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了一天,马凡回家,有个国际快递。
“吴毅还想着你呢,又寄礼物来了。”范丹霞告诉儿子,表情怪怪的。
马凡心气不顺,冷笑:“小人,这是又在提醒我呢,让我好自为之。”快递他懒得拆,无外乎英国红茶巧克力之类,小恩小惠,洋气不贵。
“我上次告过他了,红茶喝不惯,巧克力不爱吃,等我去他家时给他爸妈送去,他不要再给我寄东西了,他累我也累,我们简简单单各自活着不好吗?”
马凡发泄一通,走进卧室。
范丹霞琢磨什么,跟进来:“他不是九月份回来吗?”
“他说打算读博,要准备考试,可能得等到过年了。”马凡恹恹。
“你说,他是不是被那个贺梅缠上了,脱不了身了?”
“我不想不议论他的私生活。”马凡烦躁。
“我还就要说说!”范丹霞一吐为快,“我就等着他回来探亲,跟筱竹有个了断,筱竹肯定不会原谅他,他死了这份心,你再跟筱竹来往就没有顾忌了。”
马凡沉默片刻,直面母亲。
“我的事您别操心了,米筱竹已经有男朋友了。”
范丹霞惊异:“什么时候的事?”
“她的事我不想再说,就当我不认识她和吴毅,我以后要过简单的生活,结个简单的婚,生个简单的娃,屏蔽一切复杂烧脑的问题。”
范丹霞气恼,咄咄逼视。
“你给我听着,我的要求更简单——找个我喜欢的儿媳妇!”
马凡无语。
手机响,他接听:“哦,安小姐,你好……叫你安妮,我还真不习惯……”
范丹霞竖起耳朵,全身神经拉响了警报:安妮,是哪个?
晚报社会新闻要刊发正能量的稿子,齐乐热情,引荐记者同行采访苏艺灿和凌傲峰。
记者来到医院病房,话不投机半句多,苏艺灿心里火起:你是公安审案,还是愤青挑衅?本来他们也没想炒作自己,她恨不能速战速决。
再开口,她语气强硬:“傲峰一直很坚定,他对我说,该来的都会来,不该来的不会来,我们只需珍惜当下,活一天,爱一天。”
记者点头,面无表情。
“他的话,给我希望,让我有依靠,在能爱的时候好好相爱,即便有一天我离开这个世界,我也曾经拥有过美好的爱情。”
“唔,爱情的种子一旦萌芽,会让你逆生出无穷的勇气与信心。”记者不咸不淡,他三十多岁,丝瓜脸,勾勾眼,貌似对一切事物表示质疑的长相。
凌傲峰觉察苏艺灿的不快,轻轻拍拍她。
“你这样做,会有很多人质疑你爱她的动机。”记者审视凌傲峰。
“说他别有用心、沽名钓誉是吧?我能反过来质疑他们心理阴暗吗?”苏艺灿抢话,毫不客气。
凌傲峰温和笑笑。
“其实,我从不介意别人怎么说,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世上有哪个人能做到只让别人正面评价他?在我看来,爱情不是说的,是做的,为你所爱的人去做一切事情,宁愿做过了后悔,也不要错过了后悔。”
苏艺灿紧握凌傲峰的手,尽在不言中。
记者画风一转,寻找新的进攻点:“相爱容易相守难,客观地说,你们现在的经济状况……”
“很差!”凌傲峰并不避讳,“单凭没房子这一点,我们就是社会底层,外来贫困打工者。”
“没钱没房,这的确是个问题,你们想过没有,贫贱夫妻百事哀,未来岁月要怎么坚守?”记者残忍逼问。
“过去和现在,对我来说,都是最好的安排!”苏艺灿倔强回答。
凌傲峰相视一笑,举重若轻:“干活干活,有活就干,干了才能活,就像我现在,走南闯北,忙忙碌碌,与生活搏斗,生活会给人带来痛苦,可是再难过的日子也有尽头,我们要做的就是创造快乐。”
“我不害怕明天,因为我经历过昨天,我更热爱今天!”苏艺灿坚定。
“你们很有勇气哦。”记者似笑非笑。
“勇气,是控制恐惧的心理,而不是我的心里没有恐惧。”凌傲峰坦承,“男人敢爱敢恨,敢爱之后还要会爱,会爱就是你意识到自己有责任感了,当你表白一个女孩你爱她以后,你就有义务给她创造一种持续的、向前走的、好的生活,激情不会时刻存在,热恋不会持续一生,过日子,更多的是平淡如水,对于我们来说,平稳就好。”
“义务,责任感……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悲壮?”记者又发质疑。
“不,我现在很平和。”
“我的意思是,你以后要照顾患病的爱人,还要养育子女、赡养父母,家庭负担很重,压力山大,你会不会烦躁,甚至绝望?”
