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对门的”,老太太仿佛不在意子佩的态度,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指着子佩的肚子说道:“这小脸蜡黄蜡黄的,反应挺大的吧,估计是个儿子。”
子佩的脸拉的细长,“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反应,什么儿子?”
老太太呵呵笑起来,“哎哟,你这姑娘,怀孕是喜事啊,我下楼倒垃圾的时候碰到一楼的李大爷,他亲眼看到你站在大树底下吐,还让我来看看,说这姑娘吐得死去活来的,不知道得了什么病,父母又不在身边,我们这做邻居的长辈,应该来关心关心。”她笑的合不拢嘴,“你瞧瞧李大爷这眼神,我当时就数落他了,这小姑娘身体棒棒的,能得什么病,八成是有喜了。”
子佩哼了一声,眼睛始终落在电视上。
老太太把拎着的袋子放到沙发上,“我给你带了我自己做的馒头和咸菜,怀身子的人嘴巴刁,就爱吃点咸菜,这是我自己做的,干净又卫生。”
子佩不理她,老太太把脸转向我,我只得接下来,笑脸相迎道:“谢谢奶奶。”
“别这么客气,说起来,我们真是有缘分,不是因为你们,小静哪里会遇上明树那样的小伙子,忠厚本分,踏实上进,现在这样的小伙子打着灯笼都难找。”
子佩立马张嘴反驳,“哟,老太太你真是热心啊,年纪一大把了还学人家做媒婆。”
“别人家的事我才不管哩,小静她不是外人,我是她的亲姨婆,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碰上了这么好的小伙子,当然要给自家人牵线搭桥了。”她开心的前后摇晃身子,拍拍腿道:“把小静她爸妈都乐坏了,我那侄女就小静一个宝贝闺女,房子车子都不缺,就想找个放心的女婿,前两天明树带小静回老家见父母,小静她婆婆送了小静一对祖传的银镯子,那镯子沉的,一个得七八两重吧。”
子佩冷笑道:“老太太你就在这吹吧,周明树他家是农村的,有什么祖传的好东西。”
“农村人怎么了,我就喜欢和农村人打交道,真实,善良,现在在城里买菜,老说什么有机蔬菜,价钱贵的离谱,但人家农村呢,天天吃这绿色无污染的食品,推开门呼吸的全是新鲜空气,根本没有什么雾霾啊,二氧化碳啊,比城里人过的舒坦多了。再说了,那银镯子值不值钱的无所谓,重要的是小静婆婆的一片心意,祖传的东西都给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明树父母已经认下了这个儿媳妇。”
子佩不吱声,将遥控器摁来摁去的不停换台,我很是担心她把我花钱买的电视弄坏了。
老太太继续道:“小姑娘你现在过的也不错,刚结婚就有了孩子,婆婆对你应该挺好的吧。”
子佩的脸色由黄变红,再由红变成紫色,她光脚踩到地上,刷刷跑到我面前,抓起老太太带来的东西,一把塞到她怀里,“你走,你给我走,我过的好不好跟你没关系,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
老太太急了,“你看你这小姑娘,我哪句话得罪你了,你怀着身子我是大气不敢喘一声。要不是小静告诉我,你约明树到家里见面,我干嘛费这劲跟你掰扯大道理,你和明树已经分手了,请你以后不要再打扰他的生活了,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没享过一天的福,你让他以后过点好日子吧,也算是为你肚子里的宝宝积点德。”
老太太的话听得我一愣一愣的,眼看事态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我忙把她往门外送,“奶奶,你先回去吧,不是她约明树见面的,是我约的,我约明树谈点律师代理的事情。”
“你不要替她打圆场,小静就在明树身边,亲耳听见的,多亏小静是个知书达理的孩子,她只跟我说了这事,如果换了别人,还不跑到你家里来闹。”
“是,是,奶奶你说的对,时间也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连推带拉把她送到门外,转身时,子佩正奋力把沙发上的东西往地上扔。
“姑奶奶,请你住手,这可都是我的东西。”
“气死我了,这老太*得什么坏心,跑到我跟前来奚落我,我和周明树联系怎么了,周明树还没和那个女人结婚呢,再说结婚了又怎样,以后他就不和女人打交道了吗!”
