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鲨鱼的一生会不停地游,一刻不得停,因为在它停下的那刻起,死亡会彻底让它永远停下。
它可以看过漆黑坚硬的海底山,可以看过湛蓝如洗的深海水,可以看过色彩斑斓的小丑鱼,可以看过透明新鲜的长水母,也能将那颜色艳丽的珊瑚礁,印入它的眼睛,也能轻松张开血盆大口,吞入它的食物,血色的迷雾在蓝色海水中绽开的时候,就是它身为上位者的掠夺的时刻。
它无畏,它坚强,它狂傲,它肆意,所以有时姜迟觉得鲨鱼和他很像,看过的东西很多,遇见的人情也不少,他的身份地位,从一出生起,就让他能够拥有很多常人所不能拥有的东西,但同时,他为了保存那份骄傲,也失去了很多东西。
如果说曾经的外婆是他游下去的动力,那么桑晚一定是是他未来,一直游下去的动力,因为她们的存在,不管是看不见的渔网,还是看得见的弹药,他都能成功的碾碎,只要她们都还在。
有时他会想,如果以后没有她,他会怎样?许是不能思考那么多的以后,想多了,人也就会无时无刻不在怀疑着什么,比如此时他眼前,杵着的一双男士皮鞋,不,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她家门口会有一双男人的鞋子,而且这么晚,还在她家。
“邹恒……”她的声音异常清脆的穿过厚重的房门,传到正在她家门口,准备按门铃的姜迟的耳朵里。
姜迟的手,停在空中,伸出去的苍白指尖,缓缓的收回,浓密睫毛掩藏下的眼神,看不真切,纤尘不染的黑色皮鞋,在明亮的灯光照耀下,色彩似乎变得越发诡异,哒哒的闷沉声,随着姜迟后退的两步,回荡在空旷楼梯口。
他借着后退的两步空隙,抬头看了看门牌号,起初还有些弧度的唇角,渐渐变平,就连那润润的玫瑰色唇瓣,也慢慢的变的干涩。
做什么想要来向她解释,他和陆微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以前没发现她会误会的时候,不也好好的,如果没有他的心血来潮,是否就不会看到眼前这一幕让他止不住要嘲讽自己的一幕了?屋子里是谁,现在自然是不用再继续猜了。
“请问邹先生,是什么支撑着你在山区里,支教这么久的呢?”
屋子里,她的声音,让恍惚的姜迟,抬起了头,采访需要一个人,私自将男人约到家里进行吗?结果不言而喻,那个男人恶心的癖好,他实在不敢恭维。
晕黄的灯光,在楼道里,静静的亮着,弯弯曲曲,投射的影子,不安稳的在地面上颤抖,夜里的虫子,在初夏的时节,多了很多,一如他头顶上,一直绕着灯泡,又飞又撞的蛾子,米黄色的鳞粉伴随着撞击,在灯光下脱落,甚至完完整整的,印在贴满各种广告商的广告的白色墙壁上。
姜迟什么也不做,就是站在桑晚的门外,看着那双不属于他和她的鞋子,眼里的光,忽明忽暗。
“邹先生,平时都喜欢做什么,比如说平时不上课的时候,你会家访,还是到那边的镇子里购买一些生活用品?”
楼梯道里湿湿的斑驳痕迹随处可见,明明雨已经停了,大概是湿气重,且没有人气,让这座老楼栋,完美的保留了雨来过的脚印。
姜迟背靠着粘满岁月痕迹的墙壁,听着屋内的声音,心里不由的暗讽,房子得小到什么地步,才能让她的声音,这么轻易的穿透厚厚的灰石壁,传到路过这里的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况且昨晚他还和怀里的她,见证过它的大小。
屋内的桑晨很是嫌弃他这个姐姐,当然也嫌弃她的这个房子。
“你说说,我好不容易来一趟,还让我听你的采访稿,不是我说,第一句就不好,邹恒?这个称呼也就适合私底下叫,怎么说也得弄个邹先生才合适。”
桑晚放下手里的采访稿,不再继续高声朗读给桑晨听,但也不用勉强忍受,他穿着她的拖鞋到处晃,一个脑瓜崩就弹在了桑晨的大脑阔上,疼的桑晨抱着被弹的地方,揉了又揉:“下手怎么这么没轻没重的,你还是不是我姐?人家的姐有多疼她的弟弟,你知道么你!”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赶快把我的鞋子给脱了,甭到时给我撑坏了。”桑晚不耐烦的踢了踢桑晨的小腿。
“呦!这是哪个男人给你买的鞋子?粉红粉红的,还有一颗小爱心,啧啧!”桑晨一边说一边将脚上的拖鞋,抬脚伸到桑晚的面前气她。
不过,桑晚并没有如桑晨想的那般炸毛,而是愣愣的看着拖鞋边上的那颗同样色系的浅粉色爱心,心脏快速的蹦跳了起来,最终在低垂的眼睑下,趋于平静,她在想些什么?明知道是多想却还是让自己抱有那种不可能的希望有必要吗?
