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打给她问问，又怕她和孟琳在一起，将手机扔到一边，闭着眼睛却始终睡不着。

　　突然，一阵蜜蜂振翅般的震动声响起，他侧眸看去，手机屏幕闪现的亮光，出现了陆晚的号码。

　　他坐起身，黑暗里盯着墙壁上镶嵌的电视，没有先开口，压抑的呼吸声。

　　“我和橙橙现在在酒店，孟琳连夜回B市了。”陆晚轻声说。

　　“嗯……你今天的演技把我都吓到了。”唐庭衍扯了扯嘴角，“看来女儿是遗传了你的戏骨基因。”

　　陆晚在电话那头笑出了声，半晌后正了正语气，严肃地说，“其实我感觉孟琳并不是很坏，只是个不成熟的小女生罢了。不如我们放她一马吧，毕竟，她是孟西顾的妹妹，适当警告就行了。”

　　“不成熟的小女生，背负几条人命就不需要负责了吗？”唐庭衍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两口水，喉咙顿时舒服了不少。

　　陆晚无言以对，她知道自己这容易心软的毛病很不好，可她今日和孟琳接触下来，总感觉她不是大奸大恶的那种人，甚至有些不相信，许氏旗下的工地出事是她搞的鬼。看见她做人.流手术都会于心不忍的人，怎么会那么狠毒冷血去伤害无辜的人呢？

　　唐庭衍似乎察觉到她的心思，哑声说道，“谁都不愿意相信，可这就是事实，就连自己身边信任的亲近的人也会害你，这世界上除了亲人的感情，还有什么是不会变的？”

　　他语气平平，陆晚却听出几分压抑的沮丧。她知道这次的事对他的打击不小，若是换做自己，被薛青或者白多多出卖背叛，她也同样会悲痛欲绝。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再理智再铜心铁肺的人也会受感情的伤，只是理智的人会将自己的受伤难过收敛起来，不让别人看见。

　　“快睡吧，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唐庭衍叹息一声。

　　想到他将要和自己的兄弟兵刃相见，陆晚心里很不是滋味，却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无奈地“嗯”了一声。

　　她感觉到他准备挂电话，脑子一热，不知道哪来的冲动，突然喊道，“唐庭衍！”

　　他呼吸一顿。

　　陆晚咬了咬唇，攥紧电话的手指有些发抖，声音也有些发抖，“我爱你。”

　　“我也爱你。”他轻声说，“晚安。”

　　…………

　　孟西顾摇摇晃晃地走出酒吧，拦下一辆出租车。

　　上车便东倒西歪地靠在座椅上，脑袋昏昏沉沉，司机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勉强撑起眼皮，胡乱说了一个地址。

　　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被出租车司机叫醒，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梦到了什么，下车，冷雨淋在身上，他朝着小区里晃晃悠悠地走，直到家门口才抹了把脸，脸上湿湿的，竟然还是热的，这雨真有意思。

　　孟西顾掏出钥匙开门，蹬掉鞋便光着脚踩进去，开了灯，一路往楼上走，走了几步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家里好像有人来过了，今天出门时还凌乱不堪的房间，此刻被收拾得井井有条，不过他只愣了一会儿，想太多脑袋疼，索性什么都不想，走进卧室，浑身都是酒气，连澡也懒得洗，往床上一躺，反正他妈和孟琳都不在，没人会念叨他。

　　一想到孟琳那丫头，他就觉得脑袋更疼了，翻了个身，闭着眼睛一边解衬衫的扣子一边往被子里钻。

　　手机突然滴滴地响了两声，是短信，他看也没看，直接关掉，扣子解了一半便睡着了过去。

　　经过几日大雨的洗礼，整座城市蒙上一层雾蒙蒙的薄衫。

　　小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铅灰色的天空压得很低。

　　唐庭衍开车到唐氏，进电梯的时候接到孟西顾的电话，“他回来了。”

　　唐庭衍眼眸闪烁了一下，随即露出淡淡的笑容，“比我们预料中更快。”