“姑奶奶说的在理,你快坐下吧,你肚里的孩子经不起折腾,你现在正处在危险期!”
我慌的叫起来,忙扶着她的腰板服侍她坐下,她转移对象开始挖苦我,“宁书你可以啊,连危险期都知道。”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就没见过有孕妇像你这样百无禁忌的,恨不得上房揭瓦。舒小姐,请万事先为孩子考虑,消消气吧,消消气。”
“气死我了,这气解不了,待会周明树来了,我要狠狠的找他算账,那女人什么天大的本事,把他管的死死的!她谁啊她,什么有房有车,有点钱就嘚瑟的不行了,她以为她是待嫁的公主啊!”
我瘫软在沙发上,冷汗从后背渗出来,湿的家居服冰凉,刚刚精神高度集中,又承受子佩的一惊一乍,此时已累的精疲力尽。她的声音在我耳边嗡嗡的震,我疲惫的扭头看她,“行了子佩,明树和小静在一起自有他的道理,你别瞎操心了。”
“我是可怜明树,他找的什么对象,这女人的亲戚都什么素质,特别是明树他妈,势力!我去他家时,她也没给我什么祖传的镯子,一听说找了个有房有车的,马上把家底往外掏。她肯定心里美着呢,娶媳妇不花钱,人家还倒贴,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啊!”
我明白子佩的心情,一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心里一直都觉得在她和明树的感情里,她自己是占上风的,她把握着主动权,只有她找个比明树更好的男朋友,而没有明树找个比她更好的女朋友的道理。
然而生活常常令你匪夷所思,预料不到,大吃一惊。
我托着脑袋,嗓子隐隐约约的疼,头痛欲裂,拍拍她的手说道:“发泄的差不多就得了,省点力气等明树来吧。”
说完,我和她都沉默了,因为我们意识到明树很有可能不会来了。
子佩坚挺的坐着,继续盯着电视看,我吃了感冒药,眼皮不停的打架。快到十点的时候,我终于支撑不住了,哈欠连天,双眼不停的流眼泪,于是对子佩说:“明树大概不会来了,我们要不先睡吧。”
子佩一动不动,认真的说道:“你再打个电话试试。”
我摁下明树的号码,传来一个好听的女音,“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了。”我重复道。
“那睡吧。”她一脸失望。
我和她并排躺到床上,刚碰到枕头我便进入了梦乡,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子佩说了一句,“宁书,这孩子,我既想要,又不想要,你说我该怎么办。”
“嗯……”
我在梦中应了一声,然后,万物俱籁。
第二天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子佩仍在酣睡,我做了早饭,给她留了字条,吃好后自己先去上班了。到了单位刚坐下,香芹姐走了过来,她拉着我左瞧右瞧,关切的问:“病好些了吗?本打算去看看你的,可主编这几天心情不好,分派给我的活干都干不完。昨晚我加班到八点,我老公去外地出差了,我回到家还得给儿子做饭,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我打开电脑,平静的问:“主编怎么了,报社发生什么大事了?”
“你没听说啊。”
“听说什么?”