“我不是圣人,更不是钢铁侠,当然有情绪不好的时候,我也会疲惫,寻求安慰,可是,我不觉得照顾家人是一种负担,没有人逼着你怎么做,其实男人的快乐和满足大多来自成就感,就比如,我多工作多赚钱,回家把工资交给艺灿,只要下个月我们的房租有了着落,看到她心里踏实,我就幸福。”
苏艺灿心底一片温暖,深情凝视凌傲峰。
“也许我们在天海买不起房子,我们会失望,可是不会焦虑,大不了我们回我老家或者她老家生活,在小地方,房子就不是问题了。”凌傲峰笑道。
苏艺灿听得舒畅,心情美丽。
“我们俩跟别人比不了高大上,只要在一起舒心就好。”
“哦,我已经听出了幸福的主旋律。”记者口风转暖。
“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男人嘛,不管怎样,总不会被尿憋死,总会有更好的出路。”凌傲峰玩笑。
记者的丝瓜脸露出笑模样,变冬瓜了。
“自古以来,中国男人就把肩负重任当作引以为豪的事情,沙场为帅,朝中位相,草根男人还要在家里做顶梁柱呢,责任感对男人来说,就像女人爱美,是吧,哪个女人会把爱美当成负担呢。”
苏艺灿笑了。
“你不是因为她的美丽而爱她,她却是因为你的爱而美丽,哥们儿,服气你。”
三个人愉快聊天。
“讲真,来之前,类似你们这样的故事,媒体报道的太多了——一场大病,生死考验,文风都是苦兮兮的卖力煽情,套路活儿,有的还有功利目的,本来很感人,都煽成假的了,看得人麻木了。”
凌傲峰笑笑:“其实,不渲染就好。”
“所以,我欣赏你们的淡定和实在,只有经历过生死之痛大彻大悟的人,才能变得这样无谓和豁达,抱歉,我刚才提了一些尖锐刻薄的问题,是想更深入地挖掘你们内心世界,写出现在年轻人的生死观、爱情观,我不想随便怼一篇水过地皮湿的报道,回去交差完事儿。”
记者吐露实言,苏艺灿对他的态度瞬间改观,觉得他有个性,很敬业。
“我喜欢一个故事,柳州男孩丁一舟,用自行车拉着轮椅上的女友,带着一只小狗,周游全国,他女友赖敏得的是遗传性共济失调,类似于渐冻人,赖敏妈妈就是因为这个病去世的,为了给赖敏治病,丁一舟卖掉了房子,得知赖敏治愈无望后,他们决定去旅行……”
米筱竹拎着营养品,站在门外听他们对话,她已经来一会儿了,不忍打扰。
“我知道他们。”凌傲峰笑说,“他们的幸福,在路上。”
“我们的幸福,在这里。”苏艺灿会意。
“好了,谢谢你们今天接受采访。”记者起身告辞,和凌傲峰用力握爪,笑对苏艺灿,“祝你早日出院,过好你们的小日子。”
苏艺灿欣然回应。
凌傲峰送记者出门,压低声音。
“我记得丁一舟还说,如果有一天赖敏先走了,他也就不打算结婚、生小孩了,因为,已经和一个女人达到这种境界了,没办法回到城市里再跟另一个女人谈车子房子票子的事情,如果世界上曾经有那个人出现过,那你和其他人在一起,都会变成将就。”
记者点赞,表示理解:“活着,不委屈自己的心就好。”
“如果世界上曾经有那个人出现过,那你和其他人在一起,都会变成将就……”米筱竹喃喃重复着。
“咦,筱竹,你怎么不进去?”凌傲峰看见她。
米筱竹一笑,快步走进病房。
安妮主动登门《馨女孩》送还马凡衣袋,昨天搞完活动太匆忙,忘记了。
齐乐坐一旁冷眼相待,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想勾搭马凡,这是个好借口啊,这个安妮,看人下菜碟,昨天猫屎咖啡一口没舍得让他喝,他记仇了。
安妮饶有兴致地打量办公室,欣赏书柜里的藏书。
“哦,这些书,不代表马凡具有高雅品味,因为这是他前任和前前任主编留下的,到他这届,缺银子,没有买书的开支了。”齐乐冷哼。
安妮从书柜里抽出马凡的随笔集——《凡眼看凡人》。
“这本书,可以代表他的品味吧?”她含笑相问。
我靠,眼毒!
齐乐一言不合就赞美人的节奏:“安小姐真有心,居然能把这本小破书一下挑出来,我平时拿着放大镜都找不到,腻害!”
安妮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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