　　“孟琳和他吵了一架，彻底闹翻了。”

　　唐庭衍站在电梯内，看着缓缓上升的数字。

　　“她已经在来唐氏的路上。”孟西顾顿了顿，语气有些复杂，“二哥……她毕竟是我妹妹。”

　　唐庭衍沉默良久，直到电梯门打开，他走出去，快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才顿住脚步，淡淡地说道，“从小到大，你求我的事，我没有一件不答应你。这次也不例外。”

　　孟西顾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二哥，谢谢你。”

　　唐庭衍走进办公室，将手机扔在桌上，然后拿了桌上的打火机和烟盒，站在落地窗前。

　　他点了支烟，抽了一口，半眯着眼望着对面那栋写字楼黑漆漆的办公室。

　　公司上下全体休假一周，在外界看来，已经是唐氏彻底放弃挣扎的迹象，股民们纷纷抛出自己手中的股票，唐氏的股价几乎跌停。

　　宋文嘉突然大肆收购唐氏购票，以极低的价格狂吸百分之六的散户，大家议论纷纷，均说他有钱任性，冲冠一怒不惜赔本也要跟唐庭衍杠到底。

　　而孟琳这两天也突然开始抢购唐氏的股票，用一个海外的账户。

　　孟琳和宋文嘉二人，争抢着吸进，散户抛出多少，他俩便吸进多少，虽然实力难敌宋文嘉，但几天下来，孟琳也多多少少持有了百分之二。

　　即便有他俩的大肆收购，唐氏的股价依旧没有回暖，B市的几处大工程全部停工，旗下的珠宝、箱包、服装公司、都宣布休假整顿，大家都认定了唐氏没救，已经是一个空壳子，没人敢再买进唐氏股票。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唐庭衍淡淡地说了声，“进来”，而后走到办公桌前，往烟灰缸里摁灭了烟头。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高跟鞋靠近的声音，终于令他抬起了眼眸。

　　孟琳一脸胜利的笑容，春风得意，缓缓走进。

　　“好冷清啊，这么大的公司，就你一个人。”

　　唐庭衍一只手掌撑在桌面，蹙眉望着她。

　　孟琳走到他面前，化着浓妆的眼眸里满是嘲弄，两人静静地对视了一番，她勾起嘴角，轻笑一声，“你现在的样子真可怜，好像一条狗。”

　　唐庭衍眉头皱得更紧了，半晌才冷冷开口，哑声道，“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落难的模样啊，看看你究竟有多惨。”

　　孟琳声音欢快，说着，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这间办公室是她无比熟悉的，客用水杯放在什么位置，她闭着眼也能找到。

　　“现在你看到了。”身后，淡淡的嗓音，完全没有她预想中的恼羞成怒。

　　孟琳倒水的动作一顿，随即转过身，望着他如常的面色，除了眼神有些冷之外，再没有其他的情绪。

　　孟琳意外地挑了下眉，慢吞吞地喝水，她以为自己将他弄到今天这田地，他会很恨自己，甚至情绪激动到想要冲过来掐死她。

　　可他并没有，唐庭衍还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唐庭衍，胜固欣然，败也从容，他点了支烟，随意地将打火机扔在桌面，吸了口烟望向窗外浑浊的天空，正眼都没有给她。

　　孟琳一下子被他的忽视和不屑激怒，手指紧紧握着水杯，冷笑挂在唇边，“对，我看到了，看到你是如何失败，如何倒下，如何一无所有。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薛青不可能再跟你，陆晚也不可能回来，你真是太可怜了。”

　　唐庭衍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而后吐出一口烟圈，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似的。

　　孟琳上前一步，突然将几张银行卡扔在办公桌上，终于引起了唐庭衍的注意。他看了那些卡一样，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即看向她。孟琳发觉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渴望，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大声地说，“现在也只有我可怜你，愿意帮你，唐庭衍，你看清楚了吗，谁才是最爱你的女人，在你危难的时候，陪在你身边对你不离不弃的人到底是谁？”

