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许多乱七八糟的事儿都聚在了一起,她走到哪里都能顶着别人异样的眼光。公司内部开始重新整顿股权划分,她如今自然不能不再是最高董事,代明洋如今占有30%的股权,已经达到了可以控制董事会的程度。
她咋舌于代明洋短短的时间内将新城的多数股权收入囊中,拿着股权没动静儿,她猜度着就只有一个目的。
他没兴趣管这烂摊子,他可以随时转让这些股权,她和那几个董事,不过是他一念之间。而代明洋真正想要做的,就是盛乐陵的名声。
董事会的人看出代明洋的想法,开始对着监事会下手。新城如今四分五裂的局面,无非不是因为她的负面影响,再让她继续成为管理者,除去难以服众以外,负面影响只会多不会少。
这些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公司门口围了一群媒体记者,就等着她进出大门。
盛乐陵因为她而无故受牵连,怪不得代明洋出手,她反而很感谢代明洋替她控制住局面,至少不会输得太狼狈。
路信起诉卓桑的事儿传遍了整个圈子甚至上海社会,卓桑背后有人撑腰,两方势均力敌不相上下,这一仗,打了很长的时间。
监事会想过这几年她在公司里干过的好几件事儿促进过公司的国际发展,他们不理会那几个董事的胡闹,等待着法院的最后判决结果。
卓桑在官司期间,名声大噪,从当初一个不入流的十八线男星一跃挤进二线,她看新闻时微微冷笑。
无论是私了还是公了,她和卓桑这笔账,她都得讨回来。
那一晚的照片在法庭上就是铁证,无论说破了嘴皮子,销不毁那些照片,就无法构成卓桑的刻意侵犯。
局面陷入了僵持。
从头至尾,她都没有出现过,是Eva代替她奔走,她在家里,夏珨和谷心然的电话都来过,她没有接,唯独他的手机号码没有显示来过。
没有他消息的时候她想,这也许是好事儿,她可以安慰自己他并不知情。
李楠的律师四处搜寻证据,来上海找过她,问过她一些细节,后来那律师去酒店里找当时给她下药的那个人,后来听说那人原本打算跟着他们出庭指正,可临时反悔,倒咬了他们一口。
这局势更加困难,眼看就要败诉。
晚上她一个人待在房子里,正义陪着她一起打游戏,这种激昂澎湃的赛车游戏能让她暂时忘掉那些烦恼。
她很久没出门了,门口扔了一堆外卖盒子,正义想要出去溜达,她就牵着他绕着房子走几圈,看见人了,能厚着脸皮迎上去,可下一秒就拖着正义回了家。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激昂澎湃的心情。
她踹了踹正义,正义“嗷呜”一声,跑去开门,灵活地拉开了门栓,她听见盛乐陵的声音,“哎,正义!”
然后人狗打招呼,盛乐陵走进来,她看见她的手里提了一大口袋的生活用品,她咂舌,“你买这么多,打算和我一起住?”
盛乐陵放在桌子上,拿出里面的火腿肠给正义喂食,边剥边说,“我跟你一样很久没出过门了,董事会打压我的工作,我能有什么法?找你来解解闷儿,顺便就给你买了。”
她终于冲到了终点,关了电视机,“我呆这么久,要算看得顺眼的活人,就只有你一个。”
盛乐陵笑道,“我也是。”
她挑眉,“代明洋没陪着你?”
盛乐陵摸着正义的头,没说话,手里静静地喂着正义,好半天才说,“他不该插手这么一脚,把你逼上绝路。”
盛乐陵作为一个行外人,看不透其中的潜规则她倒也理解,代明洋这举动外人看来的确有些落井下石乘人之危,可身在局势里的人才明白,他夺了她的股权,又收了那几个董事的股权,两方制衡,其实主权掌握在他的手里。而她与代明洋之间除了有同学的关系之外,代明洋也明白,只有她会愿意保住盛乐陵。
她蹲下来,猛搓正义的狗头,“怎么,吵架了?”
盛乐陵沉默。
她笑道,“你看你,平时多聪明多机灵一姑娘,一遇上代明洋的事儿,就全线崩溃,犯傻了?”
