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爷爷一直没有消息。
小草很着急,虽然说,在傅家庄的日子挺舒服的,不愁吃不愁穿,还有人作伴儿。但她心里,实在思念着她的海爷爷。她和青青现在住的房间,就是海爷爷以前住的,她除了自己的小荷包以外,有更多的东西可以摸索。海爷爷看过的书,海爷爷用过的笔,海爷爷睡过的床,海爷爷点过的灯……但是,海爷爷,你现在在哪里呢?
这天,她穿过花园,要去世纬房间,才走到房门口,就听到月娘、青青和世纬正在谈着海爷爷。她知道偷听是不对的,但她身不由主,就站住了。
“这李大海,在傅家庄做了几十年,怎么会说离开就离开呢?”世纬问。“我听长贵和阿坤的语气,对李大海都略有微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瞒你们说,”月娘叹了口气。“这李大海,走得不太光彩!他是被咱们老爷……给赶出去的!”
小草大惊。
“赶出去?”青青也大惊。“不是说吵架吗?怎么是赶出去昵?为什么呢?”
“他……”月娘有点儿碍口。“他盗用公款!”
“什么?”世纬急急追问。“有没有弄错?”
“不可能弄错的!”月娘说,“说起来也真伤老爷的心,几十年来,老爷是全心全意信任着海叔的,公账私账都交由他管,不想他竟会暗地做手脚,偷了好大数目的钱呢!老爷生气倒不只为钱,而是海叔太教他失望了!所以,老爷虽然答应你们说,去找寻海叔,只怕此事,也只是说说而已了……”
小草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她一下子就冲进门去,涨红了脸,激动地大喊:
“不会不会的!我海爷爷是好人,他不会偷钱的!你们冤枉了他!你们肯定冤枉了他!”
喊完了,她掉转身子,就飞快地往外跑。
世纬、青青、月娘全跳了起来,跟在后面紧追。
“小草!回来!小草!你要去哪里?小草……”
小草直冲往振廷的书房,门也不敲,就推开门冲了进去。把那正在练字的振廷吓了好大的一跳。
“我海爷爷不会偷钱,他不会偷钱,你冤枉了他……”
她气喘吁吁、满面泪痕地站在振廷面前,双手握着拳,激动地说着。
“怎么回事?”振廷勃然变色。“你这个小孩子懂不懂礼貌?懂不懂规矩……”
“小草!我们出去!”青青追进来就拉小草。“出去再说!出去再说!”
“不!”小草倔强地摔开了世纬等三人。“我不要出去!我要问清楚!老爷,你为什么要赶走我海爷爷?你到底有没有派人去找我海爷爷?”
“反了!反了!”振廷气得七窍生烟。“我就知道不应该把你们留下来!看看,这是什么态度?我的家务事,要你一个小孩子来东问西问吗?对!”他怒视着小草,“是我把李大海赶走的,怎样?他确实偷了我的钱,怎样?”
“我不信,我不信!”小草的泪珠,成串成串地滚落,她哽咽着喊,“海爷爷是大好人,他从不做坏事情,他最喜欢帮别人的忙,连路边的小狗小猫,他也帮忙的!见它们肚子饿了,就把手上的包子馒头拿来喂它们吃!他那么好,不会偷你的钱,一定是你自己算错了!”
“莫名其妙!”振廷挑高了眉毛,瞪大了眼睛,“让我告诉你,就在这间房间里,海爷爷亲口对我承认了!他确实偷了我的钱,我没有半点冤枉他,够了吗?”
小草被打倒了。用双手捂着脸,她哭了个上气不接下气。世纬、青青冲上前来,一边一个架住小草,死命想把她拖出去。月娘急得手足失措,一迭连声地说:
“老爷请息怒,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太多嘴了!请老爷宽宏大量,就当她童言无忌……”
月娘的话还没说完,小草已挣脱青青世纬,对振廷仰着脸,急切地说:
“你逼他说的!一定是你逼他承认的!你那么凶,是很会逼人的!你逼过婆婆,你逼过元凯叔叔……你自己不知道,你是很凶很凶的,全世界的人都怕你……一定是这样,你逼我海爷爷,他才会承认的……”
“你有完没完。”振廷怒不可遏了。尤其听到“逼过元凯叔叔”这种句子,他简直气得要发疯了。举起手来,他很想对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一巴掌挥过去。世纬急叫了一声:
“伯父!不可以!”