“你炒股吗?”她凑近我的耳朵,悄声说。
我笑道:“我哪懂这个。”
“主编买了秦氏集团的股份,最近股价暴跌,可把他给郁闷的,我也买了,不过我买的少,在秦羽悔婚的传闻出来时,果断的抛掉止损了。”
“呀,听上去像是偶像剧里的桥段,我也没见报纸上铺天盖地的刊登秦羽悔婚的消息呀,不过是儿女情长的事情,难道能决定一个公司的命运,太儿戏了吧。”
我表示不相信的笑,香芹姐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脑袋,恨铁不成钢的道:“所以说你还嫩着呢,秦羽的父亲和王莎莎的父亲是商业合作伙伴,商人之间操纵股份的伎俩你懂么。王莎莎是王家的独女,被悔婚对一个姑娘家来说是多大的羞辱,王家怎能轻易放过秦家,让他们破点财放放血是情理之中的。”
我对香芹姐佩服的五体投地,赞叹道:“香芹姐,你这水平,应该去经济时报啊,在我们报社待着多屈才。”
“小丫头笑话我!在报社待着多舒服,没事磕磕瓜子炒炒股,神仙过的日子,当然了,前提是主编的股票大涨。”
我扑哧笑了,“那我也求神仙保佑主编的股票大涨,下午我要去华天律师事务所追踪报道一个案件,希望主编对我报道的内容满意,从而忘记我在家休息了好几天这件事。”
“你还要去华天所?”香芹姐不可思议的咂嘴巴,“你男朋友都把你甩了,你还去那干什么,趁你现在在电台搞出点了成绩,赶紧向主编申请终止后续报道,让赵柯的搭档叶子接你的班,既然他无情无义,你干嘛巴着他藕断丝连。”
我尴尬不已,世上果真没有不透风的墙,报社里的人竟然都知道了,干笑着回道:“感情归感情,工作归工作,两码事。”
“话虽这么说,但别因为工作影响了心情,你为他大病了一场已经够意思了,你喜欢律师的话,回头让赵柯再给你介绍一个,他现在也在跑律师事务所。”
“好啊”,我应付着点点头,“谢谢香芹姐关心。”
“那你忙着, 我回座位了,中午一块吃饭。”
香芹姐走后,我一个人呆呆的在座位上坐了良久,打开搜索引擎,输入秦家家族企业名称,这两天的报道不算多,但也不少,大股东减持股票,股民对公司业绩表示怀疑,对公司未来失去信心,公司股价出现跳水式下跌。
我拿起手机想打电话给秦羽,面对这个打击,他是否过的还好。犹豫不决了一会,下定决心后,我给他发了条短信:师兄,这几天在忙什么?
他很快回复:待在在家里陪奶奶,你呢?
我想了想,回道:正常的上下班,你没事就好。
发完后我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秦羽似乎并不在意,问道:这周六一起出来吃饭吧,有空吗?
我想了想,说:到时候再看吧。
他回道:那我等你通知。
我输了几个字:一起吃饭是有什么事吗?打好后觉得他大概心情郁闷,想找个人陪他散散心,于是又删掉,重新输入道:好的,可又觉得不妥,来来回回几次,我终于放弃了,把手机扔回桌上。
从包里掏出止咳糖浆,仰头喝了一大口,瞬间甜苦难辨的味道在喉咙里弥漫开。
桌上的电话响了,是主编打来的内线,我把自己的思绪从秦羽的事情里拉出来,走进他的办公室。
“主编,你找我?”我半低着头,瞟见他的办公桌上一层厚厚的灰,报纸,资料乱七八糟的堆放着,以他平日里一丝不苟的个性,这种情况极为罕见,看来他的股票赔的够惨。
“身体恢复的怎样了?”
“挺好的,耽误了不少工作,还望主编见谅。”
“知道耽误了就好,关于女律师权益保护的稿子写了吗?”
我一听,心中暗呼糟糕,把这事彻彻底底的忘记了,弱弱的道:“还没有。”
“嗯。”主编看了看我,食指在桌面上弹钢琴般敲打,“行了,你赶紧收拾收拾去华天所吧,你和陆律师做的那个故意伤害案的专题,电台一直来催,这么好的话题,可别太监了。”
“是,我马上就去。”
“宁书,干记者这行的,很多时候要把个人恩怨抛弃在一边,要以大局为重。”
主编大概以为我是有所顾忌才迟迟不去华天所的吧,我忙解释道:“我本打算下午去的,所以上午先来报社,怕有别的事情。”
“事情得分主次,你快去,我希望今晚能在《细听夜话》里听到你的声音。”
我顿时吓的六神无主,几日不见,主编的习性大变,晚上就要做节目的话,那现在必须分秒必争。我不敢怠慢,匆忙收拾了一下,赶往华天律师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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