“代明洋刚回国就收了对手臻荣的股权,如今又开始控制新城股权,哪一次,你不是在风口浪尖上?他对你是真好,咱做人不能没心没肺,固然他当初不辞而别,可有时候一个错误是不值得计较一辈子的。那时候谁都对他们家里避之不及,就你一个傻丫头往上冲,他不躲你,躲谁?”
盛乐陵的手顿在正义的毛上,她就地而坐,“你们俩这么多年,他陪着你这么多年,总不能一朝说翻脸就翻脸,你的家庭给不了你依靠,除了他,还能有谁?”
“咱俩都别拧巴,我是没法,我这样了也没脸回去见他,可是你不一样。”
盛乐陵看着她,反驳,“落落,要是真爱你的人,是不会相信你做这种事儿的。你不要太患得患失。”
“你好歹也得去公司,就算是如今舆论满天飞,可你还是董事会的人,梁珈铖要单干,蒋涵的那些活动也得让你来过目。咱就算是输也得输得有骨气。”
她嘶了一声,“谁输?能不能说好听点儿?”
盛乐陵笑道,“那我不能,这都是事实了。除非代明洋把股权重归于你,看你这状态,是不是也不打算回董事会了?”
知她莫过于盛乐陵,一语戳破她的小心思。
她叹息,“怎么这么直白?真不给我留点儿面子。”
盛乐陵轻哼,“得了吧你,我走了啊,照顾好正义。”
盛乐陵走后,她又和正义大眼瞪小眼,起身去翻盛乐陵给自己买的东西,除了零食和冷冻速食之外,还有一些生活用品。
她翻出一包饺子,问正义,“咱今晚吃虾仁馅的,还是白菜馅的?”
正义看着两包饺子,然后扑上来抓她手里的白菜馅。
正义很好养。
她去厨房煮饺子,等着水开的过程里,手机响了,她走到客厅里,正义在手机周围随着音乐胡乱蹦跶,她拿起来,备注显示“亲爱的”。
她莫名地晃了一下,磨蹭了一会儿,没敢接。然后眼睁睁地盯着屏幕上对方挂断,不出几秒,又打了过来。
盛乐陵那句话也开始在脑海里浮现,她清清嗓子,然后接起来。
她不知道说什么,等着对方先开口。
已经是彼此心知肚明的场合,他先联系她,是他主动求和的态度,而她愿意接起来,也是她愿意接受的态度。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他才说,“我记得很早以前,刚遇见你的时候,和你现在,是不一样的。那时候的小丫头伶牙俐齿,做事情的时候,也没那么多顾虑,可后来我带着你回北京,你也渐渐地开始依赖我,而我,也逐渐习惯了这样的依赖。”
“我想说的是,”南度顿了顿,说,“你不必这样勉强自己,一个人这样漂泊无依,我一直在北京,也会一直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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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快要过年的时候,走在街上随处可见红色灯笼和喜庆的音乐。
机场也挂起来红色玲珑的灯笼。相较于一月份,此刻似乎更冷。
南度的车开过来的时候,她其实有点儿懵。开车的还是那个司机,南度坐在后面,下车,替她把行李抬进了后备箱。
南度见她愣那儿不动,挽过她的肩膀,将她塞进了车里。她回头看他,他绕过车,坐到了她的身侧。
她嗫嗫地说,“都是媒体瞎写的,没那回事儿。”
说完她就想抽自己一大嘴巴。南度能主动找她,那能是在乎这些事儿吗?她自己主动提起来,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送吗?
南度问,“亲你了吗?”
她一愣,“没呢,没亲着。”
“碰到哪种程度了?”
“也……也没怎么碰着。”
车开到了新野,他就说,“段晖组了个局,都是圈子里的人,哥几个说什么都得揍一顿,拦都拦不住。”
她默了一下,“你不动手?”
南度很平静,说,“我怎么可能动手?”
她仍旧有点懵,懵神的时候,她还抬起头,说,“这就是你的意思对不对?”