振廷的手停在半空中,他接触到小草那勇敢的、带泪的眸子,透过水雾,里面似乎燃烧着炙热的火焰。这火焰是对他的控诉,是对她海爷爷的信赖。他忽然间就泄了气,这对闪亮的眼睛,这副无畏无惧的神情,这浑身上下绽放着的勇气,和那一脸的悲切……居然是如此熟悉。“你那么凶,是很会逼人的,你逼过婆婆,你逼过元凯叔叔……”他深抽了一口气,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痛。
“好了!”他色厉内荏地一挥手。“我就不跟你一般见识!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我冤枉了你海爷爷,我马上派人,兵分四路,东南西北去找,一定要把你海爷爷找回来!等到把他找回来了,我们再当面对质,看是我冤枉了他,还是你冤枉了我!”
小草盯着振廷,泪痕未干,激动未消,却像大人般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你说过的话不能赖!你……要派人去东山村我表婶儿家找一找!”
“东山村西山村全去,行了吗?”他抬头看月娘。“去叫长贵来,我们立刻把人调派一下,也去大海山东老家跑一趟看看!”“是!”月娘迅速地应着。
一场风波,总算有惊无险。而且,还坐实了“找大海”的行动。可是,小草从这天以后,就变得不太快乐了。常常在无人之处,掏出她的百宝囊来,一件件东西数着念着。有时,念着念着就掉下眼泪来。
偏偏在这时候,又发生了桂姨娘的翡翠事件。
桂姨娘就是绍文的娘,裴家的二姨太。
这天,世纬、青青、小草三个,又被绍谦邀到裴家来作客。小草和绍文,跟着三个大人“品茶”,实在觉得无聊胜了,绍文就拉着小草,去假山里探险,去石头缝里捉蟋蟀。把花园玩遍了,就开始逛房间,一间问东逛西逛,最后逛进了桂姨娘的卧室。房中正好无人,两个孩子私心窃喜。
“嗨!小草!”绍文眼珠一转,想到一件事,“你不是有个百宝荷包吗?我娘也有个百宝箱吔!”
“真的吗?”小草好奇地问,“里面装什么呢?”
“我拿给你看!”绍文说着,就爬进床里,打开床上的雕花小木橱,捧出里面一个精致的雕花小木盒。把小木盒放在床上,他掀开盒盖。“你瞧!”
“哇!”小草惊喊着,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美丽的、光彩耀目的东西。原来,这是桂姨娘的首饰盒。“好漂亮啊!”她惊叹不已,一件件拿起来看,再小小心心地放回去。“怎么有这么多好看的东西呀!”
“我娘最喜欢这块绿石头了!”绍文拿起一条金链子,下面悬着好大的一块翡翠。“你戴上看看!戴上就可以扮蜘蛛精,我来演孙悟空。”他把项链往小草脖子上一套。然后从耳朵后面,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嘴里大喝着:“变!”身子四面旋转,找寻可以充当“金箍棒”的东西。一抬头,看到床柱上悬挂的鸡毛掸,他抄了起来,一路挥舞着,嘴里大嚷着:“蜘蛛精你逃到哪里去?我老孙杀将来也!”
这一“杀将来也”,就把梳妆台上的一面镜子,杀到地下去了。镜子打破了,碎片溅得到处都是。绍文看到闯了祸,丢下鸡毛掸,拉着蜘蛛精就向外逃。
“快走快走!别让我娘知道是我们打破的!”
小草吓坏了,跟着绍文就向外跑,跑了几步,想想不对,取下脖子上的“绿石头”,奔回床边,匆匆往首饰箱里一丢。绍文在门口直着脖子叫“快”,小草也无暇细看,就转身飞奔而去。这条翡翠项链,并没落进首饰盒,它掉在光滑的红缎被面上,又顺着被面,滑落到床底下去了。
桂姨娘的镜子打碎了事小,翡翠项链丢了事大。半小时以后,此事已经闹了个人尽皆知。她在亭子里,找着小草,气极败坏地说:
“那块翡翠可不是普通东西啊,那是老爷送我的生日礼物呀!好贵重的东西,你怎么敢拿呢?赶快还给我!”
