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宁是我最亲近的人，我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她都抚摸过，所以她不会嫌弃我断了的腿。”
自从加宁提出要给他做腿部按摩，林羽东每天都会把这句话在心里重复无数遍，给自己做心理暗示，可是几天过去了，他心里依然接受不了。他觉得那双断掉的腿实在太丑陋，即使隔着衣服，隔着毯子，还是有一种赤 裸 裸的羞耻感。
周五的晚上，加宁先洗完澡进了卧室，等林羽东进来躺下以后，加宁从床上下来，坐到林羽东的床边上，说：“羽东，做好准备了吗？我们就从今天开始吧。”
林羽东心里顿时有些恐慌，忙说：“我还没准备好，再……再过几天吧。”
“再过几天跟现在有什么区别呢？羽东，这是一道坎，你能接受我给你按摩的时候就是你从心里真正接受现在的自己的时候，等安上假肢，你就又是一个正常人了，这一天越早到来你就越早回到律师行业，所以，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好不好？”
林羽东把头扭向一边，不再说话，似乎是被加宁说服了，于是加宁说：“那我就开始了。”说完就试探性地把手伸向林羽东的大腿。
加宁的手碰到他大腿的一瞬间，林羽东猛地一抖，加宁吓了一跳，忙把手缩了回来。她盯着林羽东看了一会儿，发现他除了表情有点痛苦，没有什么抗拒性的反应，就又把手探了过去。先是一只手轻轻捏了几下，随后另一只手也伸过来，加大力度开始按摩。
从加宁一碰到他的腿部开始，林羽东就好像进入了戒备状态，全身紧张，肌肉僵硬，双手不自觉握紧，额头上很快渗出一层密密的汗珠。他心里除了抗拒，还有一种恐惧感，害怕加宁会突然碰到断掉的那里。
大概两三分钟之后，林羽东再也忍受不住了，他大喊一声：“够了！”同时把加宁的手猛地拨开。
加宁本来正暗暗高兴，觉得林羽东终于迈出了第一步，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呆在那里半天反应不过来。
林羽东呼吸急促，怒目圆睁，额头上青筋暴起，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头野兽。刚才加宁大概是太专注于他的腿，这时才发现他头上的汗顺着脸侧流了下来。
加宁冲出卧室，跑进卫生间拿了一条干毛巾回来，给林羽东擦汗。
几分钟之后林羽东终于平静下来，看着床边的加宁愧疚地说：“对不起加宁，是不是吓到你了？我刚才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可能还是接受不了……接受不了现在的我……”
加宁还有些惊魂未定，恍恍惚惚地说：“没事的，今天是第一次嘛，慢慢来，嗯……我们休息吧。”
说完加宁迅速回到自己床上，关上了灯。
林羽东知道自己让加宁难受了，心里懊恼不已，暗暗发誓下一次一定要忍住。
在床上躺了半天，加宁心里还是扑腾扑腾的，毕竟她也是第一次照顾截肢的人，没什么经验，总觉得只要付出足够的耐心就可以了，可是刚才林羽东的反应让她觉得自己一个多月的努力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也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了沮丧是什么感觉。
这天晚上，两人怀着不一样的心情，却一样都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后，加宁和林羽东面对彼此时都有一些尴尬，好像突然之间又有了一些隔阂。
吃过早饭，加宁借口律所有点事就出门了。她其实就是想自己待一会儿，一个多月来情绪一直都是紧绷的，她需要放松放松。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加宁想找个地方喝杯咖啡，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来。拿出手机一看，加宁有点吃惊，苏文邺——这个名字好久没提过了，差一点就忘记了。
加宁接通电话：“喂，文邺。”
“加宁，好久没联系了，还好吗？”
“嗯……还好吧。”
“怎么了？听起来好像不太好啊！”
“没什么，你有什么事吗？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
“现在有空吗？见个面吧。”
加宁想了一下，回道：“好吧，就在我们之前常去的那家咖啡厅吧，正好想喝杯咖啡呢。”
“好，一会儿见。”
加宁不想再回家开车，直接打车赶了过去，等她到的时候，苏文邺已经在那等她了。
加宁刚一坐下，苏文邺就从包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她拿起来一看，是结婚请柬，问道：“你的？”
“嗯。”
“恭喜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而且也看不出一点喜气。”