他没吭声,她低下头就笑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拉住他,对上他疑惑的眼神,她说,“你进去吧,我就不进了。恶心。”
南度很自然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开门进去了。
一开门,里面最初请来的一群人已经散了,就剩了两个。段晖像个二大爷似的坐在沙发上,和叶先进俩人一边一个伸手揽住了中间那个人,另外一个也被夹在角落里忐忑不安。
“哥们儿你胆儿挺大的,”叶先进冷笑,“知道她是谁吗就敢动?”
段晖轻嗤,“不知道也没关系,爷爷我今儿个就跟你科普一下,什么叫军嫂嘿!”
卓桑就坐在中间,听见段晖说,“刑法236条,侵犯妇女的要判3到10年,军嫂从重处罚,你那照片上咱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儿,别说路信现在你惹不起,将来也有的是办法胜诉,你就说,怎么办吧?!”
叶先进轻嗤,“兄弟,摊上事儿了嘿!人小俩口都计划好把年一过就上民政局登记去,被你这么一搅和,”说着拍拍他的肩膀,“你自己自求多福吧啊!”
“知道你背后有人撑腰,你也给我记住咯,这一位你是真惹不起!”
话音刚落,就有人开门进来,边走,还边撸起了袖子。
就那身板那气势,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若有若无的怒气和暴戾,明眼人儿都能瞧出,这是正主来了。
李楠一旁也开始撸起袖子,对着角落那个人说,“别怕啊,下一个就是你。”
说完,操起啤酒瓶就朝着那边砸过去。
……
段晖甩甩手,看着地上趴着不动的人,“老子文明这么多年,这好不容易打一次人了,都得不上劲儿了。”
叶先进和南度什么都没说,手不疼气不喘的。
李楠招呼人进来把地上那两个人抬走,南度抬手制止,“记得送回去的时候带个话,什么人碰得什么人碰不得,注意把握分寸。”
叶先进在人走后,转头问道,“虽然人打完了,但我还得问一句……特么的后面咱揍的那人谁啊?”
南度:“作伪证第一回败诉的那个。”
叶先进恍然大悟,“那该!”
段晖拿起衣服,搭肩上,“走了走了,回家陪老婆孩子了。”
叶先进笑骂,“得,咱这几个人段段年龄最小,竟然最早当爹。”
李楠在旁边幽幽来了句,“自己单了这么多年,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谈过几个对象?哥几个就你最丢人!”
叶先进:“……”
众人笑骂着,正要散了的时候,门开了。
她站在门口,往后望了望,“我看见那俩人被抬走了,我……”
叶先进几个人朝她挥手,“客气什么,让你揍人你不揍,你男人替你讨回来了。”
她笑着给他们让道,南度在最后面,两个人对视一眼,很是自然地抱在了一起,叶先进万年老光棍,见到这一幕,受刺激离开了。
像是之前俩人闹的不快全都忘了,南度低头亲她一口,她问,“刚听见你们说叶先进?他还谈过女朋友?”
南度听她这语气评价叶先进,没忍住笑出声,“有过一个。”
“就一个?”她惊愕,然后小心翼翼地问,“许笙?”
南度好笑地摇头,她又问,“还有谁?”
南度摩挲着她的后脑勺,目光有些悠远,“是个女军官。”
“十年前执行任务牺牲了。”
她愣住,“叶先进他……”
南度:“和你一样,总觉得对方没死,总觉得自己应该等下去。”
可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和她一样,真的能等到南度,有的时候,人死了,就真的没了。他的一息一毫,都能在这个世间荡然无存。
这样想想,当年南度走的时候,叶先进的心里该多难受?
她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幸好你回来了。”
就算是叶先进要一直等下去,南度至少还能给他希望,她默默地说,“那以后我不和叶先进吵架了,对他好点儿。”
她听见南度胸腔里的笑意。
回了家她手机就来短信了,是Eva发来的消息,“有圈内人说,卓桑被揍了。”
她抱着手机心头一颤,看向南度。
她故作淡定地给Eva回过去,“查出是谁了吗?”
