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间在负一楼，是一个常年不见阳光的地方，昏暗阴冷，用来暂时存放尸体。

　　纪子臣赶到的时候，已经汗流浃背，汗水顺着发丝滴下，湿透了衬衫，此时反倒觉得有些凉意。他缓缓推开门，看见薛楚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白布，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楚，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就跑出来，我找了你好久。”

　　她缓缓扭头，目光触到他，蓦地一颤，“子臣，你帮我揭开那块布，好不好？”

　　“别看了，乖，我们回家。”他走过去要牵她的手。

　　“不行，我想看一下，我不相信那个是他，那天我晕倒之前，并没有确定他是死了，对不对？”

　　“你不相信我？我说那个是他没错，好了，我们回去吧。”

　　她开始嘤嘤哭泣，“你为什么不骗我。”

　　“别这样，你再难过他也活不过来，照顾好自己才是你应该做的。”

　　“可是……我无法接受。”

　　“你不是一向很坚强？作为医生，你面对了多少生离死别，我以为你早该看开了。”纪子臣缓缓走过去，将她搂进怀中，轻轻抚.摸她的发丝。

　　“可他不是别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好，我们最后看他一眼，然后就回去，好吗？”纪子臣伸手欲揭开白布，薛楚却猛地一缩，“不要，我不想看了。”

　　“你到底看还是不看？”

　　“……”

　　“别怕，他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们和他正式告别，然后就继续生活下去，不要再难过，不要再痛苦，就当是为了他，好不好？”

　　他轻轻掀起白布，露出林舜的脸，仿佛只是睡着了，安详而宁静，一点也不像薛楚想的可怕，她慢慢靠近，凝视半晌，忽地伸手抚了抚他面颊，就像是那天他对她做过的，现在她才明白，那是一种告别。当时的他，就已经知道自己不行了。所以他说叫她好好照顾利萱，所以他说了以前他不会说的话，他说他不后悔。那天他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他留给她的遗言。以后想听，便再也没有机会。

　　薛楚的眼泪无声滑落，但是内心却终于平静下来，亲手为他把白布盖好，转身对纪子臣说：“我们回家。”

　　她记得他说的，我们要珍惜身边所拥有的，人生苦短。

　　如同只在夜里独自绽放的昙花，一现之后便成绝唱，正因为罕有才珍贵，人生亦如此。不要等到逝去之后才后悔，她必须好好把握活着的每时每刻。

　　——×——×——×——

　　林舜的葬礼定在三天后，那个本该举行婚礼的日子，一念之间，天堂地狱之别。

　　薛楚去看了利萱好几次，都被她拒于门外。

　　在林舜的丧礼上，她终于见到了利萱，她整个人跟没了魂似的，跪在地上，向每个向前鞠躬的人磕头。

　　薛楚眼睛一阵酸涩，走上前扶住她肩膀，“萱萱，你千万要保重。”

　　她面无表情，往常灵动的眸子呆滞着，就像跌进了冰窟，这种锥心之痛薛楚明白，她也曾经试过呵，铭心刻骨之后的分离，让人那样无力，甚至找不到生命的动力，不知道生活该如何继续。

　　谷晏离开的那一年，她也曾痛到麻木，幸好纪子臣拯救了她，要不然她还不知道现在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不知道死去的心是否能重新活过来。

　　“萱萱，林舜说让我好好照顾你，我一定会的。”

　　利萱的眼珠转了转，定在薛楚的脸上，看得她遍体生寒，“谁说你可以来的，你害死了他，还有脸来？”

　　纪子臣握住薛楚的手，皱着眉头想开腔，却被她的眼神阻止，她蓦地跪在利萱面前，膝盖撞击地板的声音，清晰可闻。

　　“林舜走之前对我说过，要珍惜身边所拥有的事物，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我们都无法做到毫无愧疚吧。或许他是喜欢过我，可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难道你都不相信他是真的爱你吗，如果是这样，我只能为林舜感到悲哀，因为你不值得他到死都还在牵挂！”薛楚的声音十分平静，却掷地有声，整个灵堂的人都看着眼前这一幕。

　　利萱的身子狠狠一震，带着泪光的眼眸直直望过来，薛楚一把搂住她的肩：“如果你是怪我连累了他，我无话可说，可如果你真的爱他，难道不应该相信他的心？这么些年的情分你要全部抹煞吗，那么林舜到了地下也不会安息的！”

　　“我没有，我没有不信他……”她低低开口，眼泪已然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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