　　“将我踩下的人是你，想要伸手将我拉起来的人也是你。”唐庭衍不耐烦地皱起眉头，狠狠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语气冷冽，“你做的这些事，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他的暂且不提，你和蒋锡林勾结，害死了许氏集团工地上三个工人！那可是三条人命，他们也有自己的家庭，在你的眼中，民工就不是人，他们的命就是草芥了吗？”

　　孟琳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被人揭穿了某种最不堪的东西，羞愧内疚涌上面孔，不过只是稍纵即逝，唐庭衍还没来得及劝她‘回头是岸’，她便哈哈大笑一声，讥讽地说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不是你教我的吗？他们活着也赚不了许存康赔给他们的那么多钱，死也死得值得了！”

　　唐庭衍失望地望着她，孟西顾求他放她一马，但孟琳已经无药可救了。

　　“小妹，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虽然骄纵任性了一些，但一直都是个善良的女孩，爱一个人真的会令人性格大变，甚至连心都发生改变吗？

　　“我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你从来没有对我上过心而已。”孟琳自嘲地一笑，眼眶渐红，深深地望着唐庭衍，“没错，我是和蒋锡林联手，想要报复你。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凡事都有因必有果，你会有今天都是你咎由自取。你对林小茉无情无义，整死了她，你明知道蒋锡林喜欢她，从你们谈恋爱那会就喜欢。他将自己最爱的女人托付给你，觉得你会给她幸福，照顾好她，甘愿退出，一直默默将这份喜欢放在心里闭口不提。可是你们分手了，是林小茉离开了你，他无话可说，后来你和陆晚在一起，他也是真心希望你幸福，可是后来林小茉后悔了，回来找你，你无情拒绝不给她改过的机会就罢了，还心怀怨恨报复她设计她，让她身败名裂，甚至狠毒到借刀杀人让薛珂去杀死她。唐庭衍，你对自己的前女友，一个曾经爱过的女人，转脸便能冷血到这种地步，你到底有没有心？你就没有考虑过蒋锡林的感受吗？你知不知道他有多痛苦，林小茉在牢中死后的每一天，他都过得生不如死！”

　　唐庭衍目光无澜，静静地看着她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半晌，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似笑非笑，“听说你和蒋锡林在一起了，看样子，你挺喜欢他的。”

　　“唐庭衍——”

　　“不如你俩放手，不要一错再错一发不可收拾。”他往后靠在办公桌上，慵懒的姿态，手指把玩着打火机，眼角往下微斜，语气温温，“我放你们离开B市，好好在一起，怎么样。”

　　“唐庭衍，我看你是没搞清楚现在的情况。”孟琳嘲弄地笑了一声，“现在是我们考虑要不要放过你！”

　　唐庭衍突然抬眼，冷冷地望向她，脸上有了愠怒，“回答我！”

　　他威严的语气，不容反驳，孟琳忍不住一颤，连脚趾头都下意识蜷缩起来。

　　这是她从很久之前养成的习惯，他生气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他生起气来是很可怕的，令她记忆深刻。每次惹他生气，被他训斥，她都只有乖乖低着头的份，连认错都说不出口，不敢开腔，呼吸都不敢大声，心里害怕。

　　此刻的反应完全是条件反射，孟琳低着头，突然，眼前压下一道黑影，熟悉的气息骤然靠近。

　　孟琳惊讶地抬起头，对上唐庭衍面无表情的脸，幽深漆黑的眼眸怒意沉沉，令她心跳都加快起来，心里没由来地升起一股怯意。

　　“我让你回答我，听到没？”

　　孟琳深呼吸一口气，手指用力掐着掌心，努力挺直背脊，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惊慌，但声音却是止不住地颤抖，“我不会和他离开B市的，我生要在你身边，死也要死在你面前。”

　　唐庭衍沉默地看着她，半晌，失望地叹了口气。

　　他转身，朝着落地窗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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