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休息室的门被宋阳锁上了。里面就三个人，他，诗遥，还有宗风。

　　“他不碰她，只是吓唬她。今天，她就能回家了。”

　　诗遥对着宗风只能这样说了，至少能让他放下一点心。可诗遥说完就明白了，他不会放心的。

　　他不说话，这些天他都不怎么说话。他清冷的眼睛里都是忧郁，和林林只能这样再见了吗？他不敢触碰这个问题，即使真的要再见，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她嫁给那样的人。

　　“我回去一趟。”宋阳把烟掐了，说道。

　　“头儿找你？”诗遥问，她以为宋阳要回办公室。

　　“我说的是回家，我今天下了班回家一趟。”他纠正道。宋阳这次必须回家了，他想知道父亲到底在想什么，并且还抱有一种幻想：自己能不能试试扭转他的想法呢？

　　行与不行，他都要去试试。林林是他当成妹妹一样的小女孩，他不想让她落在宋毅手里。

　　“兄弟……”宗风坐在椅子上，抬眼看着窗边站着的宋阳。

　　“别说了，放心吧。”他拍拍宗风，走到门边把门锁打开：“该上班先上班吧，这事儿，老想也没用。”

　　宋阳已经是工程部的科员了，编制上已经不再是工程处的人。现在工程处的一把手变成了王凯，王凯早上一上班就给宋阳打了电话，跟他聊让他搬出工程处的事。

　　用王凯的原话说：工程处办公室需要重新调配，宋阳那间宿舍就在调配计划的范围内。

　　什么调配，就是明摆着轰人，该搬就搬，已经不是那里的人了，也就没理由再住在那里。

　　可新住处哪儿有那么好找呢？回到菩提别墅的家里，住宽敞豪华的房子？宋阳还是不想，住在那里只能让他感到不自在。

　　“等我租了新房，你跟我一起住吧。”回家的地铁上，宋阳忽然跟诗遥说。

　　诗遥歪着脑袋像看一个孩子似的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小子总是这样，想起一出是一出。

　　见她不回应，宋阳一脸担心地问道：“叔……不会跟林妹妹他爸似的接受不了这个吧？”

　　“你能不这么在公共场所邀请我跟你同居吗？”诗遥说：“先想想怎么让林出了那个火坑吧。”

　　“别太担心，宋毅虽然混，但是我量他还不敢明着对林妹妹怎么着。”宋阳知道诗遥很担心林林，说着：“这是牵扯利益的事，他跟我爸都希望促成这桩婚事。所以，他现在再怎么混也得收敛点儿。”

　　菩提别墅宋家的院外，天色已慢慢暗下来了。偌大的客厅里，只亮着两盏复古的落地灯。

　　春美上楼去了，她和宋阳素来也没什么话。

　　宋阳和父亲相隔远远地坐着，许久未见的父子在微暗的客厅里沉默了多时。

　　“你没事是不会来找我的。”终于，父亲开了口：“没钱了？”

　　“我听说您给宋毅介绍了一姑娘。”宋阳直接说道：“她是我朋友，人家有男朋友。就是介绍，咱们也不带这么生拆的吧？”

　　“是吗？”父亲好像刚知道这件事似的，又好像这不过是非常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只要没结婚，她换谁都是自由。林林说了，她很喜欢小毅。”

　　宋阳轻笑一声，他想象得到林林这句话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说出来的。

　　“你跟张林林很熟？”父亲的身子稍微向宋阳这边探了一下：“其实，最开始我是想把她介绍给你的。”

　　“介绍给我？”宋阳觉得父亲说的这件事更荒谬了：“别乱安人了，林林是个小姑娘，不是一件东西，想给谁就给谁！”他的声音提高了，在房间里都有了回声。

　　“少跟我嚷嚷，她爸爸老张很愿意。你也别不识抬举！”父亲说着“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手边的红木小茶几。“宋阳，你要是听话乖乖回家，以后根本不用天天找地方租房，上班看大小头儿的脸色！你现在过得这么苦，图什么呢？”

　　“我没觉得我过得苦！”宋阳道：“我花着我自己挣的钱，跟我的朋友们在一起，跟我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我不觉得这种生活有什么苦的！”

　　“你喜欢的人？”父亲听出了宋阳的话背后的端倪：“你又换女朋友了？能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女孩……”他轻笑着：“不是瞎混的，就是除了脸蛋漂亮什么都没有的，你还能找什么样的？”