“娘!你说哪个绿石头呀?”绍文问。
“不是石头,是翡翠,翡翠啊!”
“小草!”青青急了。“你怎么乱拿人家的东西?快还给桂姨娘!”
“我……我……”小草又急又怕。“我放回去了呀!绍文,你不是看到我放回去的吗?”
“是呀!是呀!”绍文慌忙说,“她放回去了!真的!我亲眼看到她放回去的!”
“你放到哪里去了?现在是不见了!”桂姨娘严厉地盯着小草。“如果你看着喜欢,拿去玩一玩,我也就不追究了,只要你现在把东西交出来就好了!”
世纬忍不住蹲下去,一把握住小草的肩膀。
“听着,要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拿?”
小草一急,眼泪水就涌了出来。
“没有嘛,我放回去了!真的放回去了!”
“桂姨娘!”绍谦挺身而出。“你有没有好好找啊?也许她把它放到别的盒子里去了……”
“哎!”桂姨娘变了脸。“你们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诬赖她不成?哪有一个懂规矩的孩子会进别人房间去翻首饰盒?我那首饰盒整个摊开,东西全动过了!难道首饰自己有脚会跑路?真是!我就说嘛,交朋友要小心!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那李大海手脚不干不净,孙女儿八成有遗传!”
小草脸色惨白,倒退好大一步。青青已气极地往前一冲,激动地喊:
“你怎么要这样说话?干吗要扯上她海爷爷?”
“桂姨娘!”绍谦比青青还气,脸都涨红了。“你这说的是些什么话!你不怕丢了咱们裴家的脸吗?……”
“我们就事论事,何须出口伤人!”世纬接口,“如果真是小草把项链弄丢了,我赔偿你就是了!”
小草这下子,完全不能控制自己了,泪水爬满了脸,她极受伤,极委屈,极难过地喊:
“我没有拿就是没有拿嘛!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不在盒子里……你冤枉我,还要骂我的海爷爷!你太欺侮人了嘛……你不信,我给你搜,我只有这个荷包……”她从衣领中掏出荷包来,打开绳结,把里面的东西往地上倒。“给你看,都给你看……”这一倒,乱七八糟的东西散了一地,两粒弹珠跳了跳滚跑了。小草一边擦眼泪,一边满地爬着找弹珠,模样甚是凄惨。“弹珠……”她喃喃地啜泣着。“我的弹珠……”
“我帮你捡!我帮你收起来!”绍文急忙说,看到自己给小草带来这样的灾难,他心中真是难过极了。他手忙脚乱地收着小草的荷包,一面回头对桂姨娘狠狠一跺脚:“娘!一块石头丢了就丢了嘛,你为什么要这样子?我恨你!我恨你!”
“啊?”桂姨娘惊愕得眼睛都圆了。“是我丢了东西呀,你们一个个叫得比我都大声……这还有天理吗?”
“不是都给你搜了吗?”青青气极地,“你还要怎样?把她的皮剥下来给你不成?”
“嗬!你凶什么凶?反正项链最后在小草手上……”
小草收好荷包站起来。又无奈,又情急,哽咽着脱口而出:
“会不会是那只大狗叼走了?我们出来的时候,瞧见你家那只大黄狗在门口走来走去……说不定你忘了喂它,它太饿了,就把项链给吃了!”
“胡说八道!”桂姨娘怒极了,一甩袖子。“如此狡猾的孩子,分明就是李大海的真传!”
小草受不了了,她掩面痛哭着,夺门而去。绍文追在她后面,绍谦直着脖子对绍文喊:
“绍文!你陪着小草,不要走远了!我们去找项链!知道吗?”
“知道了!”绍文头也不回地,追着小草去了。
两小时后,项链找到了。是绍谦坚持搬开所有家具,做地毯式的搜寻,给找回来的。绍谦说:
“这项链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还在房间里,一个就是那狗!如果房间里找不着,我再来剖狗肚子!”
当项链在床底现了形,桂姨娘是说有多歉疚,就有多歉疚。
其实,她是个很单纯的女人,就是有些小家子气罢了。讪讪地握着项链,她一迭连声地说:
“真不好意思,冤枉她了!怎么办?怎么办?快把两个孩子找回来!我去厨房,给他们做豆沙锅饼吃!”
但是,小草和绍文没有找回来,他们两个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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