“查不出来,据说是路信的人。”
她还没来得及回复,Eva又发过来,“咱能逆袭了。”
这个年也能过得舒畅了,她想。
她这算是提前放假,Eva和全公司上下的人都在忙活,她作为董事会的人,却再没出现过公司里,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可是她占有部分股权,说的话也没人敢忽略。
她张开手朝着南度,委屈,“我现在都快什么都没了。”
他就过来抱着她,“还会有的。”
很难再有了,她想。自己曾经抵达过最高处,这一脚摔下来,就是一场磨难。
再后来,是那一位酒店服务生主动自首,说自己作了伪证,要求重审。而重审的结果,是卓桑构成犯罪事实,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这结果再次引起轩然大波。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个时候有一位律师突然站在了人群高处,向北京市某检察院大检察官提出诉讼,罪名——故意伤害罪、贪污罪两大罪名,请求法官判处无期徒刑。
原告,李信。
被告人,宋文理。
两方背后势力牵涉甚广,在政界摸爬滚打多年的法官们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于是推辞受理,年后再审。
她得知这个消息后,正好在审判结果书上签完字,转头就看见李信拿着资料走了过来。
她挂掉了盛乐陵的电话,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李信就笑道,“好久没见,在这儿碰见了。”
“是很巧,”她说,“你这样,会不会……”
李信:“这么快就知道了?”
她点头,“太冒险了。”
据她所知,李信始终未曾和家里低过头,她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复杂的家庭血亲关系,可李信这么多年都不肯服输,作为父母,是失败的,从来不关心李信的检察长,这次能不能站出来保住李信,成了她最大的疑问。
李信笑道,“没有关系,我搜集了这么多年的证据,本来还想在等几年,可是宋文理对你下手了,今后还会有更多的机会,我不能坐视不理。”
离开之前,李信还说,“我还没有给南参谋道过谢,贪污的证据,多谢他出手。”
她闻言疑惑的转过身,李信已经匆匆离去。
南度在法院外等她,李信的话还缠绕在她的耳边,她不知道怎么开口问他,就说,“我碰见了一个老同学,他让我感谢你,”偏过头,“为什么?”
南度表情疑惑,“什么?”
她冷得吸吸鼻子,真能装。
李楠段晖入股了一家山庄,能滑雪,还能泡温泉,叶先进跟着凑热闹,顺便也叫上了南度,南度不喜欢滑雪,就被怂恿去泡温泉,可当时她看南度那模样,似乎连温泉都不想泡。
开车往山上走,弯弯绕绕的林间路,在即将到达的时候,她看见了雪山的峰顶,在太阳下面反光刺眼,她探出头,突然意识到为什么南度不爱滑雪。
“回来!”
南度拉回她,正好有一辆车从她旁边飞速驶过。
“想什么呢?”南度问,“开车不能把头探出窗外,怎么活得连个小学生都不如?”
她瞪他一眼,“我看风景呢。”
“待会儿上山了风景更好。”
南度没骗她。上了山后,风景更好了。
银雪覆盖的山头插着彩旗,那是滑雪的通道,山底下的山庄环境很幽静,雪后的松林郁郁葱葱之间夹着丝丝白雪,雪地里一脚踩进去“咯吱咯吱”响。这地方还好,积雪没到她的小腿肚子处,走上了道后,有被人清理后的湿漉漉的公路。
李楠选中的地方一定不能差,她走进去,被服务员领到了一个房间,接着就对南度说,“先生,您的房间在隔壁。”
不仅仅是她,就连南度也愣住。
见他们两个人都愣神,那位服务员很是不解,“李先生说,二位还没结婚,没有打算住在一起,让我们给您分开住,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她“噗嗤”笑了,等着南度的反应,南度看她,“不用,我们俩住一起。”
说完,就兀自进了房间。她对着那位服务员轻轻点头,说了声“谢谢”。
南度进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开暖气,她坐在床上,把带的少许行李交给他整理,常年的部队生活下来,南度给整理得有条不紊动作利落。
她随口夸了一句,“真贤惠。”
然后他就顿住了动作,停下来,看着她的眼神十分危险。
她怂,从床上滚到另一边,“李楠他们呢?不是早就来了么?”
“李楠那俩人滑雪去了,段晖陪自己的妻儿泡温泉。”
她扭头,疑惑,“那叶先进呢?”
