请了几次。
苍蝇二个月不嗡嗡,三个月后就消失了,朱有财调到卫生局去了。
一年之后,待朱有财把那事忘到九霄云外时,纪委找到了他。铁证面前,他无话可说,一撸到底,锒铛入狱,不再世宦。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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