桑晚不再看那双让她难过的拖鞋,也不搭理得瑟的桑晨,往旁边刚装修好的厨房走去,她要看看变成什么样了,至少需要哪些厨具,她还是需要知道的,免的到时候,买多了没处放。
桑晨见他姐突然情绪低落,心下一紧,他是有些不着调,但也不至于要把他姐给欺负到心情不好,况且今天他来就是有事要问她。
桑晨看着身影要消失的桑晚,大喊一声:“姐,有你这样疼弟弟的嘛?八岁,不是个小数字,我要是惹你不高兴了,你就说,不是还有改进的空间吗?”桑晨脱掉他姐的拖鞋,放到一边,光着脚站在地板上,看着背对着他,停下的桑晚。
桑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知道她不该这样的,她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将情绪带给她从小疼到大的弟弟身上,这么不吭不响的态度,一定是让他害怕了。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已经很久很久了,什么都是被迫的接受,被迫的感受,被迫的停止自己喜欢的东西,她不愿这样,可她在看到那颗对他一点意义都没有的爱心时,心底那被她刻意压制的感情,又要如同那雨后春笋一般生根发芽,冒头长大,还有那粉钻手链,她也终究舍不得还,总想把她身边,沾染上他气息的一切事物,通通保存起来,不让它们消失不见,也许也能代替他,给自己存留,最后一丝的幻想,至少他还是记得过她的。
屋外的姜迟在听到男人的一声姐后,倚靠墙壁的身躯,嵌入紧贴的更加彻底,似乎想要借着那冰凉的温度,助长他的理智,存活下来,终究还是不能自我欺骗下去了,谎言一旦被自己亲手戳破,灭天毁地的荒凉感,就会在心底无限增生。
“姐,你哭什么?”桑晨慌乱的看着背对着他的桑晚,肩膀一耸一耸的上下起伏着,可却不见哭声,他知道,他姐最喜欢这种,不让一个人注意到的哭泣方式。
“要你管?小屁孩懂什么?”桑晚不可自已的蹲下身,抱着自己的腿,一言不发的哭。
“怎么就是小屁孩了?我都成年了,犯法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桑晨光着脚,走到桑晚对面安慰道。
本来还想委屈的大哭一场的桑晚,在这桑晨的另类安慰方式中,气的果真就突然止住了还要掉下的眼泪。
“真没出息,人家成年都是各种旅游计划,怎么到你那,就是要犯罪?要是被老桑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敲你。”桑晚眼里还未落的泪,在站起的时候,漱漱的坠落,被桑晨瞧了满眼。
桑晨的眸子不由得一暗:“姐昨晚接你电话的那个男人是谁?”
“嗯?”桑晚也知道丢人了,急忙将自己的眼泪擦去,睁着红红的眼睛看着桑晨。
“我说,昨晚接你电话,还说你不会回家的男人是谁?还打算藏着掖着,不是我说你,姐你也太不厚道了,你弟我,幼儿园亲人家小姑娘一口都告诉你了,你……”
“你再说一遍?”桑晚只觉得脑袋有点疼,不可能的,除了她做梦时见到的那几个人以及包括他在内,她在回来的路上……对了她是怎么回来的?桑晚敲了敲脑门,她想不起来。
“姐?姐?姐?想什么呢?爸说过了,让你带回家给他看看,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桑晨边说,边观察着桑晚的用具对数。
“不介意我借用你的洗手间吧?”看桑晨的架势,压根就没想等桑晚点头,径直的就奔向了一级藏人的地方。
桑晚刚要告诉桑晨在哪里的时候,发现这个公寓实在算不上大,一个洗手间还能多难找,所以,索性就随了他去,但主要还是,她好像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了。
“呵呵,现在的老年人可真会玩!”门外的姜迟,感觉他所有的耐性,全部已经在上一秒被消耗殆尽,转身面对着他昨晚才打开过的门,轻轻的敲了几下,要是屋内没什么动静,仔细一听就能听到。
可惜他第一次试敲的时候,桑晚在哭,桑晨在哄,所以谁也没注意到有人在敲门,关键还是没想到,这年头还有人,有门铃不按,非要敲门的。
姜迟一声不吭的收回,刚才那根敲门的手指,再次看了看门牌号,血丝一层层的蔓延,充满脆弱的眼球,他是个年轻人,看的很清楚,不会错。
再次伸出的手,上面横亘着许许多多粗壮的青筋,敲门的力度,好比刚才的几倍,声音听起来,也更加的大,只要屋内,没有其它乱七八糟的声音,她桑晚就该能听到。
桑晚听是听到了,可由于敲门声比以往的外卖声音大,心里也就迟疑了那么片刻,加上她今晚好像还没来得及点外卖吧?
桑晚看了洗手间的那个方向一眼,不紧不慢的掏出屏幕黑黑的手机,打开看了看自己的订单,发现果真是没有的,心下更加好奇,是不是自己幻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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