“睡觉。”
“……”
这地方倒是很适合睡觉,环境雅静,睡觉都能有好心情。
“那咱去哪儿?”她看出了他眼里的欲言又止,顿时拉下脸,“你要敢说睡觉,我就捧一堆雪扔你被窝!”
南度啼笑皆非,“这地儿有条街,先去逛逛。”
“好的!”她一个翻身,换上了自己的一身装备。
她兴致勃勃地拉着南度,南度出门前戴了一个口罩。
那条街无非不是当地人卖的小饰品和小吃。她最喜欢小吃,吃了个遍,最后对着南度抱怨,“真难吃。”
南度笑着把她搂进怀里,她没兴趣逛了,就去滑雪场找李楠。
谷心然本来想邀请她和南度一起滑雪,李楠头疼如今智商越来越下滑的媳妇儿,嫌她丢人,拖着她走了,走的时候对南度说,“你们俩可以去温泉,哪儿有按摩师……”
说到一半李楠就说不下去了,那两人的表情那就三个字儿,不愿意!
其实她是很愿意的,温泉泡着睡觉舒服,可南度不愿意,她就不愿意。
她问,“为什么不去温泉?”
“你觉得你很安全吗?”
她嘟嘴,“这就点事儿还能吃醋。”
她不依他,非得去温泉,换了自己带的泳装,刚换好就被南度一浴巾给包裹得严严实实。她瞪大眼睛,气结,“你!”
“你不是最怕冷了吗?”南度沉着脸,“你去吧,据说泡温泉对身体好。”
她搂着南度靠近自己,“一起?”
“不。”
不去就不去,她轻哼,自己去。
温泉里的水很舒适,她闭着眼睛,拒绝了轩轩的诱惑,选了一个隐秘舒适的地儿开始补觉。
自己的事儿都解决了,缠绕着自己这么久的坏事儿今儿做了个了结,浑身轻松,睡觉的时候做梦也轻飘飘的。
等到自己醒过来,已经是黄昏后。
夕阳落了下来,映射在雪地里,远处的雪山金顶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她头昏脑涨,这偌大的温泉,就剩了自己一个人。
扯过一边的浴巾,她裹着自己往屋子里走,途中经过一片松林,她听见有人说话。
本没有在意,可是那一道熟悉的声线吸引了自己。
有南度在的场合,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南度和李楠背对着她,在冰湖上钓鱼,她惊异这儿有一片野湖,早知道就该陪南度钓鱼,泡什么劳什子温泉?
李楠问,“最近感觉好些了吗?”
她看见南度摇头,李楠叹口气,“如果好不了,你就打算这样拖多久?”
她听不懂俩人的对话,朝着他们走过去,怎么也得打个招呼。
南度摇头,“不知道。”
李楠又说,“你和牧落两个人能走到一起不容易,你别老是把她推得老远。”
她脚步顿住。
南度说,“我并没有想过把她推开,有的时候想想,只是觉得对她不公平。”
李楠轻嗤,“你不说,才是对她不公平。人姑娘当年等得都快灰心失望了,以为你真走了,现在两个人在一起了,牧落比谁都珍惜。你自己不也说过,很庆幸自己还能活下来吗?”
南度很久没说话。
她觉得自己就快要触碰到什么,那些自从重逢以来不断缠绕着自己的难题的答案,似乎正在朝着自己迈步而来。
而她没有准备。
南度开口,“活下来固然是好事儿,可活着就有活着的代价,我当年九死一生,本来可以逃脱,可是那块石头砸下来,我后来都不知道是怎么被救,又是怎么被一家野户发现,这些至今我都没有清楚。”
“我说过,你被埋在雪堆里,当时野户家养的藏獒嗅到了人气,你不信,这些年失忆到现在,能活下来就成,”李楠说,“我想起自己收到通知的时候,是真不信,到了后看见你躺那儿什么都听不清,耳朵都快被冻废了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你还活着。要是牧落知道你耳朵现在听不清,该多难过?”
“许笙给的心理辅导有用吗?”李楠转头问,“现在还会有幻觉,还会幻听吗?”
“偶尔。”
“阿嚏!”