　　父亲的话让宋阳无语。从前他打架逃课跟朋友混夜店的时候确实也交往过那种女孩，但现在的他早已不再是从前的他了。他的诗遥，那率真可爱的女孩，宋阳不忍父亲这样去猜测她。

　　“我的事儿您还是别管了，我过得很好！”宋阳说：“让宋毅跟林林分开吧！林林真正喜欢的人是我哥们儿！换个角度说，您能看着宋毅有一个这样的婚姻？他的未婚妻心里还有别人？”

　　“这样的婚姻多了。”父亲冷冷地说：“我身边的人，无论年纪，谁只有一个女人呢？看小毅自己的本事了。林林这孩子一看就老实，结了婚也就没那么多想法了。”

　　这就是欺负林林，她太柔弱，又没有什么社会经验，宋阳太为自己这个小妹妹心痛了。“你们想过……”他的话刚出口半句，玄关传来了有人进门的声音。

　　这个脚步声宋阳很熟悉，声音很轻，却很有力量，就像暗夜里的猫一样。

　　“哥，你怎么回来了？”

　　宋毅把公文包放下，走进客厅先跟宋阳客气地打了个招呼。“爸，我回来了。”

　　和在林林面前的宋毅完全不同，他看起来谦和有礼，身上讲究的西装衬得他有种内敛的气质。与他相比，宋阳面孔的清爽帅气虽更胜他一分，但一身牛仔上衣和工装裤，让他们看起来都不像一个世界的人。

　　在宋阳的记忆里，宋毅从小就是这样。

　　“别逼林林做她不喜欢的事！”宋阳非常直白地对宋毅说道。

　　宋毅好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笑笑说：“哪儿的话。林林跟我提起过你，说你们都是同事，相处得很好。”

　　他说着把西服外套脱下来，坐在沙发上：“林林以后还得托付你帮我照顾了，她太单纯，不过，她说跟我在一起她特别有安全感。”

　　宋毅说这番话的时候特别自然，就像在说真的一样。

　　“你不回去陪她吗？”父亲问宋毅。

　　“哦，她今天回家了。”宋毅笑着说：“小女孩嘛，几天不回家就闹着想爸妈了。”

　　宋阳觉得自己在这里继续多说也无益，父亲从小就特别信任宋毅，他又是这副自然的样子。宋阳站起身来：“在单位，我会替你照顾她的。爸，我问一句。”

　　“说？”

　　“订婚礼是哪天？我也要参加。”宋阳说道。他想从父亲口中得到这个准确的时间，好回去和大家商量对策。

　　“5月3号。你要来我欢迎啊！”父亲说：“可以顺便让我看看你的女朋友。”

　　“我会去的。”

　　说完，宋阳盯着宋毅看了一眼。宋毅依然是那副谦恭有礼的样子，看他快要走了，轻轻对他颔首表示再见。

　　“5月3号。在这之前，让林林先别去宋毅那里了。”宋阳在地铁里给诗遥打电话。他也没有好办法，只是在想怎样才能阻止这场订婚，一定会有什么办法的……

　　“我也是没用……”他叹了口气说道：“在我爸和宋毅面前我竟然没有办法……”

　　“别这么想，你已经得到了很重要的消息了。”诗遥安慰他道：“林林告诉我她在家，她很好，她谢谢你。”

　　“都是自己人说什么谢，这丫头……”

　　此刻的诗遥躺在她的小床上，望着头顶上挂的一串彩色的小灯：“先想点儿别的。嗯……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你想要什么呀？”

　　“没诚意。”

　　“怎么没诚意了？”诗遥从床上一翻身，趴在枕头上对着电话说：“我又没给男生买过礼物……”她这话说得是真心的，第一次交男朋友的她还不太明白恋人之间相处的套路。

　　“这时候，你就应该说……”宋阳坏笑的声音诗遥隔着电话都听得很真：“把我送你了！这还用问我，真是……”

　　“臭流氓！”诗遥回道：“你脑子里能想点儿别的吗？”

　　地铁快到站了，车厢里已经没有什么乘客了，静静的只有宋阳和诗遥玩笑嬉闹的打电话声。

　　同一片夜色之下，菩提别墅里只有宋毅还没有入睡。手边的安眠药已经掰开了，这几年来，几乎每一天他都要靠这种药才能正常入睡。

　　他的之间在想要拿起那半片安眠药的时候，又停住了。他翻开自己的那本小册子，又拿出了诗遥的那张照片。

　　他看着照片里的诗遥，眼神里有种轻柔的温情。不像平时父亲所见的谦恭冷静，也远不是林林所见的冰冷锋利，那是一种卸下了盔甲一般的带着些许羸弱的温柔。

　　“你是我的，徐诗遥。”他对着照片低声说：“我会让你认识真正的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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