加宁没回答，打开请柬看了看，缓缓念道：“苏文邺，陈雅兰，看名字就很登对。”
“加宁，我得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们俩到现在还老死不相往来呢，真的，太谢谢你了！”
“已经谢过很多遍了，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我的咖啡呢？我要喝咖啡。”
苏文邺忙招来服务员，帮加宁点了一杯卡布奇诺，然后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有什么事说给我听听，不是说旁观者清嘛，我也来开导开导你。”
“我的事情啊，太复杂了……”
“之前你不是说要结婚了？难道是……结不成了？”
“嗯，被你猜对了。”
“怎么回事？是不是跟上次碰到的那个女孩有关？”
“那个女孩就是把我前夫抢走的人，几个月前我前夫出了车祸，双腿小腿截肢了，她就跟他离婚了，我不忍心看我前夫自暴自弃，打算跟他复婚，就把他接到上海来了，可是我……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有点累。”加宁眼眶有些发热，忙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
听完加宁说的话，苏文邺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加宁，你是不是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为了前夫放弃了自己最爱的人，这也太……太圣人了，可是你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不是圣人，为什么非要把这个责任扛在自己身上呢？”
加宁苦笑一声说：“我身边的朋友也都这么说我，我不想再解释了，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是……我好像帮不了你，对不起。”
“你能静静地陪我喝杯咖啡就已经是帮我了，不要再说这件事了好不好？聊点开心的。”
“好，我老婆也让我代替她谢谢你，婚礼那天再当面感谢。”
“哎呀——又开始谢了！”加宁后仰靠到椅背上，头仰着，看向屋顶。
苏文邺笑，心里对这个外表柔弱内心坚强的女孩又钦佩又怜惜。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很快到了午饭时间，苏文邺想请加宁吃午饭，但加宁还是放心不下林羽东，于是跟苏文邺告别，打车回了家。
一进门，宁欣就迎过来，说：“刚要给你打电话问你回不回来吃饭呢，忙完了？”
“嗯，忙完了，饭好了？”
“好了。”
“羽东和小辕呢？”
“都在书房看书呢。”
“哦。”
宁欣去盛饭，加宁洗干净手，站在书房门口，挂上一个笑容之后才打开门，喊道：“吃饭啦！”
林羽东看到加宁，满脸殷切地说：“回来了。”
“嗯。”加宁一边应着一边绕到他身后帮他推轮椅。
吃饭的时候，林羽东不断给加宁夹菜，脸上带着讨好的神气。加宁也给他夹，说：“你也多吃点。”
宁欣看着两个人，心里暗暗奇怪：怎么突然这么客气啊？
这时小辕打岔：“怎么没有人给我夹菜？”
“来来来，外婆给你夹。”宁欣说着，夹起小辕最喜欢吃的炸里脊放进他碗里。
林羽东和加宁也都帮他夹了菜，小家伙这才心满意足地开始吃饭。
吃过饭，收拾的时候，宁欣悄悄问加宁：“你跟羽东怎么了？我感觉你们俩怪怪的。”
“没有啊，哪里怪？”
“说不上来，真没事吧？”
“真没事。”
“那就好。”宁欣这才放了心。
半小时后，宁欣和小辕都去各自的卧室睡午觉了，加宁也推着林羽东来到卧室。
卧室门一关上，林羽东就拉住加宁的手说：“加宁，对不起，我昨天晚上是不是让你生气了？”
“没有……”
“我看出来了，你不高兴，你是不是觉得花了这么长时间我还是没什么进步，有点灰心？”
一开始加宁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是经过一个上午的冷静，她又觉得这样想是不对的，于是说道：“羽东，你进步已经很大了，你现在情绪比以前稳定多了不是吗？至于身体的接触，我们才试过一次，一次就灰心，是不是有点太不负责任了？我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吗？”
林羽东摇摇头：“不是。”
“这就对了，一次不行我们就试两次，三次，无数次！”
“嗯！那我们现在就开始试第二次吧！”
加宁一怔，问道：“你确定？可以吗？”
林羽东重重点了点头。
“好！”
加宁把林羽东推到床边，帮着他躺到床上，然后坐下来，犹豫了半天才把手伸向林羽东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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