突兀的喷嚏声从两个人的背后传来,南度突然之间脊背发凉,这声音,又怎么会是一个熟悉了得?
两个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睛看到了不可思议。
牧落裹着浴巾站在两个人的不远处,她被发现了有些心虚,可是听到的内容让自己难过震惊,她不知道怎么打破这场宁静,张张嘴,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因为耳朵听不太清;她在欢乐谷看见他吃的药,因为常常出现幻觉;他不敢开车,甚至和许笙的关系不错,都是因为心里头的幻觉和幻听。
记忆里的片段和她刚刚听见的那些话重合,她惊愕得快要瘫软在地。
他把自己推开,说出那样的话,只是因为觉得对她不公平?怎样的不公平,自己会嫁给一个怎么样的人而觉得对她不公平?觉得她其实应该找一个更好的更适合自己的才公平?
她看着南度。
冷风穿过松林向她吹过来,浴巾没能裹住的小腿处已经开始被冻得发紫,她没有了知觉,不知道自己站了有多久,从一开始听到,到现在,她的注意力就没有因为寒冷而转移过,
南度赶紧走过来脱了外套给她披上,他的温度隔了一条浴巾传过来,她看着他,却什么都问不出来。
现在问什么,都会是一个很敏感的问题。她低下头,心疼到眼眶变红。
南度将她拥入了怀里,她隔着毛衣听见了南度不安的心跳。她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南度盯着她的眼睛,“我怕你后悔。”
她听出了南度声音里面的惶然,她想起自己当时在欢乐谷里想要离开时,南度的眼里,是真的很怕她离开。
原来她心里一直很刚硬清冷的南度,爱起人来也会这么卑微。
那一句“我怕你后悔”在她的心里翻来覆去地品味,她想,自己找到了原因。
她低声说,“我冷。”
南度给她收紧了衣服,将她横抱起来,她挽住他的脖子顺力而上,在他的颊边轻吻。南度愣了愣,她说,“我经历过那些事儿,你没嫌弃我,如今遇上了这样的事儿,我们俩吵架了你仍然没有放弃我。做人得公平点儿,谈恋爱也是,你只要一天不嫌弃我,我就一天不后悔。”
“你南度成什么样子我都不管,我只有你。”
这不是偏执的想法。
十五岁起遇见他,她告别了曾经所有的一切,阿爸、童哩、童奶奶,他的出现就像是为了不让她的日子变得孤苦无依,出现得正是时候,让她认识到,原来有一个人,是可以让她看到活下去的希望的。
南度快步将她带回了屋内,屋内没关暖气,是刚刚他出门前怕她回来没有暖和的空气一直开着,她被卷进了被窝里,南度从外面提了一壶水,滚烫的白开水,他自己先沾了一点,才极快地敷在她的手上,身上的温度开始从手掌心渐渐回温。
他认真的眉眼是极其好看的,在她的心里,南度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曾经她最想要的,也不过是他的温柔与疼惜。
她问,“你还有什么事儿没告诉我吗?”
南度抬头,微微一笑,“我妈让我过年带你回家,这算吗?”
她听了,倏地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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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大院里过年格外热闹,当初院子里最闹腾的那几个小子全回来了,拖家带口的,竟然也开始长大了,成家了。
最喜庆的莫过于舒慧秀。
前几年南度失踪的时候,家里两个已经快要半百的父母伤心得连出门的心情都没有,南司令的难过不表现在脸上,都憋在心里头,可舒慧秀却整日待在家里,翻着南度小时候的照片,到初中高中,最后上了军校后,照片愈发稀少,只有一张毕业的时候拍的军装照。
这些年母子总是分分合合,见的面都少,又哪里来的合照?
当时院子里的人提起老南家总会唏嘘一番,其中以谢司令最为不甘,“南小子优秀又有福气,能找到一个这么好的媳妇儿,马上就要结婚了,谁知道出了这么一个事儿!”
后来南度回来了,舒慧秀当场就抱着南度又哭又大,骂他没良心,连老南都眼里含着泪说,“回来了好回来了好。”
人回来了,舒慧秀比谁都开心,自己儿子都三十好几,至今还没能有一个可以带回来的对象,唯一一个,还是那个丫头。
舒慧秀问过他,怎么现在回来了,还不把人姑娘往家里带了?以前他不挺着急的,现在反而倒不上心了?
