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从窗棂吹进来,容止裹着厚厚的披风,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开水,看着窗外的飘雪,心里尽是期待。
短短一个月,京都下了三场雪,一场比一场大,一场比一场让人看着欢喜。
这场雪从昨天开始下,两天一夜依旧没停。而她也被困在这儿两天了。每天早上一醒,她楼上楼下溜达两圈儿,然后去楼下吃个早饭。
吃了饭,跟云姨聊聊天,顺便跟云姨学学怎么织毛衣,这是他分配给她的活儿。
没结婚之前跟妈妈学着织的哪条围巾,如今已经被他围上了。她的技术并不好,勉强没洞不跑针,可他却很给她面子,天天围着。
他怕她不上班了,在家无聊,就让云姨教她织毛衣。很细很软的毛线,颜色是经典的黑白色,她刚学,只能保守的打。
每天织一会儿毛衣,她会上楼休息一会儿,然后吃过饭,下午继续。
然后织着玩儿着,就到了他下班的时候了。
就这样过了两天。容止看着外面已经有些暗的天,俯视着席家大半个院落,心里纳闷,怎么回事儿,平常他都是不到七点就会回来,怎么今天七点十分了,还不见人?
她想着,突然冷风吹过来,夹着着雪花,她伸手去接,依旧接不到什么,叹了一声,关上了窗户。
喝完手里的水,她窝在床上继续看书,是池筱的一本小说。如今被娱乐公司买下了版权,正在筹划拍成电视剧。
这是池筱昨天一大早给她送过来,知道她从此以后不再上班,坐等着孩子落地,特地拿来给她消磨时光的。
故事写的挺有意思,民国时期,一个匪女跟将帅的爱情。有搞笑,有泪水,两个人从相看两厌到长相厮守,从山穷水尽走到柳暗花明。要是以前的她看这种小说难免会感觉幼稚了些,可现在她是越活越年轻,看着看着就能流出泪来。
正翻着,她就听门被打开的声音,一抬头,就看他一身浅灰,头发被打湿,衣服印了一片水,却依旧风姿卓绝。
她正要下床,却不想他先开了口,“怎么又只开了一盏灯?对眼睛多不好。”
“就我一个人,灯多了多浪费。再说,天刚刚黑,我也是刚坐床上。”容止说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脱下大衣,眼里温柔的流光让席莫言凉不禁勾起了嘴。
席莫言凉在下面待了几分钟,身上没了寒气才上了楼,这会儿抱着她也就不怕什么,他靠近她,半蹲着身子,低头听她肚子的动静,可关心的确实孩子的妈妈,“中午吃了多少饭?又吐了吗?”
“还不到两个月,能听出什么啊。”容止嗔笑,摸着他的头发,然后才又说:“中午吃了两个馒头,半碗清汤,午睡前喝了杯牛奶,吐了一点儿。”
容止声音清谈,并没有隐瞒他什么,她知道,反正她还是要去问云姨,不如她实话实说。
席莫言凉闭上眼睛,轻嗯了一声,然后对着她的肚子亲了一口,声音温柔,“小乖乖,可别闹你妈妈了,不然爸爸可要生气了。”
容止勾唇一笑,依旧抚着他坚硬的头发,看着外面的飘雪,她问他,“外面雪很厚了吧。”
“嗯。”席莫言凉站起来,坐在床边,把人抱在怀里,亲了亲她依旧没肉的脸,“很厚了,宅子里几棵桃树都被压折了。”
“雪那么厚了?”容止有些惊讶。她在屋里,只看外面柳树上的雪很厚,却没想到竟然厚到能把桃树压折。
席莫言凉点头,“不过今天夜里就会停了,不耽误后天市长结婚。”
容止经他这一说才想起来,马上就到市长结婚的日子了,“市长结婚,皓临会去吗?”皓临在席家住了十多天,期间见了越家人,玲姨也来陪了他好几天,他身上的伤也都基本好了。
他从来没提过回欧家,似乎是把哪儿给忘了,而老爷子天天带着他打拳,钓鱼,见老友,也是没把欧家当一回事儿。
只是,欧尚民结婚,作为儿子,皓临会去吗?
席莫言凉抱紧她,把她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把她包的严严实实,这才开口,“为什么不去,爸爸结婚,作为儿子的怎么能缺席。”
“可是皓临跟他爸爸水土不容的,他愿意去吗?要是去了,欧尚民不让他回来了怎么办?”