那时候牧落在上海,去了一趟西藏,心里头真的已经绝望,甚至打算开始接受新的人。
南度没回答,转开了话题。
舒慧秀知道南度的病情,叹惋,可惜了。
上次元旦她听说儿子又和那丫头和好了,他回来的时候就问了一句,当时他也没回答,舒慧秀还想着准没希望,谁知道南度除夕当天打电话说,把人领回家了。
她赶紧张罗着年夜饭,之前打算来家的大舅和小姨都来了,南度那堂弟还等着看新嫂子。
牧落下车后有点儿忐忑,毕竟自己那是风口浪尖上过来,南度家这样严谨的军人家庭,当初好不容易取得了认可,现在要是又不同意了,指不定得多困难。
很显然她这是胡思乱想,南度牵着她,提了一堆礼品,她问,“你真能保证阿姨不嫌弃我?”
“她现在比较嫌弃我。”老大不小了人段晖都有孩子了老段都有曾孙抱了,他却连一个结婚对象都没有。
来开门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眼睛黑溜溜地看见了南度喊了一声,“哥!”
然后就扑了上来,南度抱起他,那小孩子就看见了躲在南度身后不敢见人的她,当时小孩儿就朝着里面大吼,“二姨!我嫂子你媳妇儿来啦!”
大舅走过来就是一钢镚,“小屁孩儿懂得还挺多。”
大舅算是老来得子,可对自己儿子一点儿也不珍惜,大大咧咧地就拎着堂弟着了地,然后也冲着里面喊道,“南小子的媳妇儿来咯!”
舒慧秀睨了这父子俩一眼,然后给她拿出了拖鞋,一双毛茸茸的粉色拖鞋就放在了脚边,舒慧秀说,“快进来进来。南度说你怕冷,我特意给你准备的。”
牧落盯着那粉红色的兔子,“……”
南度是在很努力地憋笑,她暗暗地抓紧了他的衣服,“谢谢阿姨,您费心了。”
舒慧秀对着做饭的阿姨说,“菊姐,您回家吧,剩下的都交给我。”
南度觉得自己不用介绍,就她掌管的新城影视文化,那都是名气和身份一对一,最近那事儿虽然闹得不开心,可都是明白事理,也明白规则的人,后来李信和宋文理闹的时候,大家也都明白了其中缘由。
她就是两家相争的牺牲品。
小姨立马谄媚,“这就是上次给玥玥要盛荷子签名的那个是吧?”
大舅妈说,“还给我家琪琪要了一张梁珈铖的签名专辑,那专辑现在才往市场上卖呢。”
那时候也想过把她带回来不是?她笑着看他一眼,舒慧秀将她拉进来,直接忽略了南度。
南度:“……”
就只有一个堂弟和他不离不弃,可问的也是,“哥,你上次不是说嫂子是干警察的吗?怎么转行了?”
“……”
牧落想着自己以前也没少应付客户,这见家长和见客户都是一个道理,她也落落大方地坐下来,南度头一次推开了自己的堂弟,在她的身边坐下。
“这姑娘可真能干,”小姨夫说,“年级不算大,能管理新城这么大一企业。”
南度给她一一介绍着这些亲戚,南正远家中的亲戚除了远亲,近亲的这些年都离开了不少,除了那几个老朋友,要说每年来家里热闹的亲人,就只能是舒慧秀的娘家亲人。
牧落来之前已经打听清楚,这会儿自己落落大方地和周围人一一问好。
这时堂弟凑上来,问,“嫂子,您这么漂亮,为什么不当明星自己捧自己?”
“……”
大舅又是一钢镚儿,“瞧你这张嘴,夸人嫂子长得漂亮,是这样夸的吗?”
琪琪不满意地捂着头说,“爸!我会被您给敲笨的!”
大舅妈果然听不得儿子受委屈,对着大舅就是一顿训。
牧落没感受过家庭的亲情浓郁,她从来都是形单影只一个人。在她的眼里,就算是这样的一个小拌嘴,也算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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