席莫言凉笑着撞了撞她的头,无奈地说:“真是一孕傻三年啊,这以后给我生个傻女儿可怎么办。”
容止往后仰,去撞他的头,让你说我傻,这几天一天不说一次你生活没盼头是不是?
席莫言凉笑着,把她放在他的肩上,微微用了点儿力气,不让她乱动,容止力气没他大,自然不再挣扎,席莫言凉看她乖下来,才说:“皓临跟他爸爸水火不容,可他参加市长的婚礼是理所应当的。”
容止有些听迷糊了,不解地问:“可市长不就是皓临的爸爸吗?他去参加市长的婚礼不就算是参加他爸爸的婚礼?”
“你说的也对,市长也是他爸爸,可到了哪天,市长是市长,而皓临,再也没有爸爸了。”
“什么?”容止大惊,半晌才说,“你是要……”
席莫言凉点头,眉眼轻抬,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皓临跟他在一起十多年,也算对得起他给皓临的一半血脉了。欧尚民拿着一个把柄,握了席家越家十年,是他该松松手的时候了。”
“话是这样说,可欧尚民会愿意吗?”欧尚民虽然野心大,虽然八面玲珑,可他对皓临确实真的不错。
席莫言凉嗤笑,“他前几天放下皓临一个人走,就意味着,他再也没有机会拥有。”
容止有些迷糊,不太清楚言凉再说什么,席莫言凉一笑,“你不知道,哪天爷爷以越姨怀上皓临的真相做要挟,只要他说出当年的真相,爷爷就同意让皓临回去,可是,哼,他不说。”
“当年真相?”
席莫言凉点头,“当年的事情错综复杂,不过我们都猜测当年,针对的人并不是玲姨。”
“不是玲姨?”容止皱眉。
“当年,跟玲姨一起去酒吧的,还有越家二少奶奶跟妈妈。”
容止瞪大了眼睛,心里有些了然,言凉说欧尚民当年的目标不是玲姨,那自然也不可能是越家二少奶奶,那,那就是妈妈了?
席莫言凉看自己媳妇儿一副受惊吓的样子,抚着她的长发说:“不要害怕,都过去了。只是当年玲姨替妈妈挡了一下,毁了一生的幸福。爸爸跟席家都觉得对不住她,可两家的关系不是其他俗物能代替得了的,玲姨一生的牵挂就是皓临,他们母子分开多年,也是时候相聚了,那样也能让玲姨下半生有个依靠才是。”
下半生有个依靠?那就是说,皓临不管怎样,都会最终属于玲姨一个人了?可就算是那样,就能补偿玲姨了吗?
容止心里叹了一声,为了权势,为了斗争,男人们不折手段,而受伤害的总是柔弱的女人和无辜的孩子。
而同样,席家老爷子的书房,欧皓临站在老爷子的下首位置上,看老爷子喝了两杯茶一句话没说,心里有了底儿,他张口问道:“爷爷是想跟我说欧尚民的事情?”
席老爷子喝茶的手一顿,一双睿智的眼睛看向站着的年轻人,满意地点头,“皓临聪明,这一点儿像你死去的外公。”
外公,最疼他的人,却也是间接因为他而死的人,这个一直都是欧皓临心里的一根刺。这会儿听老爷子提起,他顿时脸色有些发白。
席老爷子看孩子煞白的脸,有些心疼,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年的事情不怪你,你不知道,你外公本来就身体不好,那个时候也算是油尽灯枯了。只是,皓临,爷爷今天找你来,就是想知道你的态度,毕竟,那个人,是你的爸爸。”
欧皓临沉默……
过往的十几年里,那个人对他的好,如走马观花一样,在他的眼前过了一遍。
那个人对他好,他知道。他从来不抗拒他对他的好,只是,他心里……设了一道墙。
他承认他是个白眼狼。他对他再好,他的心还是停留在这个大院里,停留在生他养他的那个女人身上。
他是欧尚民喂不熟的白眼狼。
想着,欧皓临眼神坚定地看着面前不在年轻的爷爷,“爷爷,我想以后陪着我妈。”
半晌,席老爷子点头,眼睛有些湿润,同样坚定地说:“好!”
“回去睡吧,盖好被子。”天已经很晚了,知道欧皓临的身体还没好全,老爷子挥手说道。
欧皓临一笑,“好,爷爷晚安。”
走出老爷子的院子,冷风灌进他的衣服里,他浑身一颤,心里却温暖无比。
他已经二十四岁了,可在老爷子的眼里,他还是个孩子。
他无比享受在席家的每一天,每一分钟,似乎他还是那个不暗世事的孩子,似乎他从